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的故事没有听过?没听过我现在讲给你听。主角就是我和你。”她是一个无赖又任性的姑娘。“所以我奶奶教我,走了的人不要再想,活着的人别留遗憾,你知道吧。”她是一只给妖精灌输哲理的妖精。“可是你师父走了,就只有我来喜欢你了。所以就这么一个喜欢你的人,还这么好看,你可不能让她被吃了。”她是一个羞涩又可爱的女孩。“你说你可以把曾经感动过我的事拿出来再感动我一次,其实不用,你光是站在这里,我就感动坏了。”她是一个寂寞又深情的女孩。被嫉妒、被怨恨、被杀害、被深埋地底,寂寞千年的她兜兜转转依然等到了她的少年。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第一章 遇见,是命里的签 01. 叶袭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低洼潮湿的土地,还有大片大片的藤林,空气里飘浮着白色的日光。 藤林深处有一个村子,木瓦灰墙,还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桑树,宛如活了几千年。有人站在树下,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海岸线的海螺鸣响,他问:“晚饭吃什么?” 他是谁?叶袭桑看不清,只能看见村里炊烟袅袅,然后梦就到这里结束了。 叶袭桑睁开眼,周围是漆黑冰凉的一片,只剩点风吹来流动的空气让她确定自己还可以呼吸。 “醒了?”一道冰冷的男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叶袭桑睁着眼,宛如有第二层眼睑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她问:“他呢?” 没有回应,她又问:“葛……不对,那个叫作顾时溯的,死了没?” 长久的沉默之后是简短的两个字:“没死。” 叶袭桑没什么反应,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办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她所希冀的答案是怎样的,哪怕有光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叶袭桑这种人冷惯了,不会表达也不想表达,能叫人看出来的情绪都是她想让人看见的。而她真正在想什么,没人会看透。 过了半晌,男声又响起来,说:“叶袭桑,你也太乱来了。” 呵呵,一声冷笑,是叶袭桑发出的。 叶袭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所以也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就算当时是上了新闻,也早被雨后春笋般的大事小事一层一层地覆盖成了过去。 只是还能在某个论坛一个不起眼的小帖子上看见——“科大研究院物理学博士顾时溯,在发表重要学术论文的路上惨遭车祸,究竟是意外还是谋害”,还有什么“顾时溯神秘豪门未婚妻曝光,濒死之下不离不弃见真爱”。 这些叶袭桑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顾时溯死了没? 没死就行。 毕竟她找到他的时候,顾时溯已经连人带车翻到了悬崖边上,整个人被车子压得血肉模糊,车头燃起来的火焰吞噬了他半边身子。 没人会想着要救他的。哪怕送到医院需要面对的也是医生的束手无策或者摇头叹息,除非是什么华佗再世或者神仙显灵。 叶袭桑翻着手机上的帖子,黑夜里一点点幽暗的光照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她觉得有点好笑,她才不是什么华佗再世也不是什么神仙显灵,她就是很久以前被顾时溯救过。一命还一命,因为她没有死,所以他也不会死。 屏幕暗下去,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叶袭桑没说话。半晌过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站起来开了灯,汗湿的长发粘在额角和脖颈,黏腻得难受。 她回头看了窗边那人一眼,对这个深更半夜出现在自己家里的男人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仿佛习以为常了。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人再度开口:“为什么要救他?你差点死了。” “差点?”叶袭桑语气有些失望,靠在墙上叹气,“差一点是差多少?”完了又说,“活腻了,觉得好玩,就顺手救了他,怎么了?” 男人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叶袭桑笑,回身打开柜子,说:“这段时间一直看着我吧,辛苦了,回去该怎么交差就怎么交差,不必替我瞒着什么。” 她说完拿了衣服出来,见人还没走,看着他的眼睛,风情万种:“怎么,想看完我洗澡再走?” 男人没再说话,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关门前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带着深深的无奈,他说:“叶袭桑……你别乱来。” 轻悄悄的关门声,锁舌落下。 随即又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别乱来?不就是救了个人嘛,怎么就乱来了? 叶袭桑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个梦来,还有梦里低沉的声音,晚饭吃什么? 晚饭吃什么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饿。 