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白衣夜行抄


作者:左可     整理日期:2022-12-31 08:33:36

  “先生何许人也?”晚唐时期,时局动荡,人如浮萍,古怪之事数不胜数,其中以离奇诡病最多。少年者,衣白衣而夜行,纵横南北,专渡世间瘟神疫鬼,功绩卓绝。而先生究竟何许人也……其事迹由无名氏记录成文,小可偶得残卷,惊叹白衣少年之传奇,不才,今摘抄其中险奇且关联之数篇,集结成册,献于诸公。如能传承少年精神之一二,已是幸甚至哉!
  红毛大鬼
  “汾州言青龙白虎吐物在空中,有光如火,坠地隐入二尺,掘之得玄金,广尺余,高七丈。”
  ――《酋阳杂俎》
  深夜,雨变得磅礴,村子里漆黑一片,剧烈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才唤醒宏府的烛光。过一会儿,伴随着众多的脚步声,院子里明亮起来,看样子是很多人点了火把。
  脚步声沉淀下来一段时间后,院门上的小窗拉开了一条缝,后面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头的脸。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戴着斗笠,一身白衣,手里提着一个油纸灯笼。少年看到门上的小窗打开立即抬起头靠过来,他的脸色和他的衣服一样白。
  老头被少年的毫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问:“你有什么事?”
  “老人家不用害怕,在下不是坏人,在下有陈明府的书信。”少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帖子从小窗里递进去。
  老头接了帖子便把小窗关上,不久后,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把少年接了进去,门又立马关上。
  院子里灯火通明,屋檐下面站着十来个壮汉,手里都拿着铁器棍棒,个个凶神恶煞地瞪着少年。再看院内的屋瓦,有多处遭到破坏的痕迹。
  管家把少年迎接进正堂,少年全身湿透,奴仆拿来干净的毛巾和热水。少年正在收拾,一个年轻人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刚那张帖子。四下里奴仆称呼其为郎君。
  白衣少年自我介绍姓游,名少司,由明府大人推荐过来为令尊看病,过来的途中天降大雨,阻碍了行程,所以才大半夜赶到。
  宏郎看少年身上衣服有多处缝补的地方,身后背着一个老旧的竹箱子,像是一个云游医生,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但既然是陈明府推荐来的,陈明府又是父亲的好友,推荐过来的断然不会是寻常人。况且早已进了宵禁时间,此人竟能不惊动武侯安然进入坊间,已令人刮目相看。于是以礼相待,命管家让厨房做点热饭菜送上来。
  席间,少年问起宏郎为什么院子里准备了这么带武器的人。
  宏郎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不止院子里,这府里四处都安排了壮丁,为的是保护家父的安全。”
  “如此多的壮丁,是有哪伙匪徒要来?”少年问。
  宏郎苦笑道:“如果是匪徒还好办,自有官府帮忙捉拿,可是袭击我府的是比匪徒更加难对付的东西,说出来只怕你不相信,袭击我府的是一只凶狠无比的!家父也是因为这鬼怪染上怪病的。”
  少年低头沉思了一下,放下碗著,郑重其事道:“还请说详细。”
  宏郎对少年如此感兴趣的反应有些意外,略微思索后,说:“第一次出现是两个月多前的事了。”
  “两个多月前,家父从外地经商回来,那天家里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家母,家父此前已在蜀地待了三个多月,母亲很是想念。那天家里热闹的像过节,父亲平日里时常捐助善款,修桥铺路,在乡里很有威望。所以一听说父亲回来,到家里拜访父亲的客人络绎不绝,我和母亲陪着父亲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父亲比三个月之前消瘦了不少,想必是在外面劳累了,午饭过后不久便到书房歇息,招待的事情留给我和母亲。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后院突然传来婢女的叫声,叫声尖锐刺耳,把我们吓一跳,管家急忙跑过去看发生什么事,我也紧跟着过去查看。到了后院,只见婢女瘫倒在走廊里,管家正扶起婢女问发生了什么事。婢女说她刚刚经过的时候看到后院里露出一个的头,面目狰狞,一听见她的叫声便缩到围墙后面去了。”
  “管家带家仆进了后院,只见后院摆放在地上的盆栽花卉都倾倒在地,破碎了许多,树木凌乱,更匪夷所思的是假山也毁坏了一部分。草地上留下了一个车轮大小的足迹,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
  “家仆们把后院里里外外搜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婢女所谓的,因为不想造成府里其他人的恐慌,特别是不想惊扰到远道而归的父亲,家仆们收拾了后院,同时提醒女婢不要说出去,免得节外生枝。”
  “但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几天后事情传到了父亲耳朵里。父亲很生气,把那个婢女叫过去狠狠责骂了一顿,以妖言惑众的名义把她赶出府去。”
  “父亲的书房就在后院旁边,如果真有他还不早就被吃了?当时父亲是这么说的。之后父亲依然到那边去午睡,母亲知道父亲这么做是为了稳定府上的人心,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害怕,劝了父亲好几次,父亲都不听。母亲想要请道士进来作法,父亲也不让,说如果请道士进来不就真的承认后院有鬼怪。母亲只好天天到庙里祈愿。这样过了十来天都没事,大家都以为没事了。结果一个月前,父亲差点被劫走。”
