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活在父母争吵中的陆婉,因为迫切想要逃离令人窒息的原生家庭,而冲动地嫁给了富二代祥子,却在结婚后发现他原来是个有精神病史的精神病人,她试着帮他,也试着融入祥子的生活,可最终明白,自己不过是从一个樊笼逃到了另一艘风雨飘摇的船上。都市职场女性陆婉是选择像她母亲那样终身默默忍受,还是离婚重生?这是陆婉的人生的选择题。 1逃 离 夏初日尚长。 是正午的辰光,太阳已颇有辣意,透过窗台的白瓷砖照进来,白晃晃直亮人眼睛。陆婉躺在床上,懒洋洋也不想去拉窗帘,就那样闭着眼睛感受阳光的厚度。 头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听着外面一声高似一声的声浪,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突然就犯了糊涂的样子。 其实仍然很困,晚班最是累人,况且她也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很显然今天是没有办法再安然地躺下去了——能睡是福,医院的护士肖玲总说给自己二十四小时都睡不够似的,雷公打到眼前也未必会醒。 她希望自己也是这样。可外面传来杯盘碎裂的声响,噼哩啪啦响成一片,陆婉的眼皮不自禁就跳了一下,心像被人纠了一把,胆汁被捏碎了流到心上,既痛也苦。 这听了二十四年的争吵打骂声,仍然无法让她麻木。 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陆婉用力揉了揉额角,还未爬起床,就听见有邻居在劝:十年修得同般渡,百年才修得共枕眠啦…… 她于是笑,无关痛痒地。陆婉一直都很奇怪这些邻居怎么有这么好的耐心,每次都能挡在她父母之间听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彼此诅咒。她也更奇怪她的父母为什么都没有提出过离婚,而是宁愿这样一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地过尽此生。 也许他们修了百年不是为了同枕而眠,而只是为了找到一个难遇的对手。 脚步纷沓,凌乱的步声和高亢的叫骂活像正在上演一出动荡的闹剧。推开房门,陆婉进入到战争的核心:父母已扭打在一起,邻居们正手忙脚乱地忙着扯着这个拉住那个。 她倚在门口,睡眠不足让她觉得头重脚轻,她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甚至有一刹那她想,如果每次吵架没有邻居的参与,这个家会不会有流血的冲突? 或者父亲拿刀砍死母亲,或者母亲用斧子了结了父亲,总有一个人会先倒下去吧? 她凄凉地冷然一笑:自己真不个孝顺的女儿。 她的出现并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目光,她也并不期待。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她和弟弟陆晓波缩在墙角看两个最熟悉的人瞬间变得陌生,扭打嘶吼着纠缠在一起。 他们从来就是被忽略的,在这个家庭的战场上。 此刻父亲毫不容情地扇了母亲一个耳光,母亲则咆哮着想冲破邻居的阻挠,对父亲喊:我撕碎了你! 陆婉随手拿起桌上一只花瓶,花瓶里有一支玫瑰,已经枯萎了。她想也没想就往地上砸了下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水花飞溅,玫瑰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碎屑惊恐地四处闪躲。 “吵啊,再吵就全部散伙!”在一室的寂然与讶然中陆婉冷冷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间乌烟瘴气的屋子。 没有人阻止她,每个人都被吓住了,包括她自己。 冲出家后,好半天蹲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那么冷酷的话是自己所说。 她一向温婉软弱,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 小时候父母吵架,她哇啦啦地跟在后面哭,没有人可怜过她,反倒是母亲,拿着一瓶农药要和父亲同归于尽的时候嫌她挡了路,劈头盖脸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她好半天连哭泣都忘了。 自此就只有缩在墙角的份,或者干脆躲在房里,任泪水纵横。 她从不敢参与到他们的战场,只心里一日比一日冰凉。 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温暖可言? 小的时候,她怨恨,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别人的父母大多相亲相爱,只她的家人,虽同在一个屋檐却是形同陌路。 最难堪的时候,父母各煮各的饭,各唱各的戏,她和晓波放学回到家,都不知道该往哪一桌上坐。 可年纪越大,她慢慢能够体谅,特别是近来她为了能够从实习生转为合同工,父亲带着她给医院大大小小的领导送了不少礼,求了不少人,可等来等去还是那句话:医院编制已满,要不就继续实习着? 这里,庙小菩萨多,家里没什么背景,自己又是一个三流医学院毕业的末流学生,想进入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中心医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陆氏夫妻在冷战了N年以后重燃战火,原因也不外是为了她。 父亲怪母亲硬要她回来找工作,母亲怪父亲搞了一辈子,连自己儿女的工作都没法落定,晓波的学费是年年在长,眼看着就要捉襟见肘,偏今年又是高考,若他要是考上了大学,那花费,不是已经退休的父母能承受得了的。 她是家里未来几年的希望。 尤其是晓波,卯足了劲想考最好的大学。他说:“姐,以后我要离得远远的,这个家,我厌恶。” 她连劝的心思都没有,可是她知道,她们姐弟两个人,总有一个要侍奉在父母面前。 她没有远大的志向,也许,远走高飞的梦想本来就不适合她。 所以,毕业后,几乎并不需要母亲多硬磨软缠,她就又回到了原地。 陆婉。有人从后面叫她。 她回头,看到祥子正笑意盈盈地立在不远处。 祥子是陆婉在医院实习时指导老师黄青春给介绍的对象,他母亲是本地最著名的女实业家,安康医院的院长,家境殷实,背景深厚。祥子本人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除了不擅言辞外,根本就是无可挑剔。 但她总是觉得兴趣缺缺,慢慢也就疏于了往来,只没想到,最落拓的时候,居然又再遇见了他。 心里一阵委屈和心酸,她在街上游荡了近两个小时,无处可去也无人可诉,中午辣辣的阳光照得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然而又有些难堪,她是如此狼狈,失心落魄衣裳不整地立在街边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冷饮店里陆婉狼吞虎咽地吃着祥子为她买的东西,早已顾不得矜持。食物让她恢复了点被太阳蒸发掉的体力,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闭目沉沉地休息,祥子为陆婉轻拭残留在嘴角的食物细屑。她睁开眼睛望进