叶袭桑洗了个澡出来,冰箱里还有一盒一盒的牛奶,三角形的纸盒,草莓味儿的,好像还过期了。她戳开那一层锡箔纸,然后咬着吸管趿着拖鞋走到窗边。 拉开遮光帘后可以看见远处几盏破碎的灯光,像是潜藏在森林里的野兽的眼睛。 楼下放置垃圾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安了一盏路灯,照着几个黑色的塑料袋,在风里猎猎作响。 真丑,叶袭桑想,有时间得找小区的园艺设计师谈谈心,这里规划得实在是太丑了。 除了门口那棵巨大的树,它有多大呢,得四五个人手拉手才能抱住吧,和梦里的那棵树一模一样。 叶袭桑看着在宛如一张黑色幕布的夜里,那道更深更黑的轮廓,心想,如果真是同一棵树,那它已经活了多少年了? 手里的牛奶盒传来吸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荡荡。她眯起一只眼睛,对准那盏幽暗的路灯,然后将空盒子准确无误地扔进下面的垃圾堆里。 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吧。 叶袭桑忽然想起那个男人走之前说的话,有一句她听漏了,他说,叶袭桑,你别乱来。 他说,他是人,而你不是。 对于自己不是人的事实,叶袭桑当然知道。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妖?也对,不然也不会活这么久了,不老不死,不沉不灭。 仿佛有那棵树在,她就是一直在的。 所以,她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 唯一记得的就是在遇见顾时溯之前,她是被埋在地下的。 周身都是腐烂潮湿的味道和尸体分解的腥臭,睁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却能清晰感觉到蠕动在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上的虫子,以及啃噬着自己肉体的声音。 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疼痛绝望压抑窒息,想死却死不了,就这么活着,揽尽世上所有的痛苦地活着。 直到顾时溯把她挖出来,哦,不对,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顾时溯,他叫葛生,是个采药人。 粗布青衫,五官清隽,背着竹篓,手上是叶袭桑几乎快忘记的属于人的温度,他轻轻拍她的脸,喊姑娘,姑娘? 那是叶袭桑在那段几百年的时光,听到的第一声呼唤,姑娘。 叶袭桑真正醒过来之后,葛生已经死了,据说是采药的时候被毒草汁沾上了。不过,叶袭桑就这么活了下来。 是真的活着,可以呼吸可以看见光。偶尔还会觉得饿,也不是真的饿,而是看见村子的炊烟袅袅,会想加餐饭。 只不过见证了太多的世代,叶袭桑总是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很久的,毕竟身边的人都是自然衰老死亡,只有她永远是那个模样。 哪怕相信妖魔鬼怪也没有人会接受自己身边真有个妖魔鬼怪,所以叶袭桑后来去了深山里的寺庙。 寺庙里只有一个老僧,世世代代只有两个弟子。这么传承下来,叶袭桑的存在也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 而刚刚那个男人,就是这一代的一个弟子。 不过,叶袭桑始终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被埋在地下,以及那棵大树,还有梦里那个消失的村子。 她总觉得,尘归尘,土归土。而她活到现在,一定是有缘由的,哪怕是报恩这样烂俗的理由。 02. 顾时溯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医学奇迹。 听护士说,当时医生在手术室里又叹气又摇头的,他们都给蒙上白布正往太平间推的时候,他却动了。 于是手术推车又立马掉头将他送回了手术室。 顾时溯作为一个崇尚科学与真理的物理学教授自然是不相信“奇迹”这两个字的,他觉得万事都有科学依据,而他能活下来,归功于现在医学的发展。 护士偷笑,觉得科学家大概都是这样耿直得有些笨拙。 毕竟没有人大难不死之后像顾时溯这样的,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抱着医学书,有事没事还非要找自己的主治医生,探讨自己当时的受伤程度以及痊愈时自己身体里面的系统运转。 医生忙,并且觉得烦,说:“虽然有点快,不过你确实可以出院了。”又说,“你要不要出院?” 最后,医生对护士说:“你给他办个出院手续吧,医院资源不多,床位得留给其他人。” 顾时溯觉得自己确实也没什么毛病了。 不对。 有毛病。 在那群西装革履戴上墨镜就可以当保镖的人找到他并且质问他材料在哪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还是出问题了。 比如说,很狗血的两个字,失忆。 顾时溯想了很久,依旧是一头雾水,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材料,也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要揭露的重大发现是什么。只记得车祸时大火烧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他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很模糊的身影,甚至还能记得当时浓烈的机油味中属于她的一丝味道,淡淡的清香,是个女孩子。 至于女人和女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就选择了后者,很奇怪。 其余的事情,顾时溯一点也想不起来,并且越想头越痛。 