  宏郎略微停顿了一下,斜眼偷看少年,少年依然很认真的在听,便往下说:“那天中午天气阴冷,下起了大雨,父亲和往常一样,到后院书房午睡,母亲担心父亲着凉,命我拿件毛毯送过去。”
  “快走到后院的时候,也就是之前婢女声称看到的地方,忽然感觉墙内有奇怪的声响,抬头看过去时墙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东西看上去像搓扫帚头,又像是野猪红色的鬃毛,时而靠近时而缩下去。先前婢女说看到,府里的人嘴上说不信,心里始终惦记着,因为有父亲坐镇大家才稍微心安一些。看到那搓红毛时,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便小心的走到后院门边,往里面观看。”
  宏郎忽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一只手按着腿,另一只手倒酒,手颤抖的太厉害,酒水都洒到了桌子上。宏郎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说:“不看还好。那将近两丈高,手脚有柱子那么粗,全身披着红色的毛,两只眼睛闪着绿色的光,嘴巴里的牙齿白列列的像一把把锋利的钢刀。那怪物正四只脚趴在地上,在后院里爬来爬去,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太可怕了……”宏郎双手紧握,“说来惭愧,见那情景,我害怕得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手脚都软了。那怪物没有察觉到我,好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我看到他慢慢爬到了水池边上,脖子伸得长长的往一个地方看。”
  “我顺着它看的方向觑过去,正好瞧见书房的窗户,父亲正在里面午睡。我担心怪物伤害父亲,自己一个人又奈何不了怪物,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憋着一口气,跑到前院来找管家,管家立即召集了家仆拿着棍棒刀箭就跑过去。想想都后怕,要是当初晚一步会怎么样。”
  “我们赶到后院,正看到怪物把父亲从窗户里抓在手里提出来,父亲当时已经昏死过去。”
  “家仆们见到怪物都吓得往后缩。管家是个勇武的人,朝怪物射了一箭,正中抓住怪物的手臂,怪物疼得松开父亲,朝我们吼叫着跑过来。管家这时又朝怪物射了一箭,这一箭让怪物躲过去,没有射中。家仆们拿起手中的棍棒刀叉朝怪物包围过去,大概是畏惧我们人多,怪物不敢再战,翻墙爬到后院外面,在后院外面留下一道血迹。血迹一直出城,延伸到山里,我们不敢追。”
  “父亲被怪物丢到后院的水塘里在水塘里大喊救命,我们把他救起来。从那之后,父亲便落下了毛病,成天昏昏沉沉,有时会一下子变的疯疯癫癫,跑到屋外又叫又跳,有时又跟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谈吐举止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问起疯癫时的事,不仅不记得,问的人还会被严厉呵斥一顿。”
  “我们私底下问大夫,大夫说可能是受到惊吓又加上水寒入体导致的。可是吃了好多药都没用,有一次父亲还爬到树上挂到树顶端,把母亲都吓晕了过去,好在后来父亲被成功救下来。想家父平日里德高望重,为人敬仰,现在竟受此等屈辱!”说到这里,宏郎便恨得咬牙切齿。
  少年看着外面屋檐下的壮士,问宏郎:“此后那怪物还有来没有?”
  宏郎抹去眼泪,说道:“还来过三次,大概是回来报复射箭之仇的!我们本来想要擒杀那畜生,不想都让它逃了。”
  “三次……”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问:“分别是什么时候?”
  宏郎疑惑地看着少年,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说:“第一次来是在家父病倒的两天后,趁着夜色偷偷溜进了后院,被守门的家仆发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跑了,此后我在后院安排了更多的人手,还在后院里挖了陷阱。”
  “第二次又来是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傍晚下雨的时候我听到后院叫喊声一片,正看到怪物掉到陷阱里,家仆拿着武器站在陷阱外击杀那怪物,可惜陷阱挖得浅了些,让那畜生爬了出来,又逃走了。雇了猎人到山里寻找,雨天把血迹都冲干净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怪物的藏身之处。最近的一次在七天前,也是雨天,母亲中午要出门,刚打开大门那畜生就站在门外面,母亲当场吓晕过去,怪物伸手要来抓母亲,如果不是家人们拼死和怪物搏斗,母亲恐怕……”
  “后来那怪物这么样了?”少年追问。
  “怪物身上中数刀,依然要进屋抓人,听人说怪物一般怕火,我们立刻放火来烧,那怪物身上的毛被点着了,烧的皮开肉绽,我们趁机要猎杀它,不想那怪物抓住了一个家仆,挡在我们面前,趁我们犹豫的时候夺门逃走,我们一路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山里。在一处山涧边上找到了家仆的尸体,怪物的脚印到了那里就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跳到山涧里去了,四处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少年这才明白为什么院子里会点这么多火把,屋檐底下柴火也堆得高高的。
  “那这几天怪物没再来过?”少年问。
  宏郎点点头,说:“并不奇怪,那三次怪物来的日子间隔越来越长,估计这两天也要再来了,所以格外加强戒备,府里四处都加安排了人手,分发了武器,管叫那畜生有来无回!”
