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苏茶之前,陆予森是个一门心思都在花花草草上的深居简出的植物学家,作息像老人,天不亮就起,穿着个围裙在院子里浇水施肥,兴趣单一。直至遇见她,他的人生轨迹开始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的发展,她像是夏天突然卷起的飓风,突如其来,无法掌控。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上一秒主动,下一秒就当你如空气,而且绝对不是欲擒故纵。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长得挺好”的男人。陆予森觉得她也只是个自恃美丽的女人。后来,他却只想一心一意对待这个人,像对待他最爱的植物。 Chapter1 初次相遇的街道 阳光刚好,街道刚好,你刚好。 1. 下班前两分钟,下雨了。 窗外雾蒙蒙的一片,连对面的大楼都看不清晰。苏茶取下茶色的防辐射眼镜,做了套简单的眼保健操。 简宸被风吹了一阵,走过来拉上窗户:“你不冷吗?瞧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我有外套,冷就穿着。” “不用,你的衣服颜色太沉了,不适合我。西城那边流浪猫被毒死的事情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 “没有。” “哦,那你加油。”简宸刚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她笑,“负责调查的是西城派出所新来的小巡警吗?帮我转达一下,让他记得给我打电话。”她屈起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苏茶停下动作,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略一点头,开始收拾桌面的资料。 走到楼下才觉得有凉意。 苏茶戴上兜帽衫的帽子,淡定地往雨中走,背后简宸喊了几声,她顿也不顿,权当没有听见。 她喜欢雨天,尤其爱雨中散步。 雨水飘在脸上,她也不管,隔一会儿用手抹一把,潇洒又随性。长发露在外面,发尖滴着水,顺着滚到地面。 走了几步,对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苏茶抬头看过去,一眼看到那个穿着灰色薄风衣的男人,高高瘦瘦,背脊挺直,一米八五的样子,面色冷漠,并不看人。 她的所有视线,都在他怀里抱着的那盆郁金香上,明明撑着把伞,却不比她好上多少,也湿了大半。 “你是没看见老韩当时的脸色,都气成猪肝色了……师兄,你这样可不行,会感冒的,你要是感冒了,我可不帮你照顾它们。”他身边跟着个小孩,音色很亮,笑起来一口白牙。 周围人影匆匆,只有他们不一样,从容淡定。 看了一阵之后,苏茶收回视线。 对面的小孩却抢在她收回视线的前一秒抬起右手,朝她咧嘴一笑:“哟。” 贝贝眉毛轻轻上扬着,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他注意到苏茶也好一会儿了,明明被淋得狼狈,脸上却没有一点狼狈的样子,反倒是很享受。 奇怪的女人。 而苏茶听到他打招呼,抿了抿唇。她在一瞬间想到了那个长不大的五岁马铃薯小孩。 自来熟的孩子,跟冷漠又神经质的男人。 苏茶没有停留。 走了一阵之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戴上,手指在包里熟练地一滑,电话已经接通:“喂?” “……好,庆安街拐角的蛋糕店……放心……嗯,拜。”苏茶很快解决完电话,在转角处拐弯,走进了庆安街东,再十五分钟后,她看见了晏南说的那家甜点店。 等店里小妹包装好递给她,滴滴师傅也刚好打来电话。苏茶很喜欢这样的刚好,节约彼此的精力和时间。 “小妹,你没带伞吗?”司机师傅面相温和,是个为生活奔波,偶尔也不满生活磨难的男人。 “嗯。”苏茶头也不抬,开门上车。 其实伞就在她的包中,但是她懒得去跟陌生人解释她不打伞的行为。将头靠在车窗上,耳边是雨水冲刷玻璃的声音,隐约还有风声。 她闭上眼睛打算歇会儿,然而才一小会儿,便重新睁开眼。 车里有淡淡的烟雾,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师傅,关窗不该抽烟。”她声音寡淡不带情绪,却有股盛气凌人的高傲感。 司机师傅听出她的不满,脸色微变,急忙按灭了烟头:“不好意思,没忍住。” 苏茶从包里摸出手机,浏览了几个网页。司机师傅见她那样,以为她在编辑什么,紧张得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小妹啊,你可不能给差评啊,我不抽了不抽了……” 她抬了下眼皮,语气中带有几分漫不经心:“我在看新闻。” 这是实话。手机页面停在某个新闻网上,最显眼的几条新闻出自他们台里,其中当红小鲜肉睡粉丝的娱乐新闻成为当天头条。 她多少觉得有些无聊。 因为下雨,外面比平常黑得早,沉重的乌云压下来,整座城市都喘不过气。 苏茶无意瞥了一眼窗外,银杏树仍旧翠绿,爬山虎和未开满的蔷薇相互映衬,而墙下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苏茶撑着下巴,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们也住在附近。 “小姐,到了。”司机师傅安静了一路,说话时声音都有些低沉。 苏茶看了一眼包装好的蛋糕,从包里翻出了雨伞,在司机师傅惊讶又疑惑的目光里下了车:“谢谢。” “哟。”刚一下车,站在对面的小孩跟她打了个招呼,“真巧。” 苏茶颔首回应,想了想,抬脚走向对面:“你们是新搬来的邻居?”目光坦荡荡地落在男人身上,他似乎比她还要高冷。 陆予森淡漠的眼神只是掠过她,并不多停留一分,他转身拿钥匙开门。 贝贝回答:“不是我们,是我师兄,他……” “你师兄跟你一样,跟植物打交道?”她观察力一向敏锐。 贝贝表情赞赏:“不错,我们都是研究……” “贝贝。”陆予森觉得有点吵,沉着嗓子叫了一声。他音色低沉性感,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惹得苏茶一时走神。 