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华裔周晟言×留学少女陈暮】陈暮到悉尼的那一天,飞机刚落地就下了一场暴雨。那个人开着一辆早就停产的灰色轿车来接她。陈暮不知道的是,泥足深陷的周晟言,本应就此在悉尼的夜幕里沉沦下去。而陈暮像他潮湿阴暗的世界里照进来的那唯一一缕阳光,刺目、明亮、散发着勃勃生机。塔斯马尼亚的海边空荡荡的,长街上没有几个游客,海洋馆旁边停着一艘红色的破冰船,偶尔有帆船从海面上飘过。“陈暮。”周晟言平静地开口,“以后留在这里吧。”后来陈暮爱上了悉尼,爱上了暴雨,也爱上了那个人。 第一章 初到悉尼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如果飞机再稍微慢一些,在空中不知道会震动成什么样子。 国内的航空从来都是飞得四平八稳,而国外就是只要不坠机,在天上跳华尔兹都行。 陈暮从传送带上取了她的两个大行李箱,推着走过了绿色通道,在办电话卡的柜台买了一张二十美元的临时电话卡,从聊天记录里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人和她在游戏里认识了三年了,也当了三年的最佳队友,是悉尼的华裔,听说她要来悉尼念大学,说要来给她接机。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陈暮说:“你好,我是沉木,你是晟屿吗?” “嗯,你到了?”那边低沉的声音传到了陈暮的耳朵里。 “对,我在大厅里,估计一分钟之后就能到停车场。”陈暮说,“我穿着浅绿色的风衣。” “你过来吧。”他说。 这还是陈暮第一次听到他声音,两个人之前都是靠打字交流,她以为他会是一个清秀少年,可是现在听起声音来,却像是一个成熟的男性。 她稍微紧张了一下,不过,虽然他们只是在游戏里相识,但是也算是在游戏的战场里出生入死过,过命的交情,总不会是坏人。 但她还是给国内的朋友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半个小时之后问我到没到。 停车场是一个半弧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屋檐上,溅起一层朦朦胧胧的水雾,仿佛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了烟雨里,带着尘土被打湿之后的气息。 陈暮正准备再打一个电话,从兜里拿手机的时候,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雨雾里走过来,他灰色的衬衣被打湿了一些,贴在身上露出壮硕流畅的线条,五官棱角分明。 “沉木?”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动。 是电话里的声音。 “对。”陈暮说。 他接过了陈暮的两个巨大的箱子,在陈暮手上乱窜的箱子在他的手上却服服帖帖的,一辆灰色的车停在檐下,他似乎是丝毫不费力地把两个二十三公斤的行李箱放了进去,然后替陈暮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陈暮上车之后他才回到了驾驶座。 现在是八月,澳大利亚的冬季,车里开着暖气。 在车开出去的同时,雨刮器也被打开了,左右摇摆着,擦掉了打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关上车门之后,外面的大雨似乎被隔绝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之外。 外面寒冷而萧瑟,车里却很温暖。 他沉默地开着车,骨节分明的双手操纵着方向盘,车里没有任何装饰品,显得很干净。 这个男人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场,让陈暮有些不太敢开口说话。 陈暮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google Map,他是按照上面的路线在走,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网上随和又幽默,陈暮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在网上和他聊天的轻松感:“谢谢你了,这么大的雨还来接我。” 他应了一句:“没事。”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觉得你应该是那种留着长头发,喜欢戴着鸭舌帽,骑滑轮在街头一窜而过的少年。”陈暮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卫生纸拭擦着自己头发上的水珠。 “其实你猜得对。”正好遇见红绿灯,他稍微侧过脸,因为眉骨高所以显得目光深邃,看着她,“我以前是那个样子的。” “我呢?你想象的我是这个样子吗?” 这个时候红绿灯结束,车再次加速行驶在水花飞溅的公路上,他透过挡风玻璃的倒映看了看陈暮:“比想象里漂亮一些。” 陈暮笑了:“你还真的信了我是两百斤的大胖妞。” “没信。”他说。 