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恋爱脑?宠妃却只想搞事业!进宫三月,娄鸾鸾不幸锒铛入狱,入的还是天牢。原因十分简单,她误将当朝皇帝景霄踹下了湖。身为一个有追求的妃嫔,娄鸾鸾的愿望便是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别人治病,她医心,为后宫众姐妹排忧解难,打开心结,手牵手书写后宫姐妹情。谁承想,景霄这个“大猪蹄子”果真是她事业路上的绊脚石。娄鸾鸾心有戚戚,对于景霄一个“怕”字不能再多。可她上一秒还忧心着自己的小命,下一秒就被无情帝王揽在怀里是怎么回事?娄鸾鸾:“陛下,我觉得,您有病!”景霄:“嗯,大概是相思成疾吧。” 第一章 误把皇上踹下水 进宫三个月,娄鸾鸾不幸锒铛入狱,入的还是天牢。 缘由甚是简单,她误将当朝皇帝景霄踹下了湖,景霄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天牢。 当娄鸾鸾正伤春悲秋时,景霄的贴身太监陈公公前来宣旨,景霄念她是初犯,对她从宽处理,只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景霄罚她在自己宫中禁足一个月。 跪受圣旨后,在娄鸾鸾再三哀求下,景霄终于肯见她一面。 正值仲春,御花园百花争艳,娄鸾鸾走在后头,一路春光潋滟,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 天空澄澈如洗,几只鸟儿扑簌簌地飞过,她仰头看了一会儿,深吸口气,跟上前方陈公公的脚步。 此时,含凉殿中,头戴紫金冠、身着镏金黑袍的皇帝景霄正端坐于案几前,时不时望一眼外头,连墨水滴脏干净的宣纸都未发现。墨汁洇染,慢慢散开,像极了他此时忐忑不安的心境。 随着外头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景霄回过神来,将纸揉成一团,随手一抛,随后整了整衣冠,恢复淡定清冷的模样。 不过片刻工夫,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款款地朝大殿走来。 下一刻,她被含凉殿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个趔趄,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一旁的门框,避免了一出五体投地的“惨剧”。 她惊魂未定之时,忽闻上方传来一声轻笑。这殿内并无他人,除了当今皇帝景霄,还会有谁? 娄鸾鸾正了正脸色,默默腹诽,笑就笑呗,作为一个妃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果她的“糗事”能让皇帝开怀一笑,继而原谅她之前的大逆不道,倒也算是一桩好买卖。 在娄鸾鸾抬头之时,景霄及时止住笑,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眸底依旧残留着几分笑意。 都说当朝皇帝端的是天人之姿,此话不假,景霄生得凤眸薄唇,鼻如悬胆,上天不会特别优待一个人,哪有人能够才貌兼具还出身高贵?他却打破了这一常规,既长得让人过目不忘,还拥有一身本事,能骑善射不说,诗词歌赋也是信手拈来,还精通治世之道。娄鸾鸾进宫之前,她的爷爷,也就是景霄的老师——娄太傅,时常将他的得意门生挂在嘴边,每日晨起念一遍,午间念一遍,睡前念一遍。 听得多了,她无意间将这名字牢牢记在心中。 何况,她和这位少年天子,当年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不过五年过去,他已成为一国之君,估摸着早已忘了当年的事情了。 罢了,当年之事,不提也罢,他若记着,对她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娄鸾鸾收回心底乱七八糟的思绪,跪下请安:“臣妾拜见皇上。” “免礼。”景霄开口。 “谢皇上。”娄鸾鸾叩谢,却并未起身,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景霄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我不是说了免礼吗?你这样跪着是有什么不满吗?” 娄鸾鸾咬唇,她将当朝皇帝踹下湖,若要仔细追究,她可是犯了“弑君之罪”,一条小命保不住不说还会累及家族,好在景霄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得到的惩罚就是禁足一个月外加抄《礼记》三百遍。 