  宏郎话音刚落,从府里某处传来一阵男人痛苦的叫声,门外的壮汉们都乍得一下睁眼站起来。紧接着,只见管家匆匆跑进来,宏郎起身快步走上跟前,问:“怎么了?”
  管家双手比划,嘴里支支吾吾,竟是个哑巴。
  宏郎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点头退出去和壮汉们沟通。宏郎转身朝少年走过来,行礼说道:“本想天色已晚,让先生歇息一晚明日再看诊,谁知家父突然发病,还有劳先生现在便过去。”
  少年急忙站起来,说道病人为大,请宏郎在前面带路。
  宏郎取了蜡烛在前面引路,雨夜风大,宏郎一手持烛,一手护着火,只看得见他黑乎乎的背影。烛光忽明忽暗,把悠长的走廊照得光怪陆离,铺地的木板老旧,人踩在上面吱嘎地响。
  黑夜里,那男人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前面走廊旁边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对面的房间里有烛光,烛光照着屋内的人影投在窗户上,好几个人影在屋子里晃动。屋子外面有个提灯的仆人,旁边站着个婢女,手里端着盆热水,正往屋子里张望。两人见到宏郎过来急忙恭敬地行礼。
  少年注意到家仆另一只手里握着根黑漆棍子。
  宏郎领着少年推门进去,屋子里点了四五盏灯,房间的里侧有两个大汉正把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绑在床榻上,一个白眉长须的老府医站在墙角不敢进前。
  那老人穿着身白色的长衫,黄色脸皮,眼眶凹陷,眼珠布满血丝,在床上使劲挣扎,手脚用厚布条裹着和床柱绑在一起,嘴巴里也刚被人塞了毛巾,即使如此,他也分明是在声嘶力竭地叫喊。
  宏郎解释说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乱跑,先前手脚都勒出血来了也不管用,嘴巴里如果不塞东西,会咬到舌头。
  老人乱蹬着双脚,看上去魁梧的大汉竟然抓不住,肚子上还被踹了一脚,往后退了几步,被少年从后面扶住。少年朝老人走过去,大汉在身后提醒小心,别看主人瘦瘦弱弱的,力气出奇的大。
  少年从竹箱里拿出一裹针袋,展开,从里面抽出几根长度适中的细针,走到老人跟前,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突然夹住了老人踹过来的脚踝,老人膝盖动了动可就是抽不出脚。少年右手持针,在老人腿上扎了一针,老人的脚立马无法动弹了。
  少年把老人的脚轻轻放到床上,紧接着,手疾眼快,在老人身上多处同时施针,又在老人头上施了两针,正好把手中的针用完,刚刚还乱动乱蹦的老人此刻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微闭,似乎睡了过去。
  宏郎让两个满头大汗的汉子和府医下去,汉子们刚推门出去,婢女推门进来说夫人来了,就看到一个的妇人在婢女的陪同下进来。老妇人一脸倦容,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身上只披了件外套,看来是睡梦中听到叫声便直接赶过来了。宏郎上前给母亲请安。
  “你阿爹怎么样了?”老妇人问。
  宏郎回答:“多亏了大夫,暂时安宁下来了。”遂向母亲介绍了少年。
  少年敛衽行礼,宏夫人还半礼。她道:“游大夫路途劳累,未来得及歇息便要为郎主看诊,实在是郎主病情时好时坏,难以预料,有劳大夫费心了。”
  少年取下老人口中的毛巾,毛巾上的牙痕非常深,竟咬破了一层布,布上有血。少年为老人擦去口液,清理伤口。宏郎见母亲看着难过,命婢女带母亲先回房歇息,自己留下陪伴。
  少年为老人切脉,眉头微蹙,遂从竹箱中取出一面铜镜,一手举着老人的手,一手用铜镜反射烛光照在老人手上。镜光照在老人手中只有铜钱大小的一点。少年隔着手掌看镜光。宏郎在一旁观望,心中疑惑,不知道少年隔着手掌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少年将老人的手放回床上,又将铜镜放回箱中,走到宏郎跟前,说:“在下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只要能医好家父的病。”
  “请命人用黑布挡好门窗,然后再准备一块一丈见方的白布,悬挂在屋内,并准备一张席子。”
  宏郎心里困惑,但还是吩咐下去按照少年所说的办。大约半个时辰,屋内门窗都用黑布遮挡好,白布也按少年的意思从房梁上挂下来。少年让其他的人都出去,只留下宏郎一人在屋内。