她似乎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合眼缘的男人了。 铁栅门上有一小丛蔷薇垂下来,半开的粉白色花朵,藏在葱绿的叶片里面,而他薄唇轻抿,眼神冷漠地站在下面,气质更加孤冷。 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苏茶想起了故事里的小王子。 正想着,刚才的车已经掉了个头开过来,所经之处水花飞溅。 苏茶快速地往里走了几步,一个不注意,撞上了正拉开门的陆予森,“哐当”一声,他手上的郁金香连盆带花摔在地上,泥土被雨水冲开,花瓣也残了一瓣。 陆予森没有动,眼底有怒意。 心里“咯噔”一声,苏茶看向了同样震惊又忧虑的贝贝,他也正在看她。 一脸同情。 “对……”苏茶面色平淡,要道歉。 陆予森面色冷寂,只极淡地看了她一眼:“让开。”随后错开她,蹲了下去。 语气平静,却让苏茶有种被无故扇了一巴掌的怔然,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嘴边。她很快敛住眼底的情绪,抿了抿唇,提起同样掉落在地上的蛋糕,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向对面。 雨水落下来,她觉得心情有些许烦躁,只有些许。 “哎,你等等!”贝贝瞟了一眼自家师兄,捡起掉在一边的伞追了过去,“你也别怪我师兄,都是老韩,老是让我师兄盯着这盆新品种的郁金香,看得他都快走火入魔了。” 苏茶收好伞,没有回应。 “你别看我师兄这样,他其实嘴硬心软,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慢热……” “你不过去帮忙?”苏茶打断他。 她看出来了,这小孩是对面那人的迷弟,脑残粉。 苏茶按响了门铃。 几秒钟后,晏亓走出来开门,看见面前浑身湿答答的人,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苏茶耸耸肩,在他注意到对面两个人之前,走进玄关关上了门:“只是淋了点雨……得重买一个蛋糕。” 晏亓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变了形的包装纸盒,低头重新订蛋糕:“先进去换衣服。”他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特地选了送货上门。 晏南端着高脚杯走出来:“怎么了?” 话音一落,她已经看见了站在玄关的苏茶,衣服头发滴着水,比落汤鸡还要狼狈。 “你这是……掉水里了?”她笑了两声,转身回房间拿了毛巾,丢到苏茶手里,好看的眉头皱了两秒又松开,抿了一口的酒,“难得看见你这副模样,值得庆贺。” 在房间里画画的楚楚也跑出来,看见落汤鸡一样的苏茶,抱着晏南的腿笑了半天。 苏茶换好鞋走过去,在小家伙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 “你家对面那个男人,你了解吗?” 苏茶擦着头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给晏南讲了一遍,作为记者,简单提炼要点是她的长项。 偏偏到晏南耳中变了味,生生成了狗血八卦:“不对吧,这不像你……”她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茶两眼,“你确定你不是变相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苏茶想要翻个白眼,想了想,翻身朝她扑了过去。 晏南一看她那架势,灵活地从沙发上站起:“我去准备其他的,小亓,你陪楚楚玩。” 她怕痒,苏茶再清楚不过。 轻轻扬起嘴角,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张清冷得神圣不可侵犯的脸。 她是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2. 万事俱备,只欠蛋糕。 晏南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个海绵宝宝的抱枕,手里端着一杯上好的拉菲。 “他叫陆予森,是个植物学家,看见对面的玫瑰园了吗?他亲手种的。”本着冤家路窄有故事的套路,晏南对他们很看好。 苏茶随意地点了点头,她之前匆匆看了一眼,除了玫瑰,院子里其他的花花草草也挺多的,都是些看起来眼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 “独居,深居简出,没什么朋友,也不跟周围邻居交流。作息像老人,天不亮就起,穿着个围裙在院子里浇水施肥,兴趣单一,不是坐在花园的藤椅上看书,就是拿着工具和本子蹲在院子里做记录,更多的时候就只蹲在花前一动不动。总之,是个一门心思都放在花花草草上的人。” 晏南拍了拍苏茶的肩膀:“也难怪他会发脾气,毕竟在他心里,花比人重要。” 苏茶心想,果然走火入魔了。想起他那句冷冰冰的“走开”,苏茶轻笑一声:“他不会觉得那些植物听得懂他说的话吧。” 晏南晃了晃红酒杯,小酌一口:“谁知道呢?说不定,听得懂呢。” 晏南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苏茶身上,她正用手机搜索着那个名字——陆予森。 口不对心的女人。 晏南一扬嘴角:“楚楚,今天某人的心思,好像没有在你这个寿星身上。” 正陪着楚楚玩的晏亓听到晏南的调笑,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苏茶身上。她已经换了一件衣服,薄薄的针织衫里面是一条素色的吊带长裙,头发半干,搭在肩膀上,衬得人清清冷冷,有几分禁欲的疏离感。 这件衣服,他以前看晏南穿过,他以为它就该是性感妩媚的。 “你搬家的事怎么样了?”晏亓垂下眸子,怎么也拼不好面前的拼图。楚楚指挥半天,他全都放错。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不在焉。 苏茶翻了一下,跟“陆予森”这个名字相关的内容不过三页。 按了锁屏,她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头顶精美的灯晃得她眼睛发涩,这是用眼过度的后果。 “不怎么样。” 她已经工作半年,有了一定的积蓄,想从家里搬出来,然而找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也不是她挑剔,确实是,没有合眼缘的。 她这个人,做什么都讲求合眼缘,看不上的房子,再便宜也不住。虽说租的房子不是家,但多少也要住得顺心。 “总是在台里睡也不方便。”晏亓抓了两把头发。他朋友最近要出国,房子空出来想出租,他去看过了,地理位置和环境都不错。 “我……” “搬到我这儿来怎么样?”晏南挑着眉,“我不缺钱,房租你看着办,有空多跟楚楚玩玩,停车场有车,你想开自己去柜子里拿钥匙,行李可以慢慢搬,我这儿什么都有,不够的我让小亓给你买。”她一顿,笑得越发美艳,“最重要的是,近水楼台……” “土豪果然不一样。”苏茶假装没听见她的重点。 晏南抬手把抱枕丢过去:“什么土豪,我这叫为朋友两肋插刀。” 别说,三十多岁的晏南说这番话的时候,跟个侠气的小姑娘一样。 晏南是明星,准确地说,曾经是明星,而且还是当时最热门的流量小花,后来有了楚楚,便退出了娱乐圈,而楚楚的生父,至今是个谜。 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资产,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赚得的,没有一分来源不明。 凭这几点,苏茶是佩服她的。 反观她自己,二十三岁,在桉市最有名的GY电视台任社会部记者,看起来也光鲜亮丽,其实不然。 工作不是她喜欢的,家庭不是她喜欢的,连上一个男友,也不是她喜欢的。 “我去倒垃圾。”苏茶从沙发上弹起来,将厨房和客厅的垃圾收一收,拉开了门。 这边门刚关上,对面的门就打开了。陆予森已经换了一件灰色的卫衣,深黑的牛仔裤下,一双长腿撩人。 苏茶眯着眼睛看他,好半天都没移开眼神。 她看得光明正大,眼神直勾勾的,好像要用眼刀将他身上的衣服一层层剥下来一样。 陆予森冷淡地往旁边移了两步。 苏茶也不靠近,不紧不慢地走着,渐渐被他的长腿甩在后面。她在背后踩着他的影子,看他的背影,一个人自娱自乐。 有好看的人为什么不看?有心动的人为什么不追? 她又不是傻子! 回去的时候撞见外卖小哥,苏茶顺手签收了蛋糕,签名的时候字都快要飞起来,签完之后她步履轻快地走回客厅,喊了一声:“蛋糕来了。” 正在摆弄桌上那束火鹤花的晏南抬起头,勾了嘴角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旁边玩拼图的楚楚和晏亓也抬头看她,她声音里的愉悦就跟缸里满溢出来的水一样,不受控制。 也不介意自己被看穿,苏茶弯着嘴角,眼睛微眯着,像只慵懒的猫:“刚才你的提议,我有答案了。” 晏南并不意外:“什么时候搬进来?” “很快。” 她有些迫不及待。 初夏雨后的阳光、生机勃勃的街道、装潢精致的二层小楼,还有对面英俊又冷漠的男人,都很入她的眼。 3. 扔完垃圾回家,陆予森先去关窗户。 对面的笑声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他抬眸瞟了一眼那栋亮堂堂的房子,平静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外面的热闹照旧与他无关。 下了雨的初夏,空气比往常清冽,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 陆予森缓步走到半人高的工作台前,用手翻了几下,找出被压在书下的振动的手机,瞟了一眼,是贝贝。 陆予森无动于衷,贝贝这个人,打从认识他开始就尤其执着,但凡打电话,不打到他接决不罢休。 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牛奶,放在倒好的热水里加热,然后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了一包不知道什么口味的压缩饼干。 做完这些之后,他瞟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四个未接电话。 “喂?” 打开扩音,翻开记录本,陆予森对照着之前的观察,一笔一画地描绘面前的黑法师,力图连脉络都还原。 他的绘画能力不比专业科班的人差,但仅仅用在画植物上,用他的话说,他至今为止所做的,都是为植物服务。 “师兄,你是不是又在画图?是不是又没有吃饭?”不等他回复,贝贝又语重心长地说,“您能不能多关心一下您自个儿的身体?” 陆予森停下来,目光扫了一眼整洁得很久没有用过的厨房,琢磨着牛奶应该烫好了。 “好……还有吗?”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叫人气得牙痒痒。 “当然有!”贝贝咬牙,又想到什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听见老韩说要给你相亲。” 果然是重磅炸弹。 要说这世上最关心陆予森人生大事的,除了贝贝,就数韩教授了。韩教授跟陆爷爷是同学,把陆予森当成亲孙子,动不动就招呼着要他去相亲。 “好像就是这个周末。”贝贝说。 “知道了。” 笑完之后,贝贝多少有些同情他:“师兄,你给我透个口风,你到底喜欢哪种类型,我也帮你留意一下。” 陆予森眼前突然跳出苏茶的脸。 长得是美,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妖气。 贝贝的声音还在嚷着,陆予森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致了。 “挂了。”他说完,也不管贝贝的反应,直接切断了通话。 他又埋头画了两个小时,一朵花已经在纸上渐渐成型,他并不满意,觉得画的时候有些走神。 合上本子,他将黑法师放回楼梯旁的木架上。它的上方放着那株还未完全开放的新品种郁金香,残了一半的叶子反倒让它多了一股别韵。 牛奶已经又冷了。 陆予森没了吃的兴致,先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只穿了睡袍,头发还湿着,他用毛巾擦了两把,往沙发上一倒,打算休息。 然而,还不等他闭眼,门铃先响了。 苏茶按了两次门铃。 