三百遍不是小数目,娄鸾鸾听闻后,痛心疾首。 不过,她目前担忧的是禁足。若从前禁足,她大不了就在宫里吃喝睡一个月而已,只是当下她有一事,若是被禁足就有些难办了。 于是,她说道:“鸾鸾感谢圣上的不杀之恩,只是……” “只是什么?”景霄好整以暇地问道。 娄鸾鸾为勾起他的好奇心,故意支支吾吾。果然,景霄着了她的道:“你但说无妨。” 这可是你说的!娄鸾鸾心中一喜,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下一刻便敛下,轻咳一声,低眉顺眼道:“丁嫔犯有迷症,我是她的主治大夫,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所以……” “迷症?”景霄顿了顿,剑眉轻蹙,“那不是不治之症吗?” “非也。”娄鸾鸾解释道,“世人都以为迷症无药可治,实际上是对此病症的严重误会,只要对症下药,此病就可治,而且不会再复发。” 景霄凤眸微敛,故意道:“你是视宫中御医为无物吗?丁嫔是后宫嫔妃,身患奇疾应该交由御医医治,而你为什么要劳心费力?” 娄鸾鸾心中暗自叹息,他这是变着法说她是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的确,宫中嫔妃身体有恙,当然是由御医负责医治,可现在丁嫔的迷症已经让御医们束手无策,作为丁嫔的好姐妹,她难道不该伸出援助之手吗?何况,她明明可以治好丁嫔的迷症,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于是,娄鸾鸾不卑不亢道:“我并非多管闲事,其一,丁嫔同我关系匪浅,我也不忍看她日日被迷症所折磨;其二,当下御医无法医治,而我既然有法子,试总比不试的好。” 景霄轻轻地摇摇头,这小妮子果然伶牙俐齿,看似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实际上句句有理,她果然还和从前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愿落于下风。 思及此,景霄斟酌一番:“既然你言辞恳切,说得头头是道,那我便允你……” “谢皇上。”娄鸾鸾松了口气。 “不过……”景霄话锋一转,眸子微眯,“治好丁嫔的迷症之后,你依然需要禁足,且三百遍《礼记》不可不抄。” 景霄说完,仔细盯着娄鸾鸾,果然见她肩膀微微一塌。若她是只兔子,这会儿一定是耷拉着耳朵的。想到这里,景霄心情大好,过去他在太傅府休养的那段时日,他日日吃瘪,如今,也让她体会一下百口莫辩且无力反抗的心情。 景霄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案几,丝毫不承认自己“幼稚”。 娄鸾鸾在回晨曦宫的路上,见到丁嫔等人正在院子里边吃糕点边谈笑,完全不在意她刚刚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娄鸾鸾叹息一声,进了寝殿,将自己裹在被子中伤怀。 不久后,丁嫔进来看她。 丁嫔是娄鸾鸾的第一个病人,年方十八的她毕生之志便是吃遍大江南北,可惜一朝进宫,此生难得夙愿。 现在娄鸾鸾的愿望便是做个悬壶济世的心病大夫,别人治病,她医心。 后宫女人多,是非也多,心病更多,她经常看到一些嫔妃对月长叹,黯然神伤,这是心有郁结而不得解。 久而久之,这些嫔妃便会食欲不振、辗转难眠,然后油尽灯枯,香消玉殒。作为一个志在四方的心病大夫,娄鸾鸾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 她在晨曦宫开设了医馆,专门帮后宫女子纾解心情,但来的人少之又少,连丁嫔都是被她“骗”来的。毕竟,谁没事干愿意承认自己有病呢? 丁嫔的迷症,俗称梦游。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病,病人平时与常人无异,发作时夜半起身,十分吓人,发作时长为半个时辰到两三个时辰不等,翌日醒来会忘记一切。 娄鸾鸾用了不少美食,才骗丁嫔说出当年的事情。丁嫔的迷症源于十岁那年,她的胞弟丁晟落水,而她不通水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在水里扑腾。后来弟弟虽然被救上来,她却因此生了梦魇。 娄鸾鸾根据师父传授的方法为丁嫔治病,可惜收效甚微。 治病讲究治本,丁嫔的梦魇源于未能救落水的胞弟,如果能重现当年之事,改变结局,或许对她的病有所帮助。 思及此,娄鸾鸾心里有了计较,她豪气地拍了拍桌子,对坐在旁边的丁嫔说道:“丁妹妹,从明日开始,我教你熟悉水性。” 