比起在网上的健谈,在现实中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主动说起话题,如果陈暮不说话,他就静静地开着车,只能听见车窗外雨的声音。 冬天黑得早,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陈暮透过身侧的车窗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闪烁的车灯,还有那些高耸的建筑,在心里与国内的比了比,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真名叫陈暮,耳东陈,暮色的暮,你呢?”陈暮问。 “中文名周晟屿,名字与网名一样。” “你是这边的人,为什么会有中文名,不该是英文吗?”陈暮有些好奇地问。 “Christopher。”他说。 陈暮跟着念了一遍,他听到之后似乎拨动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垂眸应了一声:“嗯。” 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悉尼大学的宿舍区,这个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他帮陈暮把行李箱取了下来,陈暮接过之后,说:“谢谢,那以后再见了?” 他站在夜色里轻笑了一声:“再见。” 正当陈暮转身准备去宿舍的服务处办理入住,听到他说了一句:“以后游戏我不会再上了。” 陈暮很惊讶,回过头问:“为什么?” 这个游戏现在依然是鼎盛时期,两个人一直合作得非常完美。 他并没有给理由,冲她摆了摆手,上了车,很快车就开走了。 地是湿的,被路灯映着,一块明一块暗的,周围不停地有车停下,几个学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向前面的服务处走着,陈暮看着车走远了才回过神来。 而那个男人很快就把车开到了赫斯特维尔区的一个正在营业的酒吧门口,下车之后点了根烟,夹在手里走了进去。 里面灯红酒绿,有乐队正在台子上奏着爵士乐,下面的男男女女神色迷离地摇晃着酒杯,跟着节奏一起晃动。 “言哥,回来了?”一个半倚着柜台的长卷发男子冲他挑眉说,“你弟弟心心念念的那姑娘怎么样?” 周晟言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比他自己画的要好看些。” 人与人相处,有一种东西叫作分寸感。 因为每个人都有和别人的安全距离,他觉得你应该在这一条线之外,如果你踏过了这条线,那就是你没分寸。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陈暮很能洞悉人心,她觉得周晟屿应该不太想与她现实生活里有太多的接触。不然,作为一个本地人,周晟屿肯定会热情地对她说悉尼哪里好玩儿,什么饭店好吃,下次可以带她一起去。 如果他想再聊得深入一些,可能会问她读的什么专业,自己一个人来会不会担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帮忙,但是他都没有。这说明他认为两个人在游戏外的接触就应该停止于这一次接机,或许这是他退游所需要的仪式感,与自己三年的老队友见个面。 所以陈暮没有再找他。 生活本身太忙了,三年的队友情,看他从雨里走来一瞬间心跳的停滞,被混合在生活本身的冗长与繁杂里,就显得微乎其微,就像是扔进大海里水花都溅不起来的小石子。 她办理好注册手续,搬好了宿舍,参加了一次华人新生会且与几个新朋友加了微信,同隔壁的新加坡小姐姐和澳洲小哥哥相互认识了一下,熟悉了上课的流程,认清了自己要上课的每一栋教学楼以后,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陈暮看了一眼自己手机里显示的银行卡的余额,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找兼职了。 刚上大学的华人小姑娘在国外能做什么兼职? 不过就是餐厅里端端盘子,酒店里拖拖地,华人超市里收收钱。 有人告诉她,上了一年学之后如果成绩足够好,可以在学校里申请一些兼职,比如助教之类的,轻松、体面、工资也高,比起去华人超市当苦力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可是第一年没办法,该端的盘子还是要端。 她在华人网站上一个一个看里面的介绍,要么只要男性,要么需要全天工作,要么看起来就非常不靠谱,找了很久也就看到了一个稍微适合的,周末的华人超市收银员。 今天她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公交站上面的路线,地点在公交可以到达的地方,皮尔蒙特区,所以交通也还算方便。 她拨通了上面的电话,是一个莫约四十几岁的女人的声音:“Hello?” “你好,我在网站上看到您需要女性收银员,我想来应聘。”陈暮说。 “噢,应聘的对吧,你今年多大呀?是学生吗?” “十八,悉大大一的新生。”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店里我们见一面?”