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穿的,是他那莫测多变的身份,躲不开的,是种种惊心动魄的阴谋与诡计。当她被迫替嫁,当她被迫入宫,她便已不可避免地深陷于权与力的相争、爱与恨的纠缠中去。一场宫变,一段孽恋,结下一世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情仇。漫过尘埃,步过芳华,淡然回首间,情已惘然待追忆。 第一册积雪浮云万里凝第一章 落叶飘零奔京城 这是一个秋雨森冷的日子,骤急的秋风,深黑色的乌云,低迷地压着大地,冰凉的秋雨无情的刷打着吴越国的京城—菰薇城。只一会儿功夫,遍地的青草便被摇曳刷洗得株株枯黄。而被雨点打落的落叶,更是渲染了一派悲壮的气氛,它们纷纷飘荡在空中,像无数只失翼断魂的蝴蝶,盘旋着,挣扎着,最后的结局,却仍是无力的坠落在尘埃之中。 夜飞雪昏昏沉沉地半靠在宽敞的马车内,手指轻拨着膝上梅花断七星琴,七星琴发出嘈杂悲凄的声音,一如她那一刻的心情。 都过去好多天了,她的头脑之中仍然是昏昏沉沉的一片,一颗心也始终沉浸在悲痛欲绝之中。爹爹被斩,娘亲自缢、家业被抄,她抚棺呼唤,嚎啕痛哭的场面仿佛还都在眼前,而今的她却要孤身一人,去投靠远嫁京城冷家的姊姊夜无色。 夜飞雪低垂下眼眸,竭力掩饰住眼中的那份凄楚、无助和彷徨。她姊姊夜无色嫁的那个冷家是名门望族,她的爹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冷家为怕牵连,尚且不许她姊姊回家奔丧,自是断断容不得她这样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上门去,又怎会好心的派人来接她过府呢? 想到这里,手指微颤,琴音一转,竟隐隐透出丝丝诡异的不详之音来,夜飞雪陡然一惊,立即罢手,随即想起她的姊姊连爹娘的棺木都不能扶上一扶,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正在伤心之时,突听有人隔着车帘轻唤道:“飞雪姑娘,冷府到了!”顿从昏沉中惊醒,轻“嗯”了一声,拭干了脸上的泪珠,又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素衣,这才小心的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去。 但见好大一座金壁辉煌的房子,屋檐连绵,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庭几间。望着那三间铜狮兽头大门和正门金匾上的“冷府”两个字,想到冷家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庭院深深之处度过,夜飞雪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 有婆子伸手将她搀下马车,并不带她走正门,却是引她往西角一扇小门走去。夜飞雪则一边低垂着头跟在婆子后面,一边暗暗的记路。这冷家不愧为京城首富且又是皇亲国戚,果然到处雕梁画栋、金壁辉煌,真正奢华富丽到了极致。 此时,虽已是华灯初上之时分,但各院内灯火通明,竟仍是亮如白昼。走过几条游廊,穿过一个过堂,总算是到了正房大院。一个穿红绫袄蓝绸背心的女子,老远见了她,直皱着眉走了过来,口中冷冷道:“可是少奶奶的妹子夜家二小姐飞雪姑娘?” 夜飞雪见此人虽是一身奴婢打扮,对她这个外来之客却是冷口冷面的,心中便已腻了几分,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那女子皱眉道:“虽是家道中落,到底也是个小姐,当是知道怎生守礼,穿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去见夫人?”她口中的夫人,便是她姊姊的婆婆。 夜飞雪的目光陡然森冷,她的姊姊在夫家地位甚低,她早是知道的,但竟低到连个下人都可随便训斥她这个少奶奶的亲妹子辱及她们夜家,她便是真正有些想不明白了。 