丁嫔愣了下,一脸委屈:“我不要,我最怕水了。” 娄鸾鸾循循善诱:“来日我的医馆盈利了,咱们五五分账。” 丁嫔思虑再三,最终同意。 翌日,娄鸾鸾便带丁嫔去邰玉池熟悉水性,可惜丁嫔总有各种理由遁走,弄得娄鸾鸾无奈至极。看着又要跑的丁嫔,娄鸾鸾咬牙切齿:“丁妹妹,你这是在逃避吗?” “不是的姐姐,我昨夜吃坏肚子了,容我去更衣一番,一个时辰后见。”丁嫔脚底抹油狂奔而去,一个时辰后也迟迟不见人影。 不久后,娄鸾鸾见景霄正朝邰玉池而来,她来不及上岸,当机立断憋了一口气,沉入水中。她想着他不过路过,自己还能憋个半盏茶工夫。 透过水面,娄鸾鸾看到景霄负手而立,静静地凝望远方,她暗暗苦恼,也不知他会停留多久。 半盏茶工夫后,景霄仍未离开,娄鸾鸾却憋不住了,“咕咚”一声,一串水泡从池底冒出。 景霄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嘴角几不可闻地翘了翘,旋即敛下,心道:果然憋不住了。 娄鸾鸾委实憋不住了,倏地冒出水面爬上岸,下一刻,便见一支利箭直直地朝自己的眉心而来。 感受到凌厉的箭风,景霄神色一凛,眼疾手快地护住娄鸾鸾,抱着她纵身一滚。夹着雷霆之势的利箭擦着他们头顶而过,“噗”地落入水中,再无声息。 景霄一手垫在娄鸾鸾脑后,一手紧紧揽着她的细腰,娄鸾鸾惊魂未定:“有刺客。” 景霄确认周围再无危险后,起身走到利箭飞来的方向。娄鸾鸾顿了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有什么发现吗?”她问。 景霄紧皱的眉略松了松,他摇摇头,沉声道:“没有。” “刺客是怎么混入宫中,又是怎么逃过重重御林军的眼睛?”娄鸾鸾小脸微沉,刚才若不是景霄反应迅速,她这条小命就要交待在邰玉池了。 景霄看着娄鸾鸾问:“你不怕?” 换作寻常女子,经历这一幕怕是吓得吱哇乱叫,而她还能冷静下来分析缘由。 “怕。”娄鸾鸾实话实说,“怕得要命。” 景霄环顾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她身上。许是浸了水,她身上的衣裳紧贴身体,勾勒出玲珑曲线。他顿觉喉咙干涩,耳郭微红,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娄鸾鸾双手挡在胸前,忙解释:“我在这里教丁嫔熟悉水性,丁嫔更衣去了,我无聊练习憋气,结果你来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只觉眼前一黑。她一惊,手忙脚乱地扯下套在头上的外袍。 下一刻,景霄负手而立,低声道:“你先穿着,跟我来。”说着,他率先往前走去,步伐迈得又快又急。 外袍留有余温,娄鸾鸾犹豫了下还是裹紧。可惜外袍太大,她走起路来磕磕碰碰。景霄走出很远,见她还在原地踏步,几步行至她面前。 “我……”她正想解释,下一刻身体一轻,景霄一把抱起她。 娄鸾鸾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抱她? 景霄不说话,轻轻地横了她一眼:“你走得太慢了。” 娄鸾鸾一阵腹诽,明明是你走太快了,但她不敢这么反驳,只好破罐破摔,安静地窝在景霄的怀里。宫中人多口杂,为避免被有心之人看到,她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景霄抱着娄鸾鸾旁若无人地行至含凉殿,到了内殿,他将她往龙床上一放。景霄的贴身太监陈公公见此,忙拿了外袍要为他披上。 景霄淡淡道:“你下去,她来。” 陈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娄鸾鸾,恭敬退下。 被“点名”的娄鸾鸾爬下龙床,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景霄面前,拿过屏风上的外袍,伺候他更衣。 景霄身形修长高大,而娄鸾鸾身材娇小,她努力了半天,依旧够不到他的肩膀。见此,他揽着她的腰肢往上一提,低头望着她,声音不自觉放低:“快点。” 娄鸾鸾忍住内心的异样,战战兢兢地给他穿好外袍。 终于替他整理好衣裳,娄鸾鸾松了口气,转身欲逃,却被景霄伸手拦住:“衣带没系好,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娄鸾鸾面色一红,进宫后,管事嬷嬷教过这些,包括帮皇上更衣。不过自她进宫以来,并未侍奉过他,久而久之,她早将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加上方才受了惊吓,她到现在还未回过神来,好在景霄并未怪罪于她,否则她更衣都更不好,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妃子。 