  少年将席子铺在白布前,让宏郎帮忙将老人抬到席子上面对白布坐下,褪去老人的上衣,然后让宏郎也褪去上衣,面朝白布坐在老人身边。等宏郎坐好,少年吹灭了房间里其它的蜡烛,只留下一根放在老人和宏郎背后,烛光将宏郎和老人的身影映照在白布上。
  宏郎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再无法容忍,问少年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少年示意宏郎仔细观察白布上两个影子。宏郎强忍住怒气看白布上的影子,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少年叹了口气,说:“令尊的影子要比阁下的影子浅淡许多。”
  经少年这么一提醒,宏郎再看白布的影子,果然父亲的影子要比自己的影子白许多,自己的影子又黑又浓,而父亲的影子看上去是灰黑的,颜色浅了将近一半。宏郎将自己的手伸到父亲身前,白布上清晰映照出了自己手的影子重叠在父亲的影子上。宏郎赶紧请教少年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说:“影子是烛光被遮挡而形成的光的空域。阁下与令尊血脉相连,同样的烛光映照在白布上的影子应该也相同,但是令尊的影子要浅淡得多,也就是说有部分的烛光穿过了令尊的身体,让本来没有光的影子区域里变得不再那么黑暗。人的身体都是由“质”组成的,“质”阻挡住了光形成影子,现在令尊身体的“质”与常人想比少了许多,所以部分烛光才会透过身体,影子才会比郎的浅淡。郎主的病便是由于“质”的缺失引起的。”
  宏郎问道:“家父的‘质’怎么会缺失了呢?”
  少年回答:“一般情况下,人的“质”是不会随意缺失的,即使缺失也是个缓慢的过程,并且随时从食物中补充回来,不管是什么的人,只要体型相差无几,放在一个盛满水的缸里,缸溢出来的水都是相同的,便是这个道理。令尊的身体相对于发病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质”却减少了,说明是外在的原因引起的。”
  “难道是夺取了父亲的“质”?”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在下想去令尊出事的书房看一下。”
  “书房里会有什么跟病情有关的东西?”宏郎不解。
  “在下暂时还不能确定。”
  两人把老人小心抬回床上,宏郎命家仆和婢女收拾好房间好生照顾,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他。宏郎带着少年朝后院走去,在一道走廊处,宏郎指着前方说那就是后院。
  夜色中少年看到了一道高耸的墙壁,能够从墙壁后探出头来个头也着实不小。后院屋檐底下点着几根火把,燃了几盆篝火,守卫执勤的家仆正在烤火。家仆们见到宏郎过来便要起身行礼,宏郎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歇息。
  走廊转了两个弯后便到了书房门口,门上挂着一口大锁。宏郎说自从出事后书房极少有人来,干脆锁上,没有钥匙是进不来的。
  宏郎用钥匙打开了门,推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排书架,上面摆放了厚度不一的典籍。书房的右边便是摆放有文房四宝的书桌,左边是一张床榻,宏郎介绍父亲以前就是在床榻上歇息。床榻后面靠墙是摆满珍奇古玩的架子。
  少年举着蜡烛在书房内四处走动,窗户在书桌的旁边,少年推开窗,外面的风雨立刻涌进来,窗外正在烤火的家仆听到声响都朝这边望过来,看是少年又四处观望了一下才坐回去。
  窗户下方是水池,池内本来栽种有睡莲,现在只剩下残枝败叶,少年看到窗台上有被破坏的痕迹,像被很重的东西压过,这样的痕迹书桌上也有。
  宏郎说就是从窗户探身进来将郎主抓出去的,当初这边乱成一片,书桌和书架都倾倒了,笔墨和书散落一地。
  少年目测了一下窗户到床榻的距离,大约有两丈远。少年走到床榻前细细查看,床榻上并没有像书桌一般被破坏的痕迹。少年来到摆放珍奇古玩的架子前,一件一件观看起来。
  “咦!”少年拿起架子上的一个木雕盒子,盒子里铺着红色细软,细软上放有一块黑色石头,通身剔透,隐隐有红光,手摸上去却又冰凉刺骨。石头上遍布奇形怪状的符号。
  宏郎对这件古玩有点印象,说是父亲此次在外地带回的天石,据说上面刻的是龙纹。
  少年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不是文字,只是燃烧产生的纹路而已。天石,倒是真的。在下已经找到令尊致病的因由了。”
  宏郎大惊:“莫不是因为这块天石?”