那个女人说,“我叫琳达,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 “陈暮,暮色的暮,我明天下午有空,您看方便吗?” “方便的,我下午在店里,那我们到时候见。” “好的,到时候见。” 陈暮觉得这也太轻松了,这种典型僧多粥少的工作,就这么被她捡了漏? 都说在海外最容易的就是被华人骗,她在google上搜索这家华人超市,很顺利地搜到了,按照片来看,里面货架整齐,品类繁多,评价也是四颗星,留的电话号码和她打过去的电话一样。 她刷着下面的评论,说老板娘人温柔,平日里折扣多,这才放心了点儿。 ##第二天,她就坐着公交车去了,下公交之后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区,街边到处是涂鸦喷绘,人比她学校附近要少一些,街道也稍微破旧一些。 不过悉大毕竟靠近中央商务区,还是别乱拿其他地方和那里比较。 按照地图,再走一分钟就能找到那个超市,非常容易辨认,红色的牌子高高挂着,名字言简意赅——亚洲超市。 陈暮靠近的时候,玻璃门就自动打开了,她走到收银台那里,一个穿着羊毛衫、绾着头发、相貌普通的四十多岁女人微笑着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叫陈暮,来应聘兼职的。” 那个女人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你好呀,没想到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你以前有什么工作经验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学习能力很快的。”陈暮说,“如果您愿意教我,我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好。”琳达打量着陈暮说,“上周末在这里兼职的小姑娘回国了,我昨天才挂出去的消息,你还是第一个来的,一会儿我让人带你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和任务。” “好的。” “你要先实习两个周末,实习之后决定要不要用你,实习期十三美元一个小时,正式的话二十美元一个小时,周末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管饭,这个价格你接受吗?” 陈暮在心里算了算,觉得价格很可观:“接受。” 有几个客人拿着篮子出来结账了,琳达回到了收银台,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关韩书,过来一下。” 在琳达结账的时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生,高瘦白净,眉目清秀:“怎么了?” “这个小姑娘是新来的。”琳达示意了一下陈暮,“你带着她熟悉一下。” 那个男生友好地对着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关韩书。” “你好,我叫陈暮。” 他事无巨细地同她讲着工作流程,包括怎么上货,怎么收银,遇到没有标签的货应该怎么办,对她说,虽然她是来应聘收银员的,但是如果人手不够,也需要帮着上货。 陈暮一边听一边用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来。 大概教了她一个小时才结束,两个人加了个微信:“有不懂可以随时问我。” “好的,今天谢谢你了。”陈暮笑眯眯地说。 被她这么看着,关韩书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事儿,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工作,到时候大家一起多多关照。” 琳达说她这周末就可以来上岗,她同琳达道别之后,回到了公交车站等车,看着这条街道的名字,越看越眼熟,觉得好像在公众号里的推送和新闻里见过。 上了公交车,她搜索了一下,果真找到了,前不久这里发生了枪击案,好像还死了几个人,就在离便利店不远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关韩书的微信:对了,忘记提醒你,这里前段时间发生了枪击案,而且有时候会有一些那边的人来买东西,你记得礼貌点。 陈暮有点蒙。她一直以为国内人民安居乐业,国外人民水深火热,只是一个段子。在祖国的保护下生活了十八年只碰过公园里五块钱打十枪气球的陈暮,知道枪击案曾发生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的那一刻,不真实感其实是要大于恐惧感的,毕竟这一直是电影里的场景。所以她在公交车上斟酌了一路,思考要不要在这里继续兼职。 她上网搜索了一下,澳洲一年死于枪击案的普通人很少,稀有程度跟飞机失事一样,想到琳达温柔的声音和关韩书细致的介绍,她终究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兼职。 