她端着块蛋糕站在铁栅门外,衣服还是之前的衣服,头发却明显整理过,用发圈绑了个低马尾。 等待的时机,她借着路灯的光多看了两眼,野生野长的玫瑰配上白色罗马雕花坛,又有雏菊、石竹、琼花等小型花朵点缀其中,透着种复古的浪漫。 待在里面,一定有置身于十七世纪西方花园的感觉。 正想着,像是有感应一般,苏茶猛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窗边的男人。 他抿着唇,一双眼睛黑且深,像是天边的寒星,透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不自觉的吸引力。 苏茶稍微眯了眯眼睛。 陆予森淡淡地瞟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茶色的窗帘底部,几朵花线绣的花瓣曳曳舞动。 苏茶仍旧抬着头站在那儿,也不窘迫,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极淡,有种危险的味道。 他刚才看她的那一眼,是在嫌弃吗? 把她当成随随便便往男人身上贴的女人了? 晏南在二楼冲她招手:“吃闭门羹了?” 苏茶转身,对晏南一笑:“来日方长。” 以后她就是他的新邻居了,这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4. 苏茶搬家的那天,没有人帮她,她一个人推着两个装得满满的24寸黑箱子,站在铁栅门外翻钥匙,目光瞟到对面院子里正在浇花的陆予森,他围了个茶色围裙,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 果不其然,认真生活的男人是最帅的。 无论是工作的时候、做饭的时候,抑或是早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时候。 将钥匙插进锁孔里,往左边一扭,“咔嗒”一声,门开了。 “怎么样?还满意吗?”电话那端很安静,苏茶甚至听见了晏南倒酒的声音。 苏茶有些疑惑,她不是去参加青梅竹马的婚礼了吗? “你少喝点,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苏茶将行李箱靠墙立着,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晏南特地给她腾了房间,二楼正对花园,可以每天看见对面的人,只可惜,刚才还在浇水的人现在已经不见了。 苏茶从床头抽出两张薰衣草香味的纸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头倒在床上打开空调。 “不用,小亓演出完会来接我。” “哦……楚楚呢?又跟着晏亓去酒吧了?” “嗯,她喜欢听小亓弹吉他。” 歇得差不多了,苏茶说:“你也不怕楚楚以后跟你不亲。” 她翻身下床,开始整理东西,毛巾、洗漱用品、衣服、床单……必备的东西都拿出来之后,只剩下大堆的书。 目光落在右手边一墙高的木制书架上——她第二满意的就是这个书架了。 浅棕色的书架被隔成大小一致的格子,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花瓣,又像叶子。上面还零星放着几本书,看起来是有人特地为她准备的。 苏茶并不嗜书如命,只是喜欢收藏书,各类型的专业书籍、文学著作、小说故事,她都有,有些书页已经泛黄,而有的连外面的封套都没拆。 她喜欢书页翻开淡淡的木浆味,喜欢风吹动书页的声音。 她对书的收藏癖更像一种偏执症。 “乌鸦嘴……你好好收拾,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给小亓。” 苏茶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叫晏南的名字,她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拿着钥匙出门了——她要去找在西城警局工作的成末,问问野猫事件的最新情况,顺便收集可以作为新闻选题的素材。 她往对面瞟了一眼,花园里没人,二楼的窗帘依旧拉着,像是没人住一样。 安静得有些凄凉。 另一边,婚礼现场。 晏南挂断电话,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她喝酒不上脸,一双眼睛也依旧澄澈,踩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不偏不斜地走直线。 强大的气场内收,却还是让人不自觉地被吸引。 裴隐舟靠在柱子边看她,从她趴在栏杆上讲电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看她了。 要说这世界上有一见钟情,一定就是他现在这样的。 他一双眼睛里只映着她,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尤其她微仰着头喝酒的时候,灯光落在她的脸上,他发现他的心跳慢了几拍。 “她叫晏南,跟我老公青梅竹马。”新娘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他眨了眨眼睛。 裴隐舟盯着正在摆弄桌花的晏南,笑了。 他相信这是缘分。 他是新娘的蓝颜,她是新郎的青梅。 以及,他们在这场婚礼相遇。 尽管如此,裴隐舟并没有轻易走上去搭讪,后来他坐在新娘的对面,旁边就是晏南,难得的机会,他也没有开口。 仪式完毕之后,新娘有些遗憾:“看你对她挺感兴趣的,还以为你喜欢她……” “嗯。” “那你为什么都不跟她说话?” “不着急,还会见到她。” 裴隐舟自信满满,既然有缘分,当然不会只遇见一次。 新娘看着他,摇了摇脑袋,过去挽新郎的手:“他单身二十六年,是有原因的。” 裴隐舟笑笑,并未将新娘的玩笑话放在心上。 她跟他在大学时认识,在他创办线上花店最初提供了不少技术上的帮助,二人一路扶持着走到现在,他很感谢她。 今天是她的婚礼,他千里迢迢飞过来,自然要将她当女王供着。 至少今天要如此。 “我去外面透透气。”裴隐舟跟新娘打了个招呼,抬脚向外走。作为一个习惯性去适应环境的人,他最不喜欢的,其实就是婚礼现场。 新娘摆摆手,让他自己随意。 “他就是你说的‘男朋友’?Try To Love花店的创始人?”新郎问。 “嗯,别看他长着副花花公子的脸,可认真可努力了,花店从线上走到线下,再到现在的规模,都是他的功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婚礼……” 婚礼现场由花店负责布置,新娘自己就是策划人,头顶遮了星空点缀的黑幕布,绚丽而浪漫的紫色灯光照亮了整个会场,桌上近半米高的伞形花束,底端用纯铁三脚架固定,是新娘新郎共同完成,下面还放着特别定制的香烛。 裴隐舟记得,这似乎不是新娘以前喜欢的婚礼布置。 背后的声音渐远,裴隐舟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淡,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号码。接通之后,他的声音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轻快明朗:“我回来了,短时间之内不会再出国,花店的情况你照常用邮件……” 他沉着嗓子,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他的左边,晏南靠在会场外的墙壁上,正扭头对他笑。 “我还有事,先挂了。” 裴隐舟看着那张笑脸,他并没有料到机会这么早就到来,也没有料到先开口说话的,竟然是她……的孩子。 楚楚穿着小礼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伸开手挡在晏南面前,有些不满地瞪着他:“看了我‘麻麻’十分钟,说,有什么预谋!” 5. 婚礼上的相遇,晏南只随便提了两句,说对方是个长得还不错、又有点有趣的男孩子,她似乎也对他有几分兴趣。 楚楚趴在晏南腿上,仰起头,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麻麻,你不要喜欢他,一看就是花花公子!” 苏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逗弄她:“晏子都,你真的知道什么是花花公子吗?”晏子都是楚楚的大名,苏茶觉得它很大气。 楚楚哼了一声:“当然,看到女孩子眼睛就跟会发光一样的,就是花花公子。” “那万一他是对你麻麻一见钟情了呢?” “那么多人对我麻麻一见钟情,难道麻麻都要喜欢吗?” 苏茶笑了声,理好像是这个理,但好像晏大小姐的状态有点……反常。 晏大小姐之前没想过要恋爱,孩子也有了,她倒是乐于当单亲妈妈,就连身边朋友特地准备的相亲,也总是缺席。 偏偏就是今天,她突然提了个婚礼上才见过一面的男孩子,一个看起来就比她小的男孩子。 她提起他的时候,眼神明显不太一样。 苏茶也没问,专心地继续自己还未完成的工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像一首节奏紧凑的奏鸣曲。 桑青青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苏茶正要去上班,她朝对面看了一眼,陆予森正坐在木椅上看书,一双长腿交叠,翻书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分明。 “喂?”苏茶的视线在陆予森的身上游移,他肤色不白,垂着头,微卷的头发落在眼尾,散漫中透着点阴郁。 “上班了吗?在外面住得怎么样?要是不习惯……”桑青青似乎在准备早饭,隔着手机听到冷油下锅的声音。 “习惯。”苏茶沉声打断。 陆予森合上书,起身从旁边的圆桌上拿了喷壶,给角落里未开的花浇水。苏茶将手机移到眼前看了一眼,八点十分。 “明天下午桑桑要回来吃饭,你有时间就回来。” “嗯。挂了。” 苏茶很敷衍,她知道桑青青的意思,想要“一家人”好好吃个饭,但她不是个外人吗? 在她的记忆里,只要有她在,顾淮桑准会找事。 顾淮桑是顾教授的女儿,才初二,正是叛逆的年纪,她将对后妈的抗拒,全都发泄在了苏茶这个跟后妈一起进来的姐姐身上。 苏茶也有些无辜。 她从未想过要跟顾淮桑瓜分什么,她只想早点独立,早点搬出来。 至于从那里得到情感什么的,苏茶想也没想过。 挂断电话,苏茶转身去上班。初夏的道路两旁都是蓬勃的绿意,深吸一口,全是清冽的空气。 她的心情渐渐轻松了一点。 打完卡,坐了半天的班,好不容易到了午饭的时间,她接到成末的电话,说到附近巡逻,约她一起去吃火锅。 关掉电脑,苏茶活动了一下身体,正要起身,听到对面几个同事聚在一起议论。 “听说李姐被那个叫陆予森的男人拒绝了。” 李姐是台里的老人,四十岁,工作能力极强,不少热点人物、政要高官都是她去采访报道的,用台里的话说,就没有她拿不下的人。 没想到竟然也铩羽而归。 “李姐也被拒了?那看来是没戏了,你说他不就是个整天翻山越岭找珍稀植物的书呆子吗?台里怎么这么看重他?” “嘘,你小点声,上面安排的,你还有意见?你还别说,他就算是书呆子,也是个有气质的书呆子,我看过他的视频,侧脸确实好看。” “侧脸好看也不能代表正脸好看,正脸好看也不能代表有新闻价值……” “你知道什么,他的导师韩远信是我国著名植物学家,曾作为中国代表,几次参与国际植物学大会,在国际植物学会都有一定地位,而他是韩远信最器重的得意门生……” 苏茶坐在原地,在她们的对话中,拼凑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陆予森。 我国著名植物学家韩远信的得意门生,十七岁考上大学,两年后被推荐赴荷兰留学,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念神学。 并非植物学专业的陆予森在大学期间,曾多次在《Nature Plants》《New Phytologist》《Plant Cell》《Plant Cell and Environment》《Photosynthesis Research》等顶级期刊发表论文,多次参与国内外资助的课题。 曾与韩远信一同受邀参与第18届国际植物学大会并做出专题演讲,2013年曾被提名“格蒂野生动植物保护奖”,受到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的重视和邀请,次年其所在的韩远信团队被提名“泰勒生态奖”。 现在除了是一名植物学家之外,也是FFI(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组织)的准成员。 