最后他只能假装镇定,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我觉得我需要医生再给我做一次脑部检查。你们说的材料,重要程度不会让我说出不知道这三个不负责任的字,所以我得确定我是不是脑部受损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确认过眼神,又格外冷酷地看着顾时溯,说:“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顾时溯可不喜欢耍花样,他喜欢装坚强。 所以在他们走后,顾时溯觉得刚刚一直在背后支撑着自己的脊梁瞬间坍塌了,后背泛起一层冷汗,风吹来凉凉的,他深吸几口气,心里默念,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所以,顾时溯是很怕死的,那么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资料,让他甘愿冒这么大的危险? 又或者是……那个女孩子……将材料拿走了。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而已,万事都要有根据的,没有根据的话哪怕是他自己的结论也不可信。 顾时溯又做了一番检查,并且继续在医院赖完一个多星期才终于出院了。而车祸的事情忘了就是忘了,他暂时也不想想起来。 走的时候医生前所未有地豁然开朗,说:“没问题的,记不起来也好,对你活着没太大影响。” 顾时溯觉得医生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回到家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屋子里很明显被人翻过,宛如进过强盗,家具东倒西歪,地上是铺了一层又一层的书啊文献资料什么的。 也不知道应该庆幸他没有值钱的东西,还是没有重要的东西。 总之作案现场很直白地体现了作案者有多么狂躁。 顾时溯胆子小,这几天睡在这屋子里总觉得那群人会再来,甚至觉得他们一气之下很有可能会拿着刀子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他材料在哪儿。 看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有点想回医院了,好歹被砍一刀能立马送到抢救室抢救一下,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好,要是对方一不小心砍中要害,一秒毙命也不是不可能。 而研究院那边,大概是因为他的事件敏感,他回去报备上班的时候却被研究院的院长给叫住了。 院长支支吾吾说了半天,顾时溯才明白其意思,大概是说鉴于他受伤比较重,给他放了个长假。 也是,哪一个出了这种车祸的人不到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关键是身上一点车祸后遗的症状都找不出来。 顾时溯一度觉得自己的自愈能力很值得研究。可是现在,很明显研究院是怕顾时溯的事情牵连到他们。说是放长假,可是双方都知道,这个长假,大概抵得上人家好几个产假。 归期无可预计,索性后会无期。 于是顾时溯一夜之间从一个研究院的科学家沦落成一个无所事事的高素质游民。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吗? 顾时溯可没有后福,后顾之忧倒是不少。之前还嫌自己住的地方太危险,现在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毕竟那屋子是研究院给分的房子,现在差不多被辞退了,房子人家也得收回去了。 至于民间流传的有关他家世惊人的说法,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当年为了自己的科学事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继承家业,现在回去却是怎么都拉不下脸来的。 思来想去,他觉得唯一的出路是爷爷。 顾家在城北城郊相接的地方有一个私人小区。几十年前建起来的,到现在里面也没多少住户。他爷爷当年和人合伙买下来一块地,本来想留下来修一个山庄养老来着,结果合伙人不同意,说人多热闹,硬是建了一片小区出来。 后来赔得裤子都没了,他爷爷差点气死,而合伙人那边单方面弥补了所有的损失,还分了好几栋楼给他们家,他爷爷大悲大喜之下就中风了,现在还是医院的常驻人员。 顾时溯一般每周都会去探望一次,这下一个月没去,老爷子也没找他,估计也是不知道他出车祸这事,不然得送急救了。 顾时溯到医院的时候,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精神矍铄,唐装的扣子扣得规规矩矩的,跟要搞个金婚似的。看见顾时溯的时候有些震惊,他说:“小石头你没死啊?” 顾时溯莫名其妙,有这样咒自己孙子的吗?!他说:“彼此彼此。” 顾老爷子叹了口气,说:“我不久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出车祸,吓得我差点背过气去,后来抢救了一阵才醒过来。” 顾时溯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可是之前也问了护士,爷爷的确是不知道他车祸的事情的。大概是平时看新闻听广播,多多少少提及了一些,于是就在脑海里产生了瞬时概念,爷爷才会夜有所梦了。 可他可没听说过老爷子差点背过去这事,他皱着眉,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怎样,你又不是神仙,我要真死了你能救过来?”老爷子倒是通情达理,觉得顾时溯最近忙学术研究,估计是给忘了,也懒得告诉他让他分心了。 可顾时溯却觉得人老了就这点不好,总是神神叨叨的。 总之爷孙俩现在还能面对面站着,就没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东拉西扯扯了半天才把话题引到正路上。 