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她安慰着自己。 回去之后,她在宿舍楼道的小厨房里用公共咖啡机打了一杯咖啡,香气就这么悠悠冒了出来,她心血来潮拉了花,端着回了宿舍。 陈暮喝着咖啡,按照课程表在纸上列了一个每周时间表,又安排了一下一周的事情,刚贴在墙上,一个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暮点开,手机屏幕里面弹出闻君月的脸,她在屏幕里说:“嘿,宝贝儿,最近过得怎么样?” 闻君月是陈暮的发小,几家人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小孩子们也跟着在一块儿长大。 “还不错,就是上课的老师澳洲口音有点儿重,之前学的美式英语,听起来不太适应。” “过段时间就好了,毕竟你是大学霸。”闻君月说,“听老刘说,你跟你那个三年的队友见面了,是帅哥还是猥琐大叔?” 陈暮的脑海闪现了当时在车上那个温暖狭小昏暗的空间里,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脏紧缩了一下。 但是她神态如常地说:“大帅哥。” “哟,那要不要发展一下?”闻君月的眼神一下子就暧昧了起来。 “见个面而已,你想哪儿去了。”陈暮喝了一口咖啡,“你呢?快去学校里军训了?” “对,下个月。你和你爸还没和好啊?” “没有。”陈暮耸了耸肩,“估计我这次真的把他惹毛了。” 闻君月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爸可时常来试探我们的口风,旁敲侧击地问我们有没有和你联系,你去服个软。” “不。”陈暮斩钉截铁地拒绝。 两个人再随意说了几句,陈暮给闻君月展示了一下自己宿舍的布置之后就挂了电话。 沉木和晟屿在《Redwood》这一款竞技类游戏里可谓是独占鳌头,身边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在玩儿,但每一次只要他们两个人联手,对面的人头都会在他们两个手里。 他们轮流着输出和打辅助,默契非凡,不用对方打字都能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 所以陈暮的朋友们都知道她有这么一个队友。 陈暮点开一个和前几天刚刚在华人聚会里认识的朋友们建立的群组,发了一条消息。 沉木:我周末在皮尔蒙特的华人超市里兼职,如果你们想要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帮你们买回来。 商明夏:谢谢小天使。 赵思政:好嘞。 远亲不如近邻,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外,多交些朋友总是没坏处的,还能相互帮衬着点儿,平日里孤单也能凑在一起玩儿。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圈子。 比起厌恶这种社交然后独善其身,陈暮更倾向于融入,不用活得太清醒太明白,一群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偶尔消磨时光也没什么不好。 一周过得很快,虽然每学期一周只能选四门课,但依旧让她每天穿梭在各个教学楼里。 偶尔有遇见的男生来和她搭讪,但她一般都会拒绝。 在澳洲的大学,专业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移民专业,一种是非移民专业。 移民专业,比如会计、IT,由中国学生与印度学生占了大头,其他专业的学生分布倒是比较均匀,一般当地人占了大多数。 而陈暮的专业是物理,中国学生不算太多,班里一共五个,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大家也都相互认识了一下,平日里有什么作业,或者通知之类的也能相互通知。 到了周末,她要去兼职,坐上了通往皮尔蒙特区的公交车。 车上只有两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子,所以她很顺利地坐上了后排的座位,在窗子的广阔视野中,看着周围飞逝而过的建筑,这让她想起了刚来那一天,坐在那个人车里向外看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霓虹和铺天盖地的雨。 皮尔蒙特最大的酒吧里,周晟言把手里的烟卷放进嘴里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而周围是男男女女的声音。 不同于别人对于酒吧就应该阴暗昏黄的印象,这里灯火通明。 柜台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酒和一个空花瓶。 一杯加满了冰块的威士忌放在了周晟言的桌子上,冰块们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穿着西装的澳洲男子坐到了周晟言的面前:“来两局?” 周晟言睁开眼:“玩什么?” 莱尔笑:“加勒比扑克,周先生赏个脸?” 烟雾从周晟言的嘴里慢慢溢出,消散到本来就嘈杂混乱的空气里:“可以。” 