他的经历光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头痛,完全属于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遥不可及的大神。 而他之所以出名,却并非因为这些经历,而是电视新闻采访上一个不过三秒的侧影。 年初,他所在的韩远信团队在宁县发现了消失百年的喜雨草,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关注,也接受了当地电视台的采访。作为主要功臣却并未正面出境的陆予森,全程坐在韩远信背后的地上,拿着笔手绘面前的植物。 直播的时候摄影师不小心滑了一下,镜头一歪,将陆予森的侧脸拍了进去,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个小事故,帮他吸引了众多颜粉,让他在一夕之间成为热搜榜上的名人。 他侧脸……确实挺不错。 苏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想着,桌面传来的振动打断了她。 成末问她还要多久? 苏茶捞起椅背后的外套,单手回了两个字——马上。 吃完饭回到台里,苏茶将成末的调查结果输入电脑,然后拿着手机刷了一会儿。 “你很高兴?”简宸突然蹿出来坐在她身边。 苏茶头也不抬:“嗯。” “因为跟小巡警见面?”简宸趴在桌子上,声音有些闷闷的。简宸是新来的,分给苏茶负责带,算是她的半个徒弟,平时没大没小自来熟惯了。 苏茶顿了顿,不打算解释:“西城流浪猫事件的结果出来了,是有人用氰化钾毒死的,嫌野猫吵。” “什么?就因为小猫叫就谋杀!真是过分!” 简宸是个猫奴,因为不忍看见小猫惨死的样子,当时死活不跟苏茶一起去调查采访。 “嗯。很过分。所以下午你跟我一起去西城警局。”凶手即将被移交法院。 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简宸闷头回座位上准备去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苏茶先去了一趟上司办公室,上司姓时,四十三岁,还跟三十多岁时一样充满斗志,眼神永远凌厉,是个热爱新闻工作的男人。 “时部,西城野猫事件的结果出来了,下午我要带简宸过去一趟。” 时部长点头,看了苏茶一眼,又将视线移回电脑屏幕上,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中,他的声音也有了节奏感。 “把小杜也带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时部长见苏茶没有离开的打算,问:“还有事?” “嗯。”苏茶站得笔直,“采访陆予森的事,可以交给我负责吗?” 时部长的手指落在“D”字母上:“嗯?” “采访陆予森的事,可以交给我负责吗?”苏茶又重复了一遍,“我认识他,我们是很好的邻居。” 6. 周六,晴空万里。 苏茶早早起床洗了澡,出来发现晏南正在客厅做高难度瑜伽动作,整个人快扭成一团麻花。 “早。”晏南对于周末难得不补觉的上班族苏茶笑了笑。 苏茶用毛巾擦着头发,心想,难怪她当初可以成为国民女神,努力不可怕,比你优秀的人比你努力才更可怕。 晏南扭头看了一眼苏茶的身材:“不用自卑,你比大多数人都好。” 苏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今天我们去逛花市吧。” “你开窍了?”晏南嘴角一勾,脚尖往后一落,轻轻松松翻了个身坐起,“怎么想起要去逛花市?” 苏茶看了一眼澄澈的天。 “这么好的阳光,不能浪费了。” 晏南活动了一下脖子——或者说,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陆予森看上去冷冷淡淡,对大多数人和事都毫不在意,唯独对待植物,是真的很用心。 除了每天照顾花园里的花,他每个周末都会去花市逛几圈,回来的时候,手里都会提一两盆花,他把那些花移栽到花园里,好生地养着。 他把这当成一种习惯,一种仪式。 此时他就蹲在花市里的一个小摊前,对着一株兰花,看得出神。 旁边的摊主等了一会儿,有些急又不敢催:“这位先生,你要是看上了它,不妨把它给带回家。”陆予森的样子一看就是想买,摊主琢磨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也不叫价了,最低价,三千卖给你。” 花市靠近别墅区,卖的也不是一些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三千的价格其实算不上什么。 陆予森站起身,将手里的兰花递过去,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麻烦了。” 摊主笑得眼睛都要不见了。 他也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还真碰到一个傻子,哦,不,应该说是一个土豪。年纪轻轻,看起来应该是富二代,听到他的喊价连眼睛都不眨。 “先生看起来就是个爱花的人,有品位。”摊主夸起人来都不用过脑。 陆予森站在那儿,像扎根地上的白杨:“你这花,是长在祁远县东边小镇附近的?” 摊主一愣,没料到他竟然还听出了自己的口音。 他家在祁远县,这兰花确实是长在他家附近的某座山上的,不过,他家不在东边,而是在西边。 “以前去附近爬山,跟当地人说过话。” 摊主松了一口气,继续装花,他的动作倒是小心,过程中没有伤到兰花。 “先生果然识货……还请先生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财路可就断了。” 陆予森垂眼,只看袋中的兰花:“嗯。” “别急。” 陆予森刚要付钱,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指腹温热,又嫩又滑,陌生的触感。 陆予森手一缩。 到手的钱被收回去,而且看对方的样子,属于来者不善。摊主脸色有点不好看,却还是扯着笑发问:“小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也想买这株兰花?可惜我跟这位先生已经谈好了,做生意的,诚信最重要。”