顾时溯说:“爷爷,我辞职了。” 顾老爷子挑起了半边眉毛表达自己的诧异,问:“怎么,想通了要回去帮你爸爸做生意了?” “不是。”顾时溯说,“我就回你的那处房子,自己弄个研究室,做自己的事情就成。” 顾老爷子好半天没说话,心里却想着现在的年轻人真会来事,做自己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能做自己的事情还不是因为老一辈们当年死命打下来的经济基础。这会儿小崽子们就只会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完全不懂饮水思源,还把他就放在这个破医院,动不动几个星期不来看看他。 顾老爷子要是有胡子的话恐怕真得吹胡子瞪眼了,他说:“去吧去吧,别管我。” 谁能管得住你呢,你可是老大。不过这话顾时溯没说。 走的时候,顾时溯跟医生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完了还跟老爷子承诺自己以后可能做不到一周来一次,但一个月来一次还是可以的。 老爷子很不乐意了,说你别来了,你一来我就觉得瘆得慌。 说完这句话后,老爷子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顾时溯走远的背影瘆得慌,可为什么会瘆得慌? 03. 叶袭桑是在买完草莓牛奶回来的路上看到顾时溯的,他站在小区门口的那棵树下,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 来得倒挺快的。 叶袭桑不否认,他家里的确是她作妖干的好事,其余的事也是调查好了顺理成章地走下来的。比如说研究院里的危言耸听,还有他爷爷的地产。 总之,能把他弄到这里来很不容易。 叶袭桑也有想过去找他,可是她离不开这里,准确地说,是离不开那棵树。 就像人没法离开氧气一样,那棵树大概就是她的氧气,隔远了不会死,就是挺难受的,特别难受。 而顾时溯也是不能离开她的,他本来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生生的顾时溯,是叶袭桑续的命。 叶袭桑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天,最后想都没想,径直走过去,问:“买房?” 顾时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愣了一下,内心忽然涌出一股……认祖归宗的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 不过眼前这女孩子,怎么说呢?太好看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各种好看的女孩子,可是眼前的姑娘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走进了博物馆,琳琅满目的艺术品让人应接不暇,而她是那个被放在正中间,用透明的特制玻璃罩子和红外线隔开的镇馆之宝,淡淡的、静静的,却让人挪不开视线,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叶袭桑问他:“好看吗?” 顾时溯缓过神来,轻咳了两声以掩尴尬,说:“对不起啊。”忽然又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袋子,是……草莓牛奶?他又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叶袭桑回:“小区售楼部经理。” 胡诌!顾时溯还没那么傻,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新搬过来的,但是找不到这栋楼在哪儿,能麻烦你帮忙认一下路?” 可能是智商高的人在某方面都有些缺陷,谁能想到智商超过身高的顾时溯居然是个路痴,更何况这里的楼栋居然都没有标识牌。 叶袭桑接过他手里的纸,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这么抬眼,顺手一指,说:“就那儿。” “哪里?” “路灯照着的那个垃圾回收点的地方,挺亮眼的。”叶袭桑完全是用下巴尖儿给指的路。 顾时溯也没怀疑,说:“谢谢了。” 叶袭桑看着顾时溯一本正经毫不犹豫的背影,心想,也太好骗了。她一直等顾时溯进去了,才跟着他一路往那边走去。 顾老爷子给顾时溯的房号是3104,估计是新房,连门锁都没装。顾时溯轻轻一推就开了,门上的灰簌簌地往下掉。 不过里面东西还算齐全,好歹有床有窗,不至于铁门铁窗铁锁链。 顾时溯把车上的东西搬进来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随即又联系了研究院那边把自己的东西让搬家公司送过来。 一番下来又觉得饿,他索性又点了外卖。 而一墙之隔的另一套房,叶袭桑就坐在一张老藤椅上,吸着牛奶晃着椅子,把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去研究院里搬个东西还要找搬家公司,他是研究了一座图书馆出来吗? 叶袭桑盯着眼前这堵墙,觉得挺碍事的。这么一想就想找个机会找人来把它给砸了。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隔壁门铃响了,应该是他点的外卖。 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了,以前她就一个人住这一栋楼,像是一个坟冢。 再往前一点就是住在寺庙里的那段时间,只有小和尚日复一日敲木鱼诵经的声音,回过神来小和尚已经变成了老和尚。 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她就记不清了。 叶袭桑听着纸盒里空空的声音,好像从头到尾就是她一个人活着,有些事情都快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 像现在,如果要报恩的话该怎么做呢?