即便如此,初次与男子“亲密接触”,她还是万分害羞,只能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肢。 他的腰肢劲瘦修长,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娄鸾鸾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吓得赶忙收回。 景霄垂眸看着她,神色阴晴不明,恰逢她抬头,透过那双翦水秋眸,他的思绪飘远,时光仿佛回到五年前。 那一年,景霄不过束发年纪,还未被立为太子,但他的父皇已经暗示他可登门拜访已经不问世事的娄太傅。 娄太傅祖上三代皆为帝王师,名望颇高,当年连太上皇都要敬他几分。如今,娄太傅虽年过古稀,但依旧精神矍铄。 景霄寻了个佳时登门拜访,也是那时,他第一次遇见娄鸾鸾,不比话本中的风花雪月,他们的初见简直混乱。 彼时,他被管家领着穿过回廊,经过一棵树下,落英缤纷中,他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粉裙少女立在树上,好奇地望着他。 金色光芒透过树间缝隙落下,他仰着头,任凭花瓣落在自己发上、肩上。逆光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九天神女。 “你是谁?”粉裙少女疑惑地看着景霄。 他还未回答,一旁的管家早已大惊失色:“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赶快下来,不不不,你好好站着,我去找梯子。” 管家风风火火离开,被“落下”的景霄并不识路,只好站在原地等候。 他仰头看着粉裙少女,出于好心问道:“你站在上面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还爬过更高的地方,这点高度对我来说不在话下……”粉裙少女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注意一旁蹿出来的小蛇,当他想提醒却早已来不及。眼见那条小蛇就要咬到她,他想也未想,捡起一块石头,精准地朝小蛇砸去。 小蛇被砸得身子一软,“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扭动了几下身子便一动不动了。 “好厉害。”粉裙少女瞠目结舌,片刻敬佩地看向他。 “我叫娄鸾鸾。”粉裙少女微微一笑,“我们能做朋友吗?” 朋友?景霄沉默,作为皇子,他自幼被灌输的理念只有君臣,并无朋友。可看着娄鸾鸾那双澄澈干净且毫无城府的水眸,他竟然点了点头。 娄鸾鸾欣喜非常,想从树上下来,结果脚一滑,径直往下栽去。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景霄反应过来,两人已双双跌倒在地。花瓣落了一身,头顶鸟鸣清脆,他胸口上趴着惊魂未定的娄鸾鸾,吐纳之余,他的鼻息之间全是少女身上芬芳的气息。 回过神来,娄鸾鸾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动,景霄闷哼一声:“你别动。” 见他眉头紧皱,冷汗直流,娄鸾鸾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我是不是砸到你哪儿了?”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触碰他,惹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别碰我。”他皱着眉,忍痛道。 娄鸾鸾看着景霄逐渐转白的俊颜,不由得心急如焚。视线往下移去,见他蜷缩着左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莫不是将他的骨头砸断了? 她正想着,管家从远处奔来,见此情景当机立断,忙叫人抬走景霄。 景霄被人抬到东厢房,娄鸾鸾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连她爷爷也来了。大夫进进出出,她忐忑不安地站在窗外往屋内望去,可门窗紧闭,她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见众人离去,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厢房。 屋内榻上躺着身材修长、面庞如玉的少年,此时正微合双眸。