心中气归气,念及姊姊,便硬生生忍了下来,硬绑绑地挤出了丝笑容,夜飞雪轻声说道:“飞雪仍在带孝期间。还烦这位姊姊向夫人通报则个!” 那女子冷冷道:“夫人连日劳累,身上不好,恐见了姑娘这身素装要忍不住为亲家伤心。故暂且不忍与姑娘相见。姑娘远道而来,当也累了,且先去少奶奶房中叙个旧,休憩下,待夫人身子大好了,自当接见姑娘。” 说罢,面向夜飞雪身边的婆子冷冷道:“张大娘,还不领了飞雪姑娘去寒楼少奶奶那儿?” 那个婆子似乎对那女子极为畏惧,露出个谗媚的笑容说道:“是,婉蓉姑娘!” 转身方走了几步,却又听那婉蓉扬声叫道:“飞雪姑娘,我们冷府可比不得别处,姑娘的这一身素衣,从此可不能再穿了。” 当真是放肆之极! 夜飞雪心中大怒,脸上却不肯露出半分,她缓缓转身,慢慢抬眸对上婉蓉那双冰冷幽深的眸子。这双眸子清清楚楚的向她泄露了它的主人是个心比天高的女子,故而她最是不待见她们这些个大家闺秀,尤其是她这种看上去如弱柳扶风的大家闺秀。 四目交会之下,婉蓉微微一惊,她万万想不到,这位看上去行动处似柔柳扶风的夜家二小姐,眼神竟然会如此凌厉冰冷。 到底是有上下尊卑之分,且被夜飞雪的目光所慑,婉蓉心怯之下便微微转目,脸上的神色却不见有丝毫恭敬之意。 被人怠慢至此,夜飞雪怒极反笑,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说道:“这位婉容姊姊说的极是。冷府果然便是冷府,飞雪初见婉容姊姊风采,漫说以为是千金大小姐,便当你是位公主娘娘也不为过,断断不会想到婉容姊姊不过只是个丫环下人罢了。如此,倒也不怪婉容姊姊不懂得什么是信忠悌孝。” 她本不欲结怨,却也做不到低声下气。你主子放你出来乱吠,你就真当自己是个可以呵斥指令的千金大小姐么?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婉容初初听得夜飞雪这前半句,眼中不由放出一丝光彩,待听到最后,却是整张脸阴沉得快要发黑,她瞪大了眼睛,欲要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反驳一下这位夜二小姐,但四目相对,却终于在夜飞雪利刃般的目光下生了胆怯之意,她心中有气,便向着张大娘发了出来,厉声喝道:“张大娘,不想干了是不是?磨蹭个什么劲?还不快带飞雪姑娘去见少奶奶。”说着一掀门帘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张大娘只吓得脸色发白,连珠价的叫苦,一边带路,一边愁眉苦脸的埋怨夜飞雪道:“我的夜二小姐唉,您何苦跟她过不去。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婉容姑娘的身份虽是个下人,却是咱们院里一等一难伺服的人。便是连你姊姊见是她,从来都是赔笑说话的。您倒是好,一来便得罪了她,您来咱们府上,可是要长住下去的,这将来,您可怎么办哦,唉……” 夜飞雪却浑不在意,笑了笑说道:“大娘,飞雪无意在此长住,此次来京,不过是与姊姊述旧罢了。” 张大娘摇了摇头,突然定定的站住,看着她说道:“我说飞雪姑娘,话虽如此,但毕竟你的姊姊可是咱们冷家的少奶奶,凡事,还是需得为她留点余地才好。”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竟唏嘘起来,轻声道:“少奶奶……当真……当真是个好人!只不过……” 飞雪见她如此,心中渐渐下沉,强笑着问道:“大娘,只不过什么?” 张大娘指了指她前面那座杂草丛生、花木凋零,冷落凄凉的院子,长叹一声道:“姑娘的行李早就送到少奶奶那儿了,诺,你姊姊就住里面,你进去吧!另外,你替我向少奶奶问声对不起,就说张大娘老了,要回家享清福了,以后怕是再也帮不上她了。”说着,匆匆行礼,竟是落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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