  少年点点头,道:“正是。请阁下好好保管好天石,此乃医治郎主病症的药引子。在下将为令尊寻找其它药材,请阁下等候我三日,三日后,将令尊搬到后院书房,在下会在此时回来。在下回来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出现切勿阻挡,切记!”少年说罢大步走出门外,只听门外铜铃声响,宏郎紧追而出,少年已不见踪影!
  宏郎一夜未眠。
  第三天晚上,宏郎听闻家仆通报有只七彩斑斓的鹤落在院中,急忙出屋观看。那鹤婷婷静立,在浓稠的黑暗中,周身上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站在周围的壮汉都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此鹤是何时出现,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它已经站在了庭院中。
  正当众人惊艳于彩鹤的迷人身姿时,彩鹤忽然抬起头,望向天空。只听头顶雷霆震动,云层中裂出了一条大口子。一道光芒自北向南横贯夜空,赤如血。彩鹤忽然扑扇着翅膀,朝后院飞去,眨眼功夫便不见了。
  回过神来,宏郎想起少年先前的嘱咐,急命家人将郎主抬到后院书房。郎主自从上次受少年针灸后,没再醒过,气息平稳,好似熟睡一般。
  众人刚将郎主搬到书房床榻上放下,后院里忽然十分嘈杂,火光摇曳,宏郎以为是来了,拿起长枪跑到外面,却看到院子里的人都抬头望着天上,指指点点。
  宏郎朝着众人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从赤光之中有星陨落,正朝这个方向掉下来,火焰熊熊,将周围照得明亮如白昼,眨眼间已经到了后院上方,皮肤上都能感觉到炎热。
  众人惊恐万状,望着落星撞向院子里,一直到快落地的时候才想起来要逃,纷纷你推我挤,恨不得早点从院子里出去,可惜门太小,全都拥堵在了门口。此时,落星已经到了跟前,在落地的瞬间,落星外火焰猛然熄灭,仿佛烧红的铁石掉落进冷水里,喷涌出大量白气,将整个后院笼罩在浓雾之中。
  宏郎此时也退到了走廊最后面,正准备承受落星带来的震动和巨响,然而只有刹那间充斥了整个走廊的白气。宏郎正懵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院子里传来一片杀声,期间掺杂有野兽般的怒吼。宏郎心里一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枪便跑向院子里。
  院子里雾气比走廊更浓,宏郎刚出走廊,便看见浓雾里有数团火球在晃动,那是家仆手持的火把,火光照耀出雾气之中一庞然大物,身影怪异,这个身影宏郎曾经见过多次,正是那个。雾气之中看不清楚的狰狞面目,火光把它的影子投放的更加巨大,家仆手持长枪刀叉与它战斗,个头还不到它的一半。
  宏郎看到那怪物,手莫名的感觉无力,握着长枪抬都抬不起来,只能大口呼吸后背靠在走廊的柱子上。这时一个什么东西从雾里飞了出来,撞在栏杆上,宏郎探头去看,竟然是个家仆,胸前有几道很深的爪痕,鲜血淋漓。宏郎吓得长枪一下子掉落在地上。
  管家跑了过来,看到伤员立刻撕下身上的衣服进行简单包扎,请求郎把伤员扶到走廊里。郎刚开始很恐惧,看到管家眼神坚定,毫无畏惧,被他感染,过来扶起受伤的家仆,管家自己捡起家仆手中的大刀冲进了浓雾里。
  宏郎只看到一个敏捷的身影在雾气里飞舞,搅得浓雾滚动,几次伸手来抓都被他躲过,身上反而中了好几刀。发怒起来,用身体去撞,一时间只能听到假山石头崩裂的声音,墙倒瓦落的声音,家仆痛苦的叫声,的咆哮等,声音混杂在一起,只有管家的身影没有丝毫乱了分寸的样子,在混乱中运游自如,刀刀砍在身上,的动作迟缓下来。
  宏郎感于管家的英勇,见有机可趁,抓起地上的长枪朝后背掷了过去,眼看着就要击中,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跳下来用手中剑挡开了长枪。那人跳到和管家之间,朝大声喊道:“还不快回去,在这里胡闹什么!”