没有人教她。 在她以前住的地方,就是那个村子。但凡报恩,村里人都得拿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她思来想去,那些流传千古的报恩故事里边,都是以身相许的女孩子。 也是,谁最珍贵的不是自己?于是那些陌上谁家少年郎,朱门半掩小绣娘,一句你顶好看,我中意你,便能许下一生了。 叶袭桑想,她这漫长的一生,可以说是支离破碎的一生了,就算如此,也是她最好的东西。她只剩这个了。 搬家公司的人是第二天来的,似乎还在小区迷了路,给顾时溯打电话的时候说找不着了。顾时溯觉得奇怪,作为搬家公司居然比他还不认路,后来还指导了半天才把人给引导过来。而且他东西也确实挺多的,光是一些书和文献资料都快占满他房间了,连客厅都临时买了书架给装上。 全部弄完已经是深夜两三点,他站在门口拍了拍手,这么一看房子一下子就小了许多,走进来有一种手脚都伸展不开的感觉。 不过也好,本来就没谁来找他,也不需要施展什么拳脚。 他从冰箱里找了昨天买的面包。白天忘记吃饭,这会儿才觉得饿,可是现在也只能靠这个快过期的面包填肚子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阳台。 对面漆黑的楼里还亮着几盏零碎的灯光,寂静而幽谧,像是深邃无垠的夜空里的几颗星星。 果然跟城市隔得远,他以前住的地方,虽然也不是什么市中心,可是这个点还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又或者是晚归的人步履不稳的声音。 而这里就太安静了,安静到似乎能听见遥远的呼吸声,不对,谁的呼吸? 顾时溯忽觉一阵寒意,目光撞到墙壁上,是墙的呼吸? 还好是人。 也不知道那人在那里站了多久,不出声也不开灯,她说话的时候顾时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她问:“喂,你晚上吃的什么?” “……”顾时溯喉咙差点堵住了,顺了半天才顺下去。他记得这个声音,又或者是记得她出现时的感觉。 就仿佛她的身体里是有个磁场的,而他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到。 顾时溯打开自家阳台的灯,照着她那边也亮起来,果然是她,可是眼前的小姑娘居然就这么悬着腿坐在护栏上,白皙修长的小腿裸露在外面,他拢了拢衣服,这天也不凉快吧。 顾时溯长舒一口气,说:“吓死我了。” “出息。”叶袭桑哼了一声,隔着半边悬空的距离扔过来一盒什么东西,顾时溯稳稳接住,是一盒牛奶,草莓味儿的,三菱锥的盒子很少见,也很独特。 顾时溯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说了句:“谢谢啊。” “叶袭桑。”顾时溯把吸管插进去,忽然听见她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冷冰冰的,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叫叶袭桑。” 甜腻在舌尖弥漫开,牛奶有点太甜了。顾时溯润了润嗓子,说:“顾时溯。” “嗯,我知道,石头。” 顾时溯愣了一下,除了他爷爷还没人叫过他石头,他解释道:“不是那个石。是时间的时,追溯的溯。顾时溯。” 无所谓了,叶袭桑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忽然站起来,赤着脚站在阳台的护栏上,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顾时溯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那边靠去,说:“哎,你干什么,这么高你别乱来啊。” “你紧张?”叶袭桑沿着护栏墙一路走过来,站在顾时溯的对面,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他。 顾时溯目测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房子比较老了,所以两户之间隔得不远,再加上新住进来,都没有按什么防盗设施,要是勇敢一点还真能跳过来。 顾时溯有点怕,问:“你不会真想跳过来吧?” “你得接住我。”叶袭桑说,“知道英雄救美吧,就是那样的。你接住我,就算救了我。” 这样的话,提起很久很久以前你压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报恩也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兀。叶袭桑觉得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问题。 又或者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本身就是个问题。 可是顾时溯却觉得这个女人挺莫名其妙的,出于良好的家教他没有问出她是不是有病这样的问题。 不过看她的眼睛,通透明亮,静若深潭,也不像有病啊。对上她一双挺好看的眼睛,顾时溯忽然一怔,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叶袭桑笑:“如果这算搭讪的话,是啊,见过。” 顾时溯觉得不对,他是真在哪儿见过她,他向来对自己的逻辑记忆很自信的,一定是在哪里见过,才会真的问出来。 叶袭桑就看着他,忽然,她长腿一迈,那一刻月亮刚好从云后钻出来,照着她长长的头发以及薄瘦的身子。 她跳过来的时候,顾时溯是愣住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精灵。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叶袭桑的味道和温度,冰凉、清新,还是藏在薄荷叶里的精灵。 