他不忘抬高自己。 苏茶目光微凉,嘴角也带笑:“我就是来跟您商量点事。” 她将摊主拉到一边,三下五除二说完了话,转身回来的时候,淡定自若地从陆予森手中抽了几张钱,刚好十张毛爷爷。 “这是给您的。”苏茶将钱递到摊主手中。 摊主顿了顿,虽然脸色不太好,却还是扯了抹笑接了钱。 晏南双手环在胸前看着,一转眼这姑娘就不见了,原来是跑来给自己创造机会了。 就知道,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有事情发生不过短短几分钟,自始至终,陆予森都不知道她到底跟摊主说了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她琥珀色的眼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眼尾轻轻挑着,几分勾人,几分淡漠。 陆予森绕过她,将手里剩下的两千递过去,转身走人。 他是不是傻? 苏茶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他傻的概率比较小,更大的原因在于他根本不屑于她的帮助,也不想跟她搭上任何关系。 “去追呀!” 晏南看戏看得火热。 苏茶淡淡地瞟着那道背影。 追?她才不是有勇无谋的人,现在的情况,先晾晾他吧。 苏茶没有追上去,陆予森放松不少。 从刚才苏茶将手指按在他手背上开始,他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有种随时会炸掉的感觉。他很少跟人接触,尤其是女人,那种全然陌生的触觉和温度,让他产生了生理上的抗拒。 “眼光差,智商也差。” 他是植物学家,怎么会估不出面前的兰花值多少钱? 在普通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盆长得比较特殊的兰花,黄绿色的花瓣、血红色的花蕊,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它的学名叫三棱虾脊兰,2006年的时候曾经被拍到十万市价,是世界珍稀濒危植物,本该受到各地政府和林业局的保护。 摊主不知道这株兰花的来历,却会因为尝到的甜头再动心,他们只要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兰花的生长地,将更多的兰花保护起来。 至于摊主将得到的后果,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想做的,仅仅是保护它们而已。 “他不知道珍惜你们,你们也不用可怜他。”陆予森眼神很凉,只有落在兰花身上的时候,才慢慢化成温柔。 就好像它们才是他的朋友、家人和同类。 陆予森将兰花带回家,观察了两天之后,送到了韩远信的办公室,他是国家植物保护协会的荣誉理事,兰花交给他是最好的归宿。 “已经通知过祁远县林业局,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会负责。”韩远信将兰花收好,转身给陆予森倒了一杯茶,“你多久没来陪我喝茶了?” 陆予森抿了抿唇:“半年。” 韩远信一掌就要拍他的脑袋:“你这小子,老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怎么找得到媳妇?” 陆予森轻松避过,垂眸说:“为什么要找?” “不找媳妇你要做什么?把它们当你媳妇?物种不同啊,小子。”韩远信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给你约了个不错的姑娘,说周末见面,你非背着我给推了!” 从小看着他长大,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性子怪了点,身边也不见有什么女生,现在老大不小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怎么能让人不愁? 三句话不离“媳妇”的韩远信皱着眉。 “老师,郁金香已经完全开了,图和相关数据已经发到了你邮箱,你跟博士商量商量,该叫什么名字。”陆予森一下子将话题转开。 韩远信也是个植物狂,听到这番话,立刻笑眯眯地去跟远在荷兰的博士聊视频了。 韩远信的办公室放着不少绿植,长长的办公桌上放着各种工具以及植物、土壤的样本,散乱在各处的白纸上记录着各种数据。 这个长不大的老头,面对植物就跟小孩子得到糖一样。 陆予森默默地把桌子整理好,再将绿植移了移位置,不过十分钟,办公室已经干净整齐了许多。 他翻看了一下记录本,跟自己脑海里的数据对比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合上记录本,转身看了一眼跟荷兰博士聊得热火朝天的韩远信,起身离开了。 陆予森没有想到,会在学校遇到苏茶。 夏天的午后,阳光温暾地照在头顶,叶片也闪着光。有鸟在头顶飞过,一边叫还一边排便,底下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招。 贝贝正跟一个小学妹走在两边都是枫树的“天使大道”上,瞥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匆匆跟学妹说了一声,便朝着那道人影跑过去。 “师兄!”兴奋程度不亚于粉丝见到明星本尊,就差没直接扑他身上去,贝贝惊喜道,“师兄,你怎么有心情来学校?” 他的动静顺利地惊扰到了周围的人,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看过来,见是陆予森,都小声惊呼了起来。 要知道,陆予森几乎是这所大学的神话,也是最高不可攀的男神,就算已经毕业,关于他的讨论也不会少。 他在去年一百年校庆的时候出席过一次,当时好多同级的学长学姐都赶了回来,那场面也算是难得一见了。 陆予森略一皱眉,看了贝贝一眼,还是生不起气:“来找老师,周末在外面买了盆三棱虾脊兰,纯正的。” 贝贝“哦”了一声,又问:“师兄你买彩票了?” 陆予森说:“三千块。” 贝贝又“哦”一声,双手背在脑后:“原来是个傻子。”他带着陆予森往食堂走,“我请你吃饭,二食堂的红烧鱼。” 话音一落,他看见陆予森站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一棵树下,那个拦在别人面前,穿着卫衣牛仔裤,一头巧克力色短发的女生。 