  似乎很害怕此人,身体向后退去,脚踩到水池里,水声哗哗,宏郎看到正朝书房里钻去,吓得正要喊管家,就在这时,院内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遮挡住了众人的视野。
  宏郎冲进书房,看到书房的地上有脚印,脚印还是潮湿的。这时管家举着火把来到书房外面。宏郎向管家要了火把去照地上的脚印,脚印从窗户边一直延伸到郎主的床榻边,沿途的书桌椅子全都倾倒,更诡异的是那脚印的形状。在窗边的脚印巨大如同猢狲的脚掌,越往书房里越小,到了床榻边上已经和普通人的脚印没有什么差别。
  火光照耀着郎主的脸,郎主正瞪着眼睛看着宏郎,张着嘴,舌头坚硬说不出话来。
  宏郎见父亲苏醒了,刚要高兴,却看到父亲的衣服里渗出许多血来,解开衣服一看,父亲的身体上不知什么时候平白无故多了许多道的伤口,就像被人刚用刀割过,手脚和背上都有同样的刀伤。
  最奇怪的是,衣服一点破损都没有。
  少年从外面走进来,正用手拍灭衣服上的火苗,火苗在他衣服上烧出了几个洞。宏郎见了大喜过望,也来不及问少年什么时候到的,急忙请少年医治。少年从竹箱里取出金疮药给老人敷上,又给老人施针,老人吐出了几口黑血,气味十分难闻,此后,老人才可以说话,只是气息很虚弱。
  老人顷刻间老泪纵横,诉说自己不幸的遭遇。
  三个月前,老人经商回乡,途经汾州,忽然听到车外有人说天上龙斗,等老人出来看时,正看到一颗火石落入山谷,火光冲天,大地为之一振,方圆十几里内都能听见巨响。同行的有博学的人,说那是落星,因为落星的山谷离众人不远,老人和同行的人当下决定去山谷观看。
  大约走了两个时辰的样子,众人来到落星的山谷,一眼望过去,只见山谷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大坑,大坑里的泥土全部被掀翻,里面的树木全部化为焦土,黑烟冉冉升起,坑外的草木也朝与坑相反的方向倒塌,树上还挂有明火。当地县志记载了这件事。
  老人好奇心盛,便带着随从下到山谷底部,大坑实际比在上面看到的要大得多。由于周围还有树木在燃烧,大坑周围的土也在冒烟,仆从都不敢靠近。老人觉得他们太过胆小,便自己爬上土坑。
  不成想,大坑周围的土都很疏松,老人一脚踩空,随着土石落进坑里去。坑里要比外面炎热多了,老人躺在坑底,只觉得热气逼人。刚要爬起来,手摸到了坑底的一样东西。那东西十分冰冷,老人抓起来一看,原来石块模样怪异的石头,石头上布满了蚯蚓一般扭曲的文字。
  随后,仆从们便赶到,将老人从坑里救起来。
  老人一路事务繁杂,就忘记了石头的事情。回府后在包裹里看到那块石头才又想起,便拿出细细观看,看到骨头上面的字便想临摹下来,正赶上亲朋好友登门,一时间耽搁了。等有了空闲,于是将石头带到书房里准备了纸笔。
  石头上有的边缘锋利,不小心便割伤了指尖,血沾到了石头上。血滴在那块石头上时,他感觉有一股热气从身体升腾出来。石头上“滋”的一声,好似油掉进热锅里,冒出一股红雾,在他身旁凝聚成形。
  老人当时又怕又惊喜,怕的是这石头是邪物,惊喜的是说不准自己捡到的是件宝贝。于是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睡着后,老人梦见自己站在院子里,身形似乎很高大,可以看到屋顶的瓦片,院子里的树木看上去都非常小,轻轻一碰就能折断。再看自己的手,变得像猴子一样长满红色的毛,低头看全身都发生了变化,这才意识到是梦。探头看墙外,家里的婢女家仆都像戏台上的小木偶,感觉很开心非常有趣。
  一个婢女看到了探出头来的自己,大声尖叫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看到后感觉很好笑,一下子醒了过来。醒来之后还感觉非常有意思。接着就听见院内有人喧哗,看到家仆们进来,神情紧张,再看院子里有多处破坏的地方,地上有巨大的脚印,后来又听家中婢女说在后院看到,那个婢女也正是自己在梦中看到的那个婢女,事情发生的经过和梦中所见如出一辙,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所梦并非梦,而是真实发生了。
  老人恐自己变成的事情被别人察觉,便赶走了那个婢女。即使如此,老人还是将信将疑,心想会不会是巧合,但并没有将此事于他人说。此后老人多次在书房午睡,都没有再做过类似的梦,心里也开始后悔不应该把那婢女赶走,倒显得自己多心了。
  几天后,老人正在古籍中查询从石头上临摹下来的字,忽然想起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红毛巨人的那天,手被石头划了一道伤口,有血被石头吸收,此后自己才做了那个梦。于是乎老人拿来了石头,用针刺破了指尖,滴了滴血在石头上,没过多久,血便被石头吸收殆尽。
  等老人意识过来,自己已经站在后院中,身形再次变得巨大,红毛披盖全身。老人高兴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平日里看上去坚硬的假山石只要撞一下便粉碎了。再看书房里,自己正趴在书桌上,看上去是睡着了,手边放着那石头。
  在自己的身体外面看着自己的身体熟睡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好像做梦又不像做梦,似梦非梦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如同看一面怪异的铜镜。
