北洋时期,混乱纷争。民不聊生,有道士下山,斩妖除魔,定乱世,救沧桑。有佛陀念一声阿弥陀佛,济贫穷。有洪门青帮混乱江湖,求人上人。有苗疆古寨出世江湖,求闻名天下。有东北绺子横穿乱世,只求富贵。更有千年不出的渡灵人,不求名,不求仕,不求财,只说妖怪,摆渡人间过客。 第1章 黑云压城 民国五年(1916),深秋,龙江省兰水县,辰时。 黑云压城,火车站外密密麻麻停满了人力车和马夫。一股凉风袭过,吹得人瑟瑟发抖。 凉,东北的秋天格外刺骨。 “爷,九月雨上一把刀,这倒卷的黑云快两日了,却不曾有半滴水落下,这兰水县怕是要出事啊。”张康抬头看天,皱着眉头。 他们爷孙二人,从大兴安岭一路向南,两天前到了兰水县。本想等雨水过去在继续上路,却不想这水一直不落地。 话音刚落,就听哀乐贯耳,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走了过来。 “亡者上路,属蛇属狗的请回避。上坎下岭,务必留心;逢桥过水,切莫呼名……” 阴阳先生扯着脖子,捏着嗓子喊起来。后面跟着几个壮汉,抬着金丝楠木棺材。 棺材顶绑着一只大公鸡,毛发漆黑锃亮,看起来炯炯有神。 “抬棺引路,雄鸡招魂。金丝棺甲,九世富贵。”张康见此,喃喃开口。心说,光看这公鸡的长相,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更别提这一等一的棺木了,上面鎏金挂花,前头还悬着两块袁大头,可谓是阔气到家。 队伍从南向北,约莫有上百号,但披麻戴孝的就一个,还是个姑娘,抱着个照片,哭的是梨花带雨。 张康多看了姑娘好几眼,又看了看爷爷张悟真。几次想说话,却始终欲言又止。 “听说了么,死的是沈家大少爷。” “不是才留洋回来么?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那戴孝的是谁?他带回来的女儿?” “听说是,但谁知道呢?不过这人仪表堂堂,真是可惜了。” “大少爷死了,沈家岂不是由老二说了算?你们说,会不会是……”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火车站门前聚集的人很多,私下议论的就更多了。 张康看了眼爷爷张悟真,终于忍不住说了句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轮不到咱爷俩管。出来之前怎么告诉你的?管好自己的嘴。别胡乱说话!”张悟真瞪了张康一眼,带着他往旅店走。 还没走几步,这天就突然变了,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再看不远处的送葬队伍,突然一个踉跄,棺木的一角生生砸在了地上。 披麻戴孝的姑娘,立刻扑向棺木,根本顾不得擦眼泪,赶忙帮着把棺木重新抬了起来。 排在前头的阴阳先生脸色骤变,掐指一算,又看了看时辰,灵幡一翻,扔了一把铜钱,让队伍加快速度。 再看棺木上的那只大公鸡,双目瞪得滚大,但身体却已经软了,趴在棺顶一动不动。 “爷爷,坏了,招魂鸡死了。”张康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响。 张悟真瞥了一眼,也是眉头微皱,但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只是多问了一句:“死了会怎么样?” “雄鸡招魂,讲究器宇轩昂,引路带魂。金丝楠木是金甲金身,载灵魂保平安的。现在鸡死,棺坠,又赶上这大雨。说明棺主亡魂不安,死于非命,怨气犀利,连坟都不想立,就打算出来啊。”张康回答道。 又看了眼阴阳先生,说这老家伙平日里应该也算有点本事。但估计是这沈家势大,怕惹火上身,想早早让棺木入土,亡魂进城。 就是这沈家怕是要遭殃了。 说到这,张康摇了摇头,看了阴阳先生旁边的姑娘好几眼,几次想说话,但都忍住了。 再看爷爷张悟真,凭空掐了掐指头,从包里拿出一面碗口大小的八卦镜:“算你记性好。这沈家与你有缘” 张康面色一喜,接过铜镜跑了过去,直接将送葬队伍拦在了半道上。 “谁是管事的。”张康问道。抬头和姑娘对视了一眼,心说她年纪和我相仿,也就十七八,不过长的可真好看。 半路上拦棺,这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来怕犯棺煞,触霉头,二来会犯忌,得罪主家,谁也不想没事找事。但张康并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哪怕是领路的阴阳先生开嗓呼喝:“小杂毛,干什么呢你?让开。” “我问谁是管事的。”张康挺了挺胸膛。 “有事?”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身华贵。看着张康,表情严肃。 “把这块铜镜拿回去,安放在你们沈家的大门上,可以保你沈家三天无忧。