顾时溯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袭桑已经蹲在他的面前,而他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揽着她的腰。 他一瞬间意识到什么,猛地抽回手,还往后挪了点,他说:“叶……叶……叶……” “叶袭桑。”叶袭桑替他补充完整,拍了拍手站起来,问,“你害羞什么?” “……”顾时溯跟着站起来,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叶小姐,你太乱来了。” 乱来?叶袭桑侧着头看他:“你不喜欢?” “不喜欢。” “可我喜欢。”她环着手走近,“顾时溯,我喜欢你。” 顾时溯是迟钝,不过叶袭桑说的这一句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他还是能听得懂的。就像是说,我饿了那样的感觉。 “呵呵!”顾时溯干笑了两声,叶袭桑往前走,他就往后退,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刚刚救了我。” “?”顾时溯可真是弄不明白女人的脑回路以及想法,他格外认真地解释,“刚刚那不算是救你,所谓的‘我救你’,是在你遇到第三方的危险并且无力自保的情况下,我向你伸出援手,将你拉出困境。而刚刚是你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困境,并且你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吵死了!叶袭桑一气之下捏住他的下颌,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她微微有些不耐:“那你说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好看?”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不温柔,末尾加了句,“你看这个理由行不行?” 那样子就像黑帮老大拿着刀砍人手之前问,就砍你左手,你看可以吗? 顾时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半天才从变形的嘴里挤出几个字:“可是……可是我暂时还不喜欢你啊。” 叶袭桑放手,不甚在意,问:“我不好看?” “好看。” “我年轻又好看,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顾时溯揉着自己差点脱臼的下巴,半天才想了个理由:“因为……我们不熟吧。” 叶袭桑托腮,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是顾时溯立马发现自己果然是太年轻了。叶袭桑依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说:“既然这样,那你觉得住一起怎么样?” “啊?” “不是不熟吗,住两天就熟了,我这人挺好相处的,也不麻烦。” “不是……不是这样的……”顾时溯这辈子大概没有遇到过这样无法招架的事情,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小时候奥数班里的那群孩子对着最后一道题目冥思苦想的心情是怎样的。 束手无策,这四个字最为贴切,哪怕顾时溯通晓天文地理,哲理信手拈来,可是对于女人,他可真是束手无策。 “这样不好吧。”顾时溯接着说,“况且,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而且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谁,干什么的,性格怎么样,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对你挺不好的……” “太长不想听。”叶袭桑实在没说出来,她连顾时溯几岁换牙,几岁断奶的事都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白了一眼,接着说:“一见钟情的故事没有听过?没听过我现在讲给你听。主角就是我和你。” “我对你,一见钟情。”叶袭桑偏着头,柔软的发丝随着风飘起来,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念课文,“这样行吗?” 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大道理,来了就是来了。 虽然叶袭桑很清楚这不是爱情,可是活了这么久,再怎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是怎么跑的。 况且,她对爱情本来就没什么执念,有执念的是死亡,就是很想死。 04. 接下来的日子,叶袭桑算是坐实了那一天的话。 顾时溯经常在工作正投入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而叶袭桑也没什么事,就问他晚上吃什么。 开始几次顾时溯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认真考虑一番然后婉转拒绝。 最近就开始膨胀了,他说:“不吃,谢谢。” 可是叶袭桑脸皮也不薄,径直走进来,说:“一起吃吧,什么都行。” 顾时溯真无奈啊,关上门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来的时候你晚上都怎么吃的饭?” 叶袭桑认真想了想,晃了晃手里的草莓牛奶:“这个。” “不会饿?” 饿?好歹是个妖,叶袭桑似乎从来都没有过饿的感受,她说:“不饿。” 顾时溯这才仔细看她的身材,确实有点太瘦了,不过也还好,该胖的地方……一点也不少。 这么一想脸差点红了,顾时溯定了定神,自己在想什么呢,却听到叶袭桑悠悠说了一句:“D+。” “什么?”