  老人伸出手去将自己抓在手里,如同抓一个做工精细的布偶,布偶神态栩栩如生,胸口一起一伏正在呼吸,面目安详地在熟睡,脑海中浮现起了小时候饲养小兔做宠物,将它抱在手中的感觉,只是现在的感觉有点不一样,细想起来甚至有点惊悚恐怖。
  老人看着手中的自己,刹那间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老人听到身后有人的声音,只见儿子带着家仆们手拿刀叉正害怕地看着自己,刚要说话,喉咙里发出的却是野兽的怪叫。正在此时,管家朝自己射了一箭,正射中自己的手,疼得老人手松开,看到自己的身体朝水池掉下去。
  在那一瞬间,老人感觉自己被冷水一激,从梦中惊醒了,看到眼前有头丑陋万分的红毛怪物正呲牙咧嘴的要来抓自己,吓得往后缩。
  可是恍惚中又觉得自己就是红毛怪物,正要伸手去把掉落在水池中的自己捞起来,可是水池中的自己正怕得哇哇大叫,把全身搅得都是泥巴,看上去十分可怜,而另一边自己的儿子管家也在用刀箭对着自己,要致自己为死地,害怕之下,自己爬上了围墙,看到前面有山,便立刻跑了进去。
  此后的日子里,自己有时觉得自己是红毛怪物,有时又觉得自己是一家的老人;有时觉得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追逐野兽吃,有时觉得自己躺在床上接受医治;有时觉得自己自始自终就在山里生活,有时又觉得深宅大院才是自己的归宿……
  这种梦里梦外,迷雾困重的感觉渐渐把自己逼疯了,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本我,是红毛怪物梦见人间的生活,还是人间的自己梦见变成。后来好几次,红毛怪物的自己想回到府里,可是都被自己的亲人赶走了,还差点被杀死,在府中的自己想要回到山林里,却被自己的亲人捆绑住身体无法行动。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来了三个猎人追逐要杀我,我四处躲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到三天前,一个身上散发着白光的神人找到我,能听得懂我的话。他说能带我回来,于是我跟他回来了。”老人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看着黑乎乎的窗外发呆,过了一会儿,眼睛慢慢闭上,像是睡着了。
  少年拿出铜镜反射烛光隔着老人的手照射,查看投射过来的影子,确定影子已不再浅淡,浓黑似墨。
  就在此时,屋内人听到窗外有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先前出现的那只七彩鹤正站在窗台上。少年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快步走了过去,从彩鹤腿上解下了一个小竹筒。彩鹤转身飞进了夜色里。少年打开竹筒,倒出了一卷纸条。展开纸条,对着烛火看了片刻,少年便将纸条塞进怀中,朝宏郎走来。
  少年将宏郎拉到外面低声说道:“虽然令尊现在暂时脱离危险,但我担心那三个猎人不会轻易罢休。那三个猎人非同寻常,专门猎杀奇珍异兽、妖魔鬼怪,取它们的心肝角皮卖给朱门大户。他们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能会暗中伤害郎主性命。”
  宏郎微微思索,问:“他们何时会来?”
  “大概明天晚上。他们都是身怀绝技的奇人,恐怕一般的武夫对付不了。”
  宏郎急了,向少年鞠躬道:“还望侠士鼎力相助!”
  少年扶起宏郎,说:“在下本来也想救令尊,无奈临时需要出急诊,离开一趟,即便是全力赶回,也需到后天。不过不必担心,能代替我救郎主的人就在府上。”
  宏郎问是谁?
  少年回答:“管家。不过单靠管家一人还不够,他的母亲也不是一般人,如果能请她来帮忙自然没问题。”
  宏郎告诉少年,管家年轻时本来是府里厨房端菜的家仆,后来父亲见他善于察言观色,便提升他做了管家的副手。虽然是个哑巴,但即使依靠手势和表情也能交流无阻,且为人厚道公正,深得下人敬重,府上大大小小事宜管理的井井有条,老管家离开后他便顶替上去,府里人都很赞同这个决定。而且管家是个孝子,他的老母亲就住在离府上不远的地方。
  少年说:“如此说来府上对管家有恩,事不宜迟,请郎快点请管家帮忙。”说完,少年便告辞了。
  于是宏郎走进府内和母亲说了这事。宏夫人听完后让宏郎穿上正式的衣服,自己也打扮得像要参加祭祀。然后请管家坐到正堂的椅子上,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管家受宠若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次要从椅子上下来,都被宏郎阻止了。
  宏夫人向管家说出了请求,管家感动地流下眼泪,向宏夫人和郎比划说明立马回去询问母亲。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管家背着一位老妇人回到府内。宏夫人上前迎接了老妇人。
  宏郎先前听少年讲起管家的母亲是一位奇人时,以为会见到一位如何特别的人。等到见了真人,不禁暗暗担心起来,老妇人年过花甲,白发苍苍,手里挂着串佛珠,不仅和管家一样都是哑巴,而且双目失明,腿脚不便,只能勉强扶着椅子一点一点挪动。再看宏夫人,依然向对待母亲一样对待老妇。