听到声响,他倏然睁开眼,一双深邃的黑眸静静地盯着她。 娄鸾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 景霄抿了抿唇,本因为疼痛不想回答,但视线触上那双我见犹怜的水眸,心还是软了三分:“我没事。” 娄鸾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否则我该对你负责了。” 闻言,景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负责,你想怎么对我负责?” 娄鸾鸾张了张口,她的贴身丫鬟宝儿小小年纪特别喜欢看话本,连带着她也迷上了。纵观话本中,但凡男女牵连,负起责来多半就是以身相许。 “咳咳……”娄鸾鸾轻咳一声,“我压伤了你,在你伤痛不能动弹期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你只管吩咐便是。” 景霄莞尔一笑,如三月桃花灼灼:“这可是你说的。” 可惜,娄鸾鸾转眼间便忘了承诺,再后来景霄便回了宫,直至五年后他们才再次相见。 正是那一年,他认识了娄鸾鸾;也在那一年,他因被她压断腿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好了。”娄鸾鸾往后退了一步。 景霄收回思绪,见娄鸾鸾乖巧地立在一旁,湿发披散肩头,一张小脸白皙如玉,小巧的鼻,淡粉的薄唇,和那年的她相比,似乎又明媚了几分。 他收回视线,喉结动了动,神色已恢复如常:“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与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娄鸾鸾点头,当今皇帝被“刺杀”这种事委实严重,何况能在守卫森严的宫内堂而皇之地刺杀皇帝,对方肯定不是什么善茬。 景霄点点头:“你可以退下了。” 娄鸾鸾巴不得赶紧离开,立马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准备走。她还未走远,景霄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徐徐传来:“你就打算这样回去?” 娄鸾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尴尬一笑。她身为皇上的妃子,虽然不受宠,但要是这副模样在皇宫绕一圈,明日肯定会成为宫中笑谈。 她视线扫了一圈四周,目光落在站在寝殿外的小太监身上,微微一笑,纤纤玉指指了指对方:“我可以穿这套。” 景霄面色一黑。 半盏茶工夫后,娄鸾鸾穿着太监服从里间走出。她身材娇小,模样俊俏,将头发绾起塞进帽子中,除了身板瘦小了些,倒还真像一个小太监。 景霄上下打量她片刻,淡淡道:“你这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像小太监。” 娄鸾鸾笑容微僵,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姑且当作在夸她吧。 景霄道:“你可以走了。” “是。”娄鸾鸾穿着太监服行了个妃子礼。 景霄忍住抚额的冲动:“别穿着这身衣裳给我行这种礼节。” 娄鸾鸾叹息一声,心道,您这九五至尊还真难伺候,手上的动作却未停,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学着太监行礼的姿势,清脆说道:“是。” 景霄一阵无言,自那年一别,他伤好后便被立为太子。而后父皇病重离去,朝内朝外乱成一团,他登基后攘外又安内,五年匆匆而过,等朝局稳定,他便想起娄鸾鸾。恰好太后明里暗里暗示他选妃,一众秀女中,他一眼看到了娄鸾鸾的名字。 五年后,景霄坐在含凉殿中,提笔为娄鸾鸾拟封号——晨妃。 娄鸾鸾像一抹晨曦,温柔地闯进了他的心中。 只可惜,他一直记得她,她却似乎忘了他,可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丫头。 因为气怒,也因为政务繁忙,即便她进宫三个月了,他也未曾踏入晨曦宫。直到那日她误将他踹下水,为了让她长点教训,他将她关在牢里。 即便只关了娄鸾鸾不到一天,他仍是坐立不安,生怕她伤风或者伤心。 “罢了,朕陪你回去。”景霄淡淡道。 “啊?”娄鸾鸾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张着嘴吃惊片刻。意识到自己不妥的动作后,她立马敛了神色,心里腹诽,本来我一个“小太监”走在路上无人问津,你要是送我,不是更招人耳目吗? 