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犊山下,城隍古庙,乃是传说中阴曹地府的入口。此间常有黑白无常出没,押解生魂数人,消失于莽莽群山之中。而每至此刻,山下便有青壮男女失踪。武当道尊令座下弟子龙云舒彻查此事。龙云舒一路奔袭,渡黄泉道,闯鬼门关,搅酆都城,踏阎罗殿,力战群魔,然而最终发现,这一切的背后,竟隐藏着一个滔天的阴谋…… 第一卷 幽冥鬼域 第一章 纸童行凶 月晕,民间又称毛月亮,是说在月亮的四周,围了一圈白蒙蒙的光晕,看起来就像生了一身白毛。据说,这种夜晚,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转悠的时刻。于是,许多离奇的事情,便在这时发生了。 抱犊山脚下,山荫镇。 毛月亮的光洒满了这个镇子,阴凄凄、雾蒙蒙、白惨惨的。村西的王记纸扎铺,门前用碗口粗的竹竿挑了一道幌子,白绸为底,其上一个大大的“奠”字,随着山风飘飘荡荡。 幌子底下,端端地摆了一纸扎的童子。那纸童穿戴艳绿的衣衫,一张煞白的脸上,涂着鲜红的嘴唇,两只眼睛黑而空洞,呆呆地望着前方。乍一看,真如活得一般,惟妙惟肖,然而细瞧,却终究是少了几分生气,让人打心底里觉得别扭。 忽而,一滴水珠从天而落,打在纸人的额前,霎时便洇了开来,湿了铜钱大的一块。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水珠一滴滴落下,打在周围的地面上。 纸人的头歪了歪,然后缓缓仰起,望了望天。 是的,这个纸人竟自己仰起了头。借着蒙蒙的月色,那张呆板的脸上,竟似浮现出了一股诧异的神色。 又一滴水珠落下,打在它的眼角,墨色氤氲开来,像流淌着的泪。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纸人遇雨,怕是用不多时,便会被浇散了架。它的脖子扭转了一个异乎寻常的角度,转脸望了望身后的纸扎铺,里边黑漆漆的,不见动静。又左右望了望,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它小心翼翼地活动了活动四肢,然后转身,朝前迈了一步。 在落地的刹那,它看到两道绿光,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只野猫,瘦骨嶙峋,蹲伏在它的面前,惊恐地望着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它笨拙地挥挥拳头,然后猛地向前一探身,张开鲜红的嘴,朝野猫嘶吼示威。 那野猫“喵呜”了一声,惨叫着一溜烟窜上屋顶,头也不回地逃远。 它晃晃脑袋,如刚学会走路的童儿,蹒跚迈动步子,来至铺子门前,抬手一推,吱扭一声,两扇黑漆的木门应声而开。 雨点密集起来。 它扶着门框,迈过门槛,好不容易进了铺子,才终于舒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纸人纸马、灵屋鬼轿,将这不大的铺面摆得满满。 它朝它们挥挥手,却没有得到回应。失落般地摇摇头,扭回身,正打算将木门关好,却突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它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朝街道的那头望去。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佳人、何处有……红袖楼前一夜春!哈哈哈……”却是一个黑面的汉子,敞胸露乳,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左右搂着两名女子,那二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步态袅娜如风摆杨柳,一看便是风花雪月之流。 “二爷,您好高的文采哟,听得奴家心都醉啦!”左边的女子嗲声道。那声音柔软细腻,叫人听了便不禁骨酥肉麻。 “二爷您好坏!”右侧女子娇嗔道,“大黑天的说些鬼呀魂儿呀的,都吓着奴家啦!罚您一杯!”说着便将手中的白玉酒壶朝汉子嘴里塞去。 汉子灌了一口酒,用力将女子往怀中一搂:“哟我的小心肝儿啊,不怕,二爷一会儿、好好疼、疼你!”他满身酒气,说话都打了嘟噜,伸嘴朝那女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那女子佯装躲闪,嘟嘴道:“二爷,别,有人看着呢,奴家会害羞的。” “谁、谁看着呢?谁他娘的敢看老子?”汉子立时瞪起了眼,环顾四周。 那女子朝前方努努嘴。 汉子循着望去,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正瞧见那纸扎铺的门口,一个人影半躲在漆黑的木门后,只露出上半截身子,大睁着黑乎乎的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自己。 “你他娘的瞅啥?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狗眼!”他随口骂道。 那人躲在门后,既不回话,也不动作,仍呆呆地看着。 想是这汉子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受不得半点轻视,见对方拿自己的话当了耳旁风,顿时怒往上涌,抖开左右女子,指着那人影骂道:“你个狗杂种,活腻了是不!” 人影仍是未动。 “二爷,那好像是个……是个纸人。”身后的女子最先发现了异常,拉了拉他的胳膊,颤声道。 纸人?汉子定睛观瞧,可他醉眼朦胧,望不真切,于是紧走几步到了门口,揉了揉眼,贴近去瞧。只见对方红嘴白牙、黑眼白脸,似乎真的是个纸人,但一时又不好确定,索性伸手一抓,直将它从门后拎了出来。 方一触手,他便确定对方是纸人无疑了,随手往雨地里一扔,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他转身要走,却不知是喝醉了脚底无根,还是雨天地面湿滑,甚或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故意刁难,在经过纸人脚边的时候,他突然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二爷!” 两女子急忙上前相搀。她们头脑清明,已发觉了此处的蹊跷,拉着汉子颤声道:“二爷,咱快走吧,这个地方好瘆得慌……啊!这个纸人在笑!” 她们吓得面无血色,指着躺在地上的纸人惊叫。 那纸人血红的嘴被雨点一打,嘴角向上弯了一个弧度,颇似挂了一个阴邪的笑。 汉子本有些心虚,然而当着两个女人,决不能失了体面。借着酒意,他蛮劲上撞,大声道:“呀嗬!好一个不开眼的野鬼,闹腾到老子头上来了,看老子今天不踩烂了你!”说着,一脚踩在纸人的膝盖上。 纸人的腿向上折了一个骇人的角度。 汉子仍不解气,重新抬起脚,朝纸人的脑袋狠狠踩去。 然而,那只脚只落了一半,便在纸人脸前停了下来。一只纸糊的手掌,稳稳擎住了汉子的脚踝。 汉子一惊,同时便觉一股刺痛由脚踝传来,急忙向后撤腿。不想那纸人借力使力,手掌向上一抬,汉子收势不住,直朝后摔了出去。 随后,纸人腾身而起,转瞬便飘到了汉子身前。它折了一条腿,歪着身子站在地上,冷冷地望着汉子。 汉子失声惊呼,刚要翻身逃避,却觉膝盖处传来一阵锥心裂骨的疼痛。他惨叫一声,看到那纸人的脚正踏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的小腿向上折起,竟和那纸人的残腿角度一模一样。 他很想知道,为何一只纸糊的脚掌,能够拥有踩断骨头的力量。然而他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在他惨呼的同时,只觉眼前一黑,那只脚掌已迎面踏下! “啊——”凄厉的叫声传遍街巷,转瞬,便淹没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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