顾时溯脸真红了,叶袭桑依旧面不改色,站起来拍了拍墙,说:“你觉得我碍事吗?” 墙上落下一层厚厚的灰尘,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啊……”挺碍事的,不过顾时溯没好意思说,况且耳根还红着呢。 叶袭桑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第一,你房子太小,东西放完装不下两个人;第二,我每次来找你得敲门,挺烦。” “……所以呢?”顾时溯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脑回路有这么难懂,他疑惑地望向叶袭桑,只听她不缓不急地说:“所以要不要试一试山墙改大梁?” “什么?” 叶袭桑敲了敲墙壁,说:“把这堵墙给砸了,两间房合成一套房。” 顾时溯这下真有点不知所措了,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样不好吧,两间房合一起我俩岂不是同居了?” 叶袭桑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是这样的,可以这么理解。” 顾时溯拒绝了,虽然这个时代的确是男女双方相互肯定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他还没有热情奔放到这种程度。 毕竟,两个人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可是叶袭桑却跟没听见一样,说:“我明天联系山墙师傅,你这边的书架可能要挪一挪。” “叶袭桑,我还没答应呢。” “由不得你。” 说实话,顾时溯有时候还挺怕叶袭桑的,特别是她面无表情地环着手,半垂着眼的样子,他一瞬间就气势全无。 况且,叶袭桑又说:“你知道你现在住着谁的地方?” 顾时溯抬头,叶袭桑声音有点懒,继续说道:“这是我的房子,你要找的是对面那栋楼,据说房子几天前已经被卖了。” 所以那一天她是故意给他瞎指路的,顾时溯就说怎么会这么巧来着,这会儿他觉得自己语言能力挺差的,至少这个时候一肚子话不知道从哪儿开口,他指着她张了张嘴,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你……你骗我?” 这还用问,叶袭桑理直气壮毫无愧色:“是这样的。而且,你现在要是搬出去,可能就没地方去了。” “什么意思?” “我刚刚没讲明白?”叶袭桑偏头问,又说了一遍,“你爷爷是吧,大概是你爷爷,在你来的前一天把那栋楼的空房卖了,跳楼大甩卖的那种。” “……”顾时溯投降,终于知道得罪自己爷爷是什么下场了,明明说好了,这会儿留给他的房子说卖就卖。 他没力气了,问:“你骗我图什么?” 叶袭桑回答得格外认真:“图个乐吧。”心里却觉得挺好玩的,好像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了,说什么信什么,说那房子被卖了又信了。 叶袭桑似乎很久心情没有这么好过了,心情好说话都文绉绉的,她想了想,说:“因为第一眼看见你,就挺喜欢你的,想跟你过生活。” 顾时溯抬头,看着叶袭桑的眼睛,又信了。 他说:“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只对你。” “你以前没遇到过别的喜欢的人?” “没有。”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好看。”叶袭桑说。 顾时溯没再问了,这一刻,他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突兀得有些不切实际。 顾时溯不否认他心动了,他看着眼前骄傲的姑娘,她的内心似乎有很多跟她清冷孤傲外表不一样的地方,例如永远喝不完的草莓牛奶,还有每天都要问一遍的晚饭吃什么。 顾时溯总有一种错觉,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于是这么一刻,由肾上腺分泌出的多巴胺猛然增长,照理说搞科研的人在遇到一个人,可以立马从身体的各项技能指标上判断自己是否合适。 但顾时溯不行,他在很多方面还是很感性的。不然也不会待在研究院一直都搞不出什么名堂,导致现在稍微有点问题就被人一脚踢开。 这么一想还挺难过的。 后来顾时溯觉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大概真的只是错觉。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叶袭桑都没来敲过他的门,这会儿他才觉得少了点什么,站在人家门口想敲门又不好意思,相比之下自己又胆小又怯懦,倒像个小姑娘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点勇气敲了门,里面却传来冷冷的一阵声音,说:“别敲了。” 顾时溯一愣,差点叩上去的手又给收了回来,问:“你没事?” “没事。”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所以顾时溯想,她这真是看上自己了?可是哪有人对自己心上人这么冷漠的? 叶袭桑这种动辄忽冷忽热的态度,的确挺让人莫名其妙的。 05. 叶袭桑其实没什么事。 照理说女追男隔层纱,她虽然没做什么实质性的追人的举动,可是三番五次地说明自己的目的已经够给面子了。 偏偏顾时溯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点传统忸怩。 一句要不要喜不喜欢的事,总是弄得模棱两可,似乎极其享受这种暧昧的过程。 要是换作以前叶袭桑或许还能陪他慢慢来,不过现在不行。毕竟顾时溯现在靠的是她的精血活着的,她每天还得定时定点跟送饭一样去敲门,给他续妖力维持生命。 可是她怕自己所剩无几的那点妖力支撑不到自己报完恩。顾时溯要是又死了的话,下一世可得等好多年。 她有点厌倦了。 叶袭桑放养了顾时溯两天就找了山墙师傅过来敲墙了。