可惜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拒绝景霄的好意,只好微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走吧。”景霄走在前方。 娄鸾鸾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片刻,亦步亦趋地跟上。 春意正浓,御花园百花盛开,花香扑鼻。景霄偶尔经过御花园,时常看到各宫妃子以各种姿态扑蝶。不过他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身上罢了。 景霄侧头,望向一旁的娄鸾鸾,她正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微抿唇瓣,他可从未见过娄鸾鸾在御花园扑蝶。 “你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景霄突然问。 娄鸾鸾踌躇几分,斟酌着回答说:“还好,还好。” 她可是实话实说,除了进宫第一个月被迫学了许多繁复的礼仪,等教礼仪的管事嬷嬷离开后,她过得如鱼得水。 她最讨厌人多口杂,只留下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宝儿和宫里分配的一名太监李友病。 宝儿爱吃,性子也单纯。李友病虽然是太监,但几乎无所不知。她向来也没有一宫之主的架子,平日里与他们一起说笑,不像主仆倒更像朋友。 她也知道这举动并不妥,但在师父长年累月的熏陶之下,她早已觉得“众生平等”。 闻言,景霄剑眉微蹙,神情微凝,他误以为娄鸾鸾明着说好,实则抱怨,当下道:“那以后我常来看你。” 完了,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娄鸾鸾的心在滴血,却只能强颜欢笑:“虽然说您能来看我,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但与国家相比,还是朝政要紧些,我怎能分散您的精力。” 景霄挑眉:“怎么,你不希望看到朕?” 不希望!她可不想哪一天和宝儿、李友病不顾身份玩闹的时候,景霄不请自来,她可不想再被关进牢里。 “怎么会?”娄鸾鸾笑得脸都僵了。 好不容易回到晨曦宫,娄鸾鸾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为了治疗丁嫔的迷症,娄鸾鸾便要她在晨曦宫住下。 路上丁嫔碰到回去的景霄,万分好奇:“姐姐,刚刚皇上来你这儿了?” “嗯。”娄鸾鸾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自娄鸾鸾进宫之后,她一直履行三件事:吃好、玩好、低调。别的妃子想方设法获得景霄的青睐,可她相反,她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让他彻底忘了她这个晨妃的存在。不为其他,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她便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她想,或许有朝一日自己还能重获自由,离开这牢笼一般的皇宫。 结果,她辛辛苦苦多日维系的低调,因为那一脚荡然无存了。能将皇帝踹下湖的,从古至今唯她一枝独秀了,今后要想安安分分过日子,怕是奢望了。 这些话,她未与任何人提起,连宝儿都不知晓。 “对了姐姐,宝儿呢?”丁嫔搓搓手问。 娄鸾鸾收回思绪,对上丁嫔探寻的目光:“宝儿这两天伤了手,不能做菜了。” 为了引诱丁嫔说出当年的梦魇,搞清迷症的根源,她只好咬牙牺牲宝儿,让宝儿做菜“诱惑”丁嫔。宝儿能吃,更是做得一手好菜。最近宝儿被丁嫔缠怕了,一看到她,宝儿二话不说逃得远远的。 闻言,丁嫔失望地垂下眼眸:“这样啊,可惜了。” 娄鸾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可以吃御膳房做的饭菜。” 丁嫔撇了撇嘴:“御膳房做的菜哪有宝儿做得好吃,姐姐,咱们商量下,要不,我把我美丽、可爱、勤劳、能说会道、嘴儿抹蜜一样的翠儿送给你,你把宝儿送给我?” 娄鸾鸾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丁嫔的小圆脸:“妹妹,她们可不是物件。”而且,以丁嫔饕餮一般的胃口,她生怕宝儿累死在厨房。 三日后,景霄召见娄鸾鸾。 娄鸾鸾刚到含凉殿门外,陈公公便迎了上来:“晨妃娘娘安好。” “陈公公,皇上召我所为何事?”