三天之后,头七过了,你拿着铜镜来找我爷爷,他叫张悟真,我叫张康。”张康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头一愣,扭头望向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顿时就像被人抢了饭碗似的,咬牙怒道:“小杂毛,沈家大少爷的丧事是由我操持的,墓穴风水也是我点的!你半路跑出来什么意思。” “急什么,又没说你操持的有问题?我说的是这棺木有问题,导致沈家鸡犬不宁。” “那他妈不一个意思么。如果坟地没问题,那死者入土则安,又怎么可能会家宅不宁?你这分明就是在质疑我点的那个墓穴!” 阴阳先生的声调越来越高:“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整个兰水县,谁不知道我赵长生铁口直断,一穴定富贵?你想坏我的名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本事!” 面对暴跳如雷的阴阳先生,张康也不再辩解。只是把铜镜交出去,说自己和爷爷就在兰水县待三天。到时候只认铜镜不认人。 “对了,来之前备好烧鸡和韭菜,外加十个袁大头。这是规矩。”张康说完就走,压根不理会旁人的眼光。 当然,临走时,多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姑娘。 沈正贤是沈家家主,死的是他的大儿子。 要说这沈老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今儿个却犯了难,阴阳先生固然可信,但这突然冒出来的愣小子,让他不免多想了一些。 大儿子死的蹊跷,当时就有人说,要找个好先生操办葬礼,否则会影响沈家家运。 这才找了赵长生来。 “还规矩,规你妈个头。满口胡言,妖言惑众。赵老爷,到底还走不走了,在墨迹,时辰可就过了。”赵长生一把将铜镜打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 “敬功,你觉得呢?”沈正贤问道。 “我?” 沈敬功像梦游一般,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会回事,慌张的眼珠子左右一瞧,最后落在年轻管家柳鹤飞的身上,怯声怯气地问:“柳,柳管家,你的意思呢?” “这等大事,我本不该插嘴,但既然二少爷问起了,倒是可以坦言两句。”柳鹤飞低头躬身,说起话来却刚柔并济,谦而不失果敢:“愚以为,与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所恐吓,倒不如听听赵先生的安排。毕竟赵先生才是专业人士,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对对对,术业有专攻。”沈敬功战战兢兢地接过话茬:“爹,我,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咱还是听赵先生的安排吧,毕竟,毕竟他比我们在行。” 看到沈敬功这番表现,沈正贤那脸色黑得,就差没把废物两个字骂出来。 他这辈子,虽然娶了四房姨太,所出却不多,膝下仅有两儿一女。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掌不了家业。长子敬春留学归来,本指望他能有一番作为,现在却成了棺中人。徒留一个软弱无能、毫无半点主见的次子沈敬功,也不知道这造的是什么孽。 想到这里。 沈正贤又忧心忡忡地问阴阳先生:“赵先生,你确定我赵家的那块祖坟地,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可是事关我沈家兴衰的大事。” “沈老爷,这事你尽管放心。”赵长生笃定道:“你们沈家的祖坟真的没问题,只是以前的那个风水局已经无法再福荫后代而已。这次把大少爷葬进去,正好可以镇住漏穴,重布风水局。不敢说太久,未来三代,你们沈家一定能人丁兴旺,财禄双全。” 见沈正贤依旧疑心重重。 赵长生又一脸自豪地补充道:“当年段大帅迁祖坟的时候,都是找我去点的穴,这件事,沈老爷你也清楚,我赵长生在风水界的名声,那是有口皆碑。如果你们赵家的祖坟地变成了阴煞地,我能有眼无珠看不出来?你可千万别听那个小杂毛胡说八道。” “有道理。” 赵长生最后一段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让沈正贤立马宽慰了许多。大手一挥,队伍继续向前。 而这时谁也没注意,小小的铜镜被人捡了起来,放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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