莱尔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子,两个人起身走到了一个牌桌面前。 玩到最后,翻开各自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张牌,周晟言的是红桃A,这场游戏里最大的牌面。 莱尔的都不用翻开就知道是周晟言赢了。 莱尔把牌推回给了荷官:“再来杯香槟吗?” “不了。”周晟言把剩下的烟卷丢进垃圾桶里,“喝酒误事,走了。” 周晟言向着外面走去,耳后那些高跟鞋踩地声,人们的调笑声,酒杯碰撞声,牌桌与骰子击打的声音渐渐小了,路过一些被人守着的门口时,那些人弯腰向他致敬。 他走到一家店,拿了个打火机付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周晟屿?” 这个名字让他僵了一下,抬头看见了陈暮。 今天很冷,陈暮穿着大衣,围了一条棕色的羊毛围巾,柔软的头发有一些夹在围巾里,有一些散落在肩上,漂亮精致的脸蛋儿红扑扑的:“三美元。” 他将钱递过去:“兼职?” “嗯,周末兼职。”陈暮点头,“你住在这附近吗?” “算是,以后能经常见。”这个亚洲超市是这附近唯一的便利店,他拿起打火机准备走。 “哎。”陈暮叫住了他,递给他一瓶可乐,“请你喝。” 周晟言看着那一瓶香草味道的可乐,里面的液体还在微微晃动,他接过之后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出了超市。 陈暮从自己兜里掏出可乐的钱,放进了收银柜。 以后能经常见,她想着这句话莫名有些开心。 剩下的日子说起来也是乏善可陈,不过陈暮觉得自己最近和印度人是真的很有缘分,她们宿舍楼道里有一个小厨房,平日里打咖啡、微波炉做饭都可以用,不知道是哪一个房间住了一位阿三哥,一层楼都是咖喱味。偶尔还会传来那种印度歌舞的声音,带着印度唢呐和管弦乐器,听了让人想站起来跟着跳舞。 正在宿舍里开着灯自习的陈暮戴上索尼1000x的降噪耳机,深呼吸,再深呼吸,不生气,生出病来无人替。 陈暮有一个小组作业是和一位印度人一组,得知他的名字叫贾尔哈,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咖喱味的英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两个人交流起来用了各种方式,就差打手语了。 好在他还算靠谱,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作业交了上去。 周末兼职的时候,她出于少女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站在衣柜前选了一件很精致的淡粉色卫衣配牛仔裤,外面套一件不厚的呢子大衣,把头发扎了个丸子,还涂了口红。 在宿舍楼下的便利店里自己拿杯子接了一杯咖啡,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坐上了去皮尔蒙特的公交车,似乎是每一次这个时间段都是同一个司机,一个戴着墨镜的帅气大叔,打过招呼之后坐了下去,咖啡沿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胃里流淌到全身。 关韩书看到她之后,有些惊讶:“今天好漂亮。” 陈暮不好意思地笑,替他把货架上面的东西都摆放上去之后就开始营业。 以前在游戏里的时候,晟屿告诉她,他最喜欢的味道是香草味道的可乐,水果是超市里的Pink lady这个牌子的苹果,她专门洗好了,装进透明的袋子里,想等着遇见他的时候把苹果给他。 以前在游戏里,他总是喜欢给陈暮送皮肤,送装备,陈暮觉得现在可以回馈一下。 可是一直到晚上六点的时候收工,她都没有等到周晟屿。 陈暮和关韩书道别之后,有些失落地咬着当作晚餐的面包,在去公交站的路上,被一个快速奔跑的人撞了一下。 她没拿稳,手上的面包落到了地上。 那个人也并没有道歉,陈暮皱着眉头看着他跑远的方向,把地上的面包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到了宿舍门口要刷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 里面不但有房卡、银行卡,还有护照和身份证,肯定是那个撞了她的人摸走的。 她现在又生气又不知所措,房卡好说,卡里也没什么钱,但证件都掉了需要去大使馆重新办,非常麻烦。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姓名,晟屿。 她接起了电话,那边的人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你的钱包在我这里,你在哪里,我送过来。” “我……我在上次的宿舍区。” “好,二十分钟后见。”他说。 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夜晚正是夜总会最热闹的时候,外面的鼓点节奏似乎把整个大厅都带着在震动,绚丽的灯光在屋子扫来扫去,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释放出大家心底的欲望和疯狂。 