她接到皇上口谕,来含凉殿的路上心里一直打鼓,心想,自己这几日安分守己,不知道景霄传唤自己所为何事,是因为丁嫔的事情吗? “娘娘进去就明白了,这边请。”陈公公一脸慈祥。 “麻烦陈公公了。”娄鸾鸾不疑有他,踏步而进。到了内殿不见景霄,却见一道屏风遮着,屏风后若隐若现一个美男沐浴。 能在这里沐浴的,除了当朝皇帝景霄还能有谁?陈公公你莫不是坑我?娄鸾鸾镇定了片刻,哆哆嗦嗦道:“不知皇上在沐浴,叨扰了,我现在就走。” “慢着。”屏风那端的景霄优哉游哉道,“既然来了,服侍朕更衣吧。” 娄鸾鸾往外迈的步伐一僵,欲哭无泪地转过身。 退无可退,娄鸾鸾含泪拿起一旁的锦帕,战战兢兢地替景霄擦身。 “不用紧张。”景霄开口,声音又沉又懒,自带一股魅人气息。 娄鸾鸾指尖微颤,表面强作镇定,实际上内心慌乱无比。擦着擦着,娄鸾鸾不禁被他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疤痕所吸引。 有些疤痕很浅,有些疤痕却分外狰狞,后背有一条疤痕从肩膀延伸至中腰,看着触目惊心。不知不觉,她的指尖碰了碰他背上的伤疤。 景霄一颤,浑身肌肉紧绷:“做什么?” “您后背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娄鸾鸾分外好奇。这一刀下去,换作是她,早就没命了。 “两年前我们云兴国与边境周国交战,误入敌人圈套,被砍了一刀。”他说得云淡风轻,娄鸾鸾却听得心惊胆战。她以为皇帝便是天之骄子,原来他也过过金戈铁马的日子。 “皇上福大命大,神灵保佑,谁也伤不了您。”娄鸾鸾真心诚意道。 景霄愣了下,侧头望向她,她正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拭他伤疤上的水珠。 他垂眸,轻声问:“你不是说给丁嫔治迷症,效果如何?” 说到丁嫔,娄鸾鸾哭丧着脸:“丁嫔被梦魇纠缠已久,臣妾用了许多办法都不管用。” “梦魇?”景霄好奇,“是什么样的梦魇?” “丁嫔幼时曾看着胞弟落水却无可奈何,所以她耿耿于怀,夜半时分便常常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因此臣妾想,如果能重现当时的情景,也许对丁嫔的病症有所帮助……” 景霄一边听着她的喋喋不休,一边闭眼享受她的伺候。 娄鸾鸾伺候景霄更衣,一回生二回熟,她没第一次那般手忙脚乱,景霄十分满意。 整理好衣裳,景霄轻声道:“你和我一起用晚膳。” 娄鸾鸾欲哭无泪,所以你大张旗鼓地宣我过来,就是为了一起用膳?她默默腹诽,和皇帝一起用膳,自己怎么吃得饱哟。 景霄屏退宫人,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对娄鸾鸾道:“替朕布菜。” “是。”娄鸾鸾低声应答。 在她宫中可没有布菜一说,她和宝儿、李友病吃饭时都是互相争抢的,他们晨曦宫饭桌上讲究的是,胜者为王,败者……饿肚子。 景霄视线轻轻一扫,娄鸾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夹了一只水晶虾仁放进他的盘中。 布菜时,娄鸾鸾并不能吃饭,她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纵然垂涎三尺也要视而不见,忍耐得万分辛苦。 瞧见她这副“馋猫”模样,景霄忍俊不禁,却还要端着帝王的规矩,沉声道:“你自己吃吧。” 一听这话,娄鸾鸾喜上眉梢,起身谢恩:“谢皇上。” 许是喜悦过度,娄鸾鸾起身时不慎踩到裙摆,扑腾着撞向景霄,后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两人双双跌在地上,景霄下意识护住她的脑袋,就地滚了一圈。 一直候在门口的陈公公听到屋内动静,忙进来一看。等看到纠缠在地的二人时,他老脸一红,小心翼翼地退下。 皇上当真是血气方刚啊,晚膳都还没用就迫不及待了? 屋内,娄鸾鸾一动不动地趴在景霄身上。虽不是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甚至她都“轻薄”过他了,可再一看,她还是被这张绝美的面庞吸引了目光。世人都好美色,她俗人一个也不例外,景霄生得唇红齿白,面若冠玉,当真是天人之姿,可惜她也仅该欣赏而已。 “你还想压在朕身上多久?”景霄眸色若茶。 闻言,娄鸾鸾一骨碌爬起,情急之下撞到某处,景霄俊脸一黑,闷哼一声:“娄鸾鸾。” 娄鸾鸾低眉顺眼地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那双白皙小手在他身上四处作乱,景霄眸子越发深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身下。