贝贝一颗红彤彤的八卦之心跳了起来。 “师兄,你认识?” 不等陆予森回答,对面的女生已经经别人提醒,转头看向二人。 隔得有点远,贝贝忍不住眯了眼睛,阳光下她的发色更亮,折射着光,有点晃眼。 “有点熟。”贝贝喃喃着,等人走近,才恍然大悟,“是你!对面的邻居!” 苏茶朝贝贝点头,大部分目光却落在陆予森身上。 “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还是有认识的人?”贝贝本就自来熟,对苏茶又很有好感,见到她,话更多了起来。 苏茶说:“有点事需要调查。”她并不隐瞒,反倒让陆予森有些意外。 但只有一秒。 在陆予森看来,任何事发生在苏茶身上似乎都不意外。 她就跟秘密本身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7. 自从那天在花市分开之后,苏茶也不趴在窗口看他了,上班的时候也只是背对着他家,关上门就走,绝不多看一眼。 要说那是欲擒故纵或是生气耍脾气也算了,但偏偏不是。她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会看他两眼,但就是冷冷淡淡,跟看陌生人一样的表情。 这个女人,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陆予森当时就知道。 贝贝问:“调查什么?”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苏茶原来对第一次见面就冷脸相对的陆予森产生了兴趣。 他们学校有什么好调查的? 苏茶目光在陆予森脸上游移了半会儿,看清他的不耐烦,不失望也不尴尬:“来调查……” 陆予森一把圈住贝贝的脖子:“走了。”他看出来了,这女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 贝贝还在疑惑,却也挣不开陆予森的手臂:“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这大庭广众之下,不是你说不要拉拉扯扯的吗?” 进了食堂,陆予森才松手。 “别说,她剪短发还挺好看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她不错,一眼看过去,跟街上那些妖艳货不一样。”贝贝想了想,又笑,“有点像《叛逆的鲁鲁修》里的C.C.,但是又不太一样……” 陆予森听不懂他的话,也没兴趣听懂他的话。 “上次见面就觉得她性格挺好的,虽然笑起来也冷冷淡淡的……师兄住在对面,也觉得她人不错吧?” 陆予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其实他根本没听清楚贝贝在说什么。 他刚才突然想到自己的记录跟教授的数据有一处不一样,他正在琢磨为什么会产生那一处不一样。 贝贝自顾自地说话:“吃饭的点,还是给她买点吃的。”他突然又想到什么,抬头问,“她叫什么?” 陆予森脚步不顿地往前走。 贝贝想,以师兄的性子,他应该也不会主动去跟人打招呼,可能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正想着,陆予森的声音传过来。 “苏茶。”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记得这个名字的,也许是晏南叫她的时候,也许是外卖小哥闯错门要他签收的时候。 贝贝想了想,笑:“我最喜欢薄荷茶了,以后就叫她‘小薄荷’!” 陆予森太阳穴又跳了两下。 苏茶坐在外面的花坛上,仰着脑袋晒太阳,她脸上没有笑意,抿着唇,透着点不太清晰的忧郁。 “哟,小薄荷。”贝贝站在她面前,正好挡住阳光,“这么晒太阳会变黑的,你们女生不都怕变黑吗?” 苏茶接过他递过来的超大份的三明治和热牛奶:“出门擦了防晒,而且也只晒一小会儿。”将吸管插进牛奶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小薄荷?” “嗯,你的专属昵称。”贝贝得意扬扬,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又好听。 苏茶默了默,接受了这个不怎么样的名字。 陆予森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苏茶和贝贝并肩坐在花坛上说话的样子。 他多等了几秒,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抬脚走过去。 “我有话跟你说。”他声音低沉而性感,像冬日里的深泉,越品越有味道。 这是惜字如金的陆予森对她说得最长的一句话,苏茶站起身,跟他走到一边。 她身高一六七,站在陆予森身边,刚刚到他的肩——就连身高差都很合她的心意。 “苏记者,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 她每天九点上班,下班时间不定,看似散漫却也能八面玲珑,不爱伪饰,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胸前的证件会晃出来,上面有她的身份——记者。 他视力一向好,正如刚才他瞟见她的本子上,写的全是跟他有关的东西。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爱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有人打扰我的生活。采访的事情没什么好商量的,至于你的真实目的,也请你放弃,我对你没兴趣。” 陆予森眼神犀利,心也如明镜,苏茶脸上的笑意逐渐敛住。 她淡淡地打量着陆予森,并不辩解。 采访的确不是她的目的。 陆予森叫了贝贝一声,转头接了个电话,是他家里打来的。 苏茶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说你没兴趣? 为什么我觉得,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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