肥头大耳的胖叔叔喝得醉醺醺的,左右手一边抱着一个姑娘,歪歪斜斜地走着。而周晟言跟在他的身后,待他拐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的时候,他继续往深处走着。 在最里面的房间里,有个人被捆着倒在地上,是个男人,二十几岁,血从额头往下面淌,姿势扭曲。 周围的四个男人看到周晟言来了,都喊了声“Chou”。 周晟言走过去,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把旁边台子上的红酒慢慢地淋在了倒地的那个人脸上:“还活着吗?” 旁边的一个人狠狠地踢了那个男人一脚:“说话。” 那个人弯着腰咳嗽了两声,咳出些血来。 “为什么偷拿?”周晟言问。 “毒瘾犯了。”那个人虚弱无力地说。 “莱尔说他还在路边抢了一个中国人的钱包,是个姑娘,不过里面没什么钱。”有人说。 路边,姑娘,中国人。 周晟言说:“钱包呢?” 旁边的人拿了过来,是粉色皮质的,里面有护照,他拿起一看,姓名,CHEN MU,照片里的她还是学生头,青涩地笑着也遮盖不住漂亮的面孔。 “东西都在里面?” “都在,三百美元现金被莱尔拿去买酒了。” 周晟言出去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说了句:“把屋子清理了。” 陈暮站在宿舍区的外面,夜风有点儿冷,她把手揣在兜里向着路的那边望着,看着车一辆一辆行驶过去,行人们三三两两地走着。 她带着点儿虚惊一场的庆幸,和能见到他的喜悦。 熟悉的灰色Commodore停在了她面前,周晟言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在夜色里更显得他高大挺拔,带着些和平常人不同的气质,把钱包递给她:“下次可没这么好运了。” 陈暮的眼睛里印着路灯和他的样子,晶莹明亮:“谢谢你啦,不然护照和身份证丢了我很麻烦的,你怎么找到的?” “有人捡到了。”他说。 “你等一下。”陈暮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透明袋子装的苹果,因为放了一天所以袋子里有些水雾。 “你喜欢的pink lady。”陈暮伸手递给他。 周晟言接过苹果,笑了笑:“晚安。” 这是陈暮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的眉眼深邃,带着点儿琢磨不透的冷峻,笑起来似乎稍微融化了一些凌厉,显得温和点了。 等陈暮回过神来,他的车已经开走了。 陈暮翻着自己的钱包,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身份证、护照、银行卡,包括国内的各种会员卡都在,只是……她的六张五十美元的钱怎变成了三张一百美元,难道歹徒是心血来潮找她换零钱? 而周晟言回到了夜总会,交代完一些事情之后,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被吩咐的人惊讶地看着他,老大哪儿来的苹果? 周三陈暮课少,上午上了一节小组讨论课之后,一整天就没了事情。 她这边的小组讨论结束之后,走到了隔壁商明夏的教室外面,等着商明夏出来了,两个人手挽着手去公交站坐公交,四十几分钟就到了悉尼歌剧院的门口。 上次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们两个都对于歌剧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一拍即合后就在网上看票。 最近一个月的票都订完了,只有一场还剩下五张,歌剧的名字叫:Toilet。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名字,陈暮有些担忧地对商明夏说:“这个剧是不是讲的有人在厕所里便秘,郁结在心所以引吭高歌来了一段儿?” 商明夏觉得非常有道理,上网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信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就订了。 到了歌剧院的时候,两个人都惊了,因为这场剧的地点就在厕所,还是平时都供人使用的普通厕所,但是演员的水平非常高超,大概的意思是三个各怀心事的女人在厕所里相互安慰,唱得厕所里缭绕着天籁之音。 商明夏压低了声音对陈暮说:“我要是便便,我都不舍得臭了。” 从歌剧院出来,天就已经渐渐黑了,她们沿着路灯走到了栏杆前,下面是一个露天的酒吧,里面有人抱着吉他唱着歌谣,歌声随着海水慢慢流淌着,对面是巍峨壮丽的海港大桥。 夕阳把整个天空晕染成了金色,就连云彩也像是流心蛋黄一样,绚丽而壮观,一艘船慢慢地从桥下行驶过来,陈暮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张图。 “你想发给谁?”商明夏问。 “一个朋友。”陈暮点击了发送之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手肘撑着栏杆,呼吸着海风里带着的一点儿腥味儿。 “咱们来了两个月了吧。”陈暮算了算时间。 “对。”商明夏点头,然后问她,“想家了?” “没,我和家里的关系本来就不算太好。” “我有点儿想了。” 陈暮正准备安慰几句,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接起来之后,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但是那个人的声音却低沉而清晰:“在歌剧院?” “对。”陈暮说,“今天的夕阳真好看,对吧。” 那边似乎是笑了一声:“你可以天天去看,每天的都一样。” “一个人?” “和一个女同学一起。” “你们下面的酒吧叫Moonsea,下去坐会儿吧,我让人送你们两杯饮料,那里的视野还不错。”他说。 陈暮往下面看,那个露天酒吧的牌子好像是叫作Moonsea,挂了电话之后她拉着商明夏走到了这家酒吧里。 商明夏看着坐在露天桌子上,惬意地吹风,谈笑的男男女女,问陈暮:“想喝酒?” “有人送了两杯饮料。”陈暮说。 走到吧台,老板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留着点儿胡子,看了她们一眼,把两杯香草奶昔端了上来,示意她们拿走。 商明夏和陈暮一人一杯,拿着坐到了一张空桌子上,商明夏惊讶极了:“你认识这个老板?” 陈暮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我朋友认识。” “来这里之后交的朋友吗?” “很早以前在网上认识的。”陈暮回答。 坐下来果真视野不一样,能看到对面无数栋楼里通明的灯火,停留在岸边的海鸥,还有在一旁拍照的游客。 喝完之后她们两个跟老板说了谢谢,散了散步就回了学校。 陈暮回到家以后登上了《Redwood》,看到晟屿上一次上线的时间依旧是两个月之前,觉得他真的弃游了,那她也不太想继续玩了。 回到家以后,陈暮竟然在楼梯间遇到了贾尔哈,在打过招呼之后,他们来到了同一层,然后陈暮就眼睁睁地看着贾尔哈走进了她的左数第三个房间。 所以,那个整天听印度歌曲,在厨房热咖喱的人是他? 周末去兼职之前,陈暮习惯性地在微信去里问了问大家,有没有人想让她在华人超市里带点儿什么回来。 前几次大家还不太熟,彼此都有些真诚和客气,现在熟悉起来了也就不再推脱,说了些不太重的东西拜托陈暮带回来。 店里忙忙碌碌的,偶尔被客人搭讪,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偷偷等待的人还是没有等到。 五点,天空淅淅沥沥的开始下着小雨,到了六点收工的时候,就成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落在地面上,溅起一层白雾,和陈暮刚来悉尼的那一天很像。 她一只手提着给朋友们带的东西,一只手打着伞。 风把雨点吹得歪歪斜斜的,身上还是打湿了一片,伞被雨点打得噼里啪啦,她站在公交站等着十五分钟之后的那一班公交车。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缓缓地降了下去,只剩下绵绵不绝的雨把陈暮和周晟言英隽的眉眼隔开。 他说:“上来吧。” 陈暮到副驾驶上坐好,扣上安全带之后意识到这一辆车不是他以前开的那一辆车,方向盘上的车标是Porsche,她呼吸一窒,看了看自己还在滴水的伞,以及被她弄湿的皮座和地毯。 “没事。”周晟言说,“回学校?” 陈暮点头:“嗯,回学校。” “谢谢你上次的奶昔,很好喝。” “奶昔都是一个味道,下次你可以试试别的口味。”他右手递给陈暮一张卫生纸,“我朋友说你很漂亮。” 陈暮用卫生纸轻轻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笑了笑:“谢谢。” 她透过车窗看着被雨淋湿的马路:“中国驾驶座在左边,澳洲却在右边,所以每一次我坐副驾驶都会觉得自己在开车。” “会开吗?”他问。 “不会,来这里之前刚满十八岁,没来得及。”陈暮有些遗憾。 “十八岁。”周晟言重复了一遍她的年龄,“真小。” “你呢?” 他沉吟了一下,然后回答她:“二十九。” “这种问题需要思考吗?”陈暮不解地问。 “没刻意想过,无论多少岁,日子不都是一天一天流逝。”他轻声说。 这个理论让陈暮愣了一下,因为在她之前的认知里,过生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以得到家人和朋友的祝福,有借口买个罪恶的,满满浓郁奶油的大蛋糕,能收到很多礼物,也算是见证着一年的成长。 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周晟言看了一眼后视镜:“我要把一个人甩了,你坐稳。” 听到这句话,陈暮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透过水珠,的确能看见有一辆车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他们。 周晟言踩下油门,车轻盈地加速冲了出去,熟练地绕开前面的车辆,在转弯处一个漂移,就把跟着的那辆车和他的距离拉开了许多,水花溅起打湿了旁边的路面。 