毕竟是决定好的事情,顾时溯要是真不同意她也只能硬来了。 那一天顾时溯刚好出去了,叶袭桑就守在家里,山墙师傅拎着大锤在墙上指指画画,他说:“这拆墙啊,还挺关键的,要是就这么一敲,可能就敲了主心骨,别看这不起眼的一堵墙,整栋楼少了这点支撑指不定就会塌。” 听完之后叶袭桑才明白过来这是在自卖自夸呢,不过她也懒得理,由着他说:“所以这个时候就格外需要山墙改大梁,你知道吧,俗话说顶梁柱顶梁柱,墙改成梁,依旧撑起一片天。” 眼看着他又要开口,叶袭桑终于忍不了拦住了:“双倍价钱。” “啊?” “一半工钱,一半闭嘴费。”叶袭桑说得毫不含蓄,山墙师傅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说不想听就不说呗,要什么闭嘴费。可是他都闭嘴了,又不敢再说话。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堵墙,怎么说呢,有点怪。” 好歹是动土的职业,多多少少学了点风水,所以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边有点不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他还没学精,说不出来。不过简单来说,就是这里风水忒不好,好像……好像…… 特别是眼前这堵墙,山墙师傅看了半天,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听到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敲。” 于是顾时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二合一的房间,属于叶袭桑的空间一览无遗,和他这边的拥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袭桑的房子可真是空啊,除了一台冰箱一张老摇椅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任何生活气息。 顾时溯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居然不是“你为什么砸了我的墙”,而是“叶袭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袭桑没明白,顾时溯又说:“我的意思是,你从事的什么职业?” 人一定要有什么职业吗?她环着手没说话。 而这边山墙师傅收拾了自己的工具终于忍不住了,见了顾时溯就如临大赦,立马跑过来,说:“你是这家男主人吧,我刚刚跟你家女主人讲她不是很愿意听,这会儿你必须听我说啊。” 顾时溯愣了一下,看了眼叶袭桑,又朝着山墙师傅,说:“你说。” “我觉得你们这里风水有问题,你最好请一个专业的风水师过来看看,要不影响到以后的家庭之类的就很不好了。这不,我有个亲戚,专业看这个的……”说着递了名片过来。 顾时溯算是客气地接过来了。 不过这会儿胸中却有一股浩然正气无处排遣,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挺直了胸膛说的,他说:“我好歹也算是半个科学家,我不否认你们所信仰的东西,但是我更相信科学……” “……”山墙师傅没再说话,收了钱悻悻然走了。 于是就剩下一直没出声的叶袭桑,站在半明半灭的光影里打量着他,他一下子又了。 叶袭桑说:“科学家,你挺能装的。” “我没装。”顾时溯觉得今天挺累的,墙的问题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也没法再争执了。况且他想了许久,要是叶袭桑真是认真的,他也不拒绝,好歹还能帮到自己摆脱另外一个麻烦。 他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得收拾收拾吧。” 叶袭桑迈开腿,说:“我累了,得睡觉。” 她的意思是,这乱七八糟的,就是你的事了。 行吧。 所以连叶袭桑也没有看见,在那一堆破碎的砖瓦石块里,一缕似烟如灰的东西正袅袅升起。 而顾时溯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普通人,只觉得灰尘太大了,回头找口罩的空隙,那缕青烟已经顺着窗棂的缝隙飘了出去。 所以谁都没有信那个山墙师傅的话,他说:“我觉得这墙……有点问题……里面好像封印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既然连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察觉,那么要么是不得了的东西,要么是故意让他感觉到的。 回头也没人联系山墙师傅那亲戚,倒是山墙师傅自己越想越觉得瘆人,于是给自己的亲戚打了电话。 他问:“你知道城北城郊那一块吗?就是那里有片小区的,房子都卖不出去的,我觉得挺诡异的,是不是风水不好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一个特别年轻的女声:“你说的是门口有很大一棵树的地方?” “是的。”山墙师傅想起那棵树,的确是大,估计活了得有几百年了。他说,“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那棵树确实挺怪的。” 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没什么感情:“那一块,从我师父或者再往上几代开始,就被列为禁地了。” “为什么?” “出过事。”女声似乎越来越遥远,“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出过事。” 山墙师傅背后一阵恶寒,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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