  等快天黑的时候,管家背着老妇人到书房,家主身体虚弱还昏睡不醒。管家让人在书房中间放一张椅子,将老妇人背对着床榻放在椅子上,然后又在老妇人周围四个方位放四碗水。
  管家用手势告诉郎,这些都是母亲交代自己做的。宏郎和母亲都很惊奇,因为老妇人从始自终都没有任何语言手势。管家请老夫人先行回去,让郎拿碗香灰在身边,如果听到碗碎的声音就朝床榻周围的地上撒。管家自己拿了弓箭站在老妇人对面,面对着老妇人。
  老妇人没过多久之后便睡着了,书房里微微响起了鼾声,宏郎不由得提心吊胆。到了后半夜,老妇人鼾声忽然停了,管家猛地抽出箭,极其快速地朝窗外射了一箭,半空中某处传来一声猫叫,便没有了动静。
  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管家依然没有瞄准的动作,毫不犹豫地朝头顶上射了一箭,这一箭射穿了房梁和瓦片,只听得有什么重物沿着屋顶朝窗外的水池滚去,但始终没有看到有东西掉落下来。宏郎后背一阵冷汗。
  紧接着,管家抽出了三支箭搭在弓上,但和前两次不同,三支箭始终没有射出去。借着烛光,宏郎看到管家满脸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湿透,尽管如此,管家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妇人。
  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外面天色逐渐明亮,一夜马上就要过去了。但宏郎看管家依然箭在弦上,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声脆响,老妇人突然将身前的碗踩碎。宏郎想起管家昨晚上的嘱咐,急忙把手上的香灰朝床榻前撒去。还没等宏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支箭射穿了手中的碗从宏郎耳朵旁掠过,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再看身边,一支箭射在了床尾,第三只箭就钉在距离家主脖子不远的地方。
  一阵风从房间里刮出去,把窗扇吹的呼呼响,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了鸡鸣声。一夜结束了。
  管家过来检查地上,只见洒落在地上的香灰上有几个鞋印,旁边还滴有几滴鲜血。又检查了最后发出的那三支箭,其它两只干净,唯有钉在枕边的那支箭的羽毛上沾了血迹。管家用手势告诉郎,三个猎人都被他重伤了,已经都逃走了。宏郎想要重重感谢管家,管家因老母亲劳累了一晚上,要将母亲背会家去休息,很快告辞了宏郎。
  管家走后不久,少年便回来了,宏郎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少年,少年笑着恭喜宏郎说那三个猎人知道有这样的高手在保护郎主,再也不会来了。宏郎请少年讲述其中的奥妙。
  少年告诉宏郎,老妇人虽然眼瞎口哑,但耳朵奇灵,在身边放四碗水就是为了通过水的震动来察觉周围微妙的声响。管家常年服侍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身体上的缺陷,只能通过观察母亲表情微妙的变化来了解母亲想要表达的意思,久而久之,母子两人已经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老妇人指路,管家伤敌,两人相互配合方才能达到目的。
  事实上,少年猜测,第一箭应该是管家自己判断射出的,先来探路的猎人功夫尚浅,还未靠近便被发觉,管家这一箭并没有射中,而是给予警告。
  第二箭开始才是老妇人听出刺客的位置,通过表情给管家指路,管家射箭,这个猎人明显比第一个高强,已经到了头顶而管家都未发觉,所以管家才紧张得全身流汗,这一箭是轻伤了刺客,不然宏郎应该会看到一个人掉到窗外的水池里,而不是让他跑走了。
  至于第三次射箭,管家比之前都警惕,用上了三支箭,而且一直都把弓拉的紧紧的,深怕错过了时机,让家主丢了性命。
  这第三个猎人也是最强的,也是最有耐心的,都走到床前差一点得手了,但还是没逃过老妇人的耳朵,老妇人踩碎了碗为信号,宏郎撒出了香灰破了刺客的遁形,但管家这时候还是没能确定刺客的准确位置,只好三箭齐发,全都射向最可能的位置。果然其中一箭射中了刺客,而且是从刺客身体穿过,所以箭的尾羽上才会沾血迹,从刺客迅速逃走的结果来看,他只是重伤,并没有生命危险。受到这样的重创,他没有理由再冒险过来,郎主安全了。
  宏郎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少年说只要将那石头带走就足够了。宏郎深觉得石头是个邪物,留在府内只怕再生祸端,很爽快地将石头交给少年。
  少年接过石头,用手帕包起,放入竹箱内,留下几包药后便向宏郎告辞。宏老夫人听说刺客已经赶走,追出来想要答谢,赶到门外,空气中还回荡着铃鸣,白衣少年却早已不知去向。
  宏老夫人惊叹道:“先生到底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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