陈暮有些不稳地扶着车门,想问为什么这辆车会追他们,可是又觉得现在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车速快得让陈暮有些不适应,而且现在车辆之间角逐的气氛似乎很紧张,她侧头看了看周晟言,他神色如常,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凌厉,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操纵着。 他察觉到了陈暮的目光:“很快就到了。” 陈暮点了点头。 现在雨势依然那么大,打了伞只当是个心理安慰,而公交站台也没有任何可以避雨的地方,如果让她在那里站十五分钟等公交,一定很狼狈。 所以哪怕稍微惊险一点儿,他能送她回家,都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他并没有走最近的那一条公交车走的路,而绕过几条陈暮不认识的街道,在雨里也看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能看见棕色的墙壁和大约两三层楼的房子,再穿过一条街道,前面走就是她宿舍附近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后面那辆跟着的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陈暮撑开伞,打开了车门,回过头对周晟言说:“今天谢谢你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你,不过你要小心别被他们追上。” 闻言,周晟言眼里带着点笑意:“回去吧,下次见。” 陈暮一边上楼梯一边想,他是做什么的? 不过生日,说明身边没有家人在,不然家人肯定会每年陪着一起庆生。 这么贵的车,在雨里飙起来一点儿也不心疼,她下车的时候看见上面沾了好些泥水,都是路过水坑的时候溅上的。 竟然还有车跟踪他,这可是TVB的剧里面才会出现的剧情。 陈暮刷开房门,脱掉湿透了的外套,把给她们带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之后,躺到了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闭上眼睛浮现的就是他在车上的侧脸,心脏怦怦怦地跳着。 她蹭掉了鞋子,裹着被子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门被敲响了,难道是隔壁听见了声音觉得太吵? 她打开了门,贾尔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盘儿黄色泥糊糊,摇头晃脑地说:“我看见你回来了,正好做了点儿咖喱饭,给你送一盘。” “啊,好,谢谢。”陈暮反应过来,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从柜子里拿起一袋麻薯递给他,“你尝尝这个,中国的零食。” 贾尔哈接过零食就走了。 陈暮的屋子里一瞬间就充满了咖喱的味道,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靠近这道菜,用高中学过的散闻法嗅了嗅,还挺香的。 今晚还没吃东西,她确实有些饿了,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吃下去。 有点儿辣,但是比国内的咖喱饭味道要好一些,她拿了瓶超市里买的酸黄瓜,就着米饭把一整盘吃完了。 盘子是公用的,她到小厨房里把盘子刷干净,放在了小厨房的柜子里。 回到宿舍,还是一股咖喱味扑面而来。 陈暮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还打开了门,拿着流体力学厚厚的书在屋里到处扇,试图扇走这股味道。 商明夏抱着电脑来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做法呢?” 看到她之后,陈暮把书放下:“刚刚吃了碗咖喱,空气里有咖喱的味道,来找我做什么呀?” 商明夏把电脑放在她的桌子上:“一起做quiz(测验)吧,占分还挺高的。” “好啊。”陈暮也把自己的电脑拿了出来。 悉尼的冬天虽然没有国内冷,但是夜晚也凉飕飕的,陈暮把窗子关上打开了暖气,商明夏和她窝在她的被窝里,两人做完题后就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剧。 《武林外传》哪怕看了一百遍还是看不厌烦,看到好笑的地方,商明夏会咯咯咯地笑,陈暮却有些心不在焉,拿出手机想了想之后还是发了一条短信:你到家了吗? 那边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嗯,到了。 陈暮松了一口气,把头靠在商明夏的肩膀上,商明夏按了暂停:“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也有点儿想家吧。”陈暮说。 商明夏揉了揉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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