他一手撑着地,俯身靠近她:“娄鸾鸾,你别得寸进尺。” “上次在蓬莱湖边……”他靠近她耳边,哑声道,“你轻薄我,如今又对我左摸右抱,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冤枉啊!娄鸾鸾猛咽口水:“上、上次我是给您渡气,和轻薄沾不上半点关系,您千万别误会。” “对我没有非分之想?”景霄沉眸敛眉,神色不悦,“那么你的意思是讨厌我了?” 娄鸾鸾义正词严地反驳:“您英明神武,在您的治理下,云兴国国力强盛,百姓丰衣足食,连路边的乞丐都有钱娶老婆了。臣妾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她说的真假参半,自景霄登基以来,云兴国的确一扫颓势,百姓们再也不用流离失所,陷于战乱。她爹经常在她面前夸赞这位天之骄子,说景霄三岁能吟诗,五岁能作词,十五岁便能骑马杀敌。虽然夸张成分大了些,但如今看他身上的累累伤痕,他这条帝王之路的确走得很辛苦。 景霄轻笑,不再逗她,翻身而起。 见他退开,娄鸾鸾一骨碌爬起,正要逃走,便听景霄道:“上次让你抄写的《礼记》抄好了吗?” 她全忘了! “抄、抄好了。”娄鸾鸾笑得乖巧无比。 “好。”景霄点头,“明日我便去晨曦宫检查你的成果。” 娄鸾鸾的心再一次泣血,悲摧啊。 一回晨曦宫,娄鸾鸾将睡梦中的宝儿、李友病、丁嫔等人从香甜的被窝中挖出来,让他们帮忙一起抄写《礼记》。 丁嫔连打哈欠:“三百遍我们几个抄到明天都抄不完,姐姐你就让我回去睡觉吧。” 娄鸾鸾奋笔疾书,眼皮也不抬地威胁她:“好啊,那你把在我这里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丁嫔不服:“姐姐你好恶心。” 挑灯夜战半宿,丁嫔累得睡着了。卯时一到,丁嫔突然“诈尸”起身,若不是娄鸾鸾“身经百战”,早被她吓得灵魂出窍。 和往常一样,丁嫔跨越重重阻碍,准确无误地来到蓬莱湖边,站了小半个时辰才转身,径直回到她自己的羽萱宫。 娄鸾鸾跟着丁嫔回到羽萱宫,和翠儿一起帮她脱了外衣,盖好被子。做好一切,娄鸾鸾正要走,翠儿却忍不住啜泣。 “翠儿,你怎么了?”娄鸾鸾问。 “娘娘太可怜了,一直被这迷症所困扰,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晨妃娘娘,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娘娘。”翠儿道。 娄鸾鸾拍拍她的肩膀:“会的,你放心。” 翌日午后,景霄果然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袭鸦青色衣裳,褪去满身威严,倒有几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出尘气质。 李友病和宝儿这是第一次面见圣颜,娄鸾鸾生怕他们说出什么惊天之言,连累她这主子再次锒铛入狱,忙将他们屏退。没了他们,娄鸾鸾只能亲自伺候景霄。 “请喝茶。”娄鸾鸾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这是景霄第一次来她的寝殿,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摆设,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在软榻之上,上方摆着几本书,还有一个果盘。 景霄望着屋子一隅,心底腾起一股暖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这是他心情愉悦之时的小动作。 娄鸾鸾站在他面前,穿着浅绿纱裙,一头长发还未梳成髻,服帖地披散在身后,神色带着三分慵懒五分认真。 不知为何,景霄觉得他们的距离近了几分。 娄鸾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暗暗道:该死,忘记叫宝儿将果盘和话本收了,尤其那些话本说的都是民间春花秋月之事,要是被他看到了…… 思及此,娄鸾鸾干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到软榻上,小心翼翼地收起话本。 为避免他看出门道,娄鸾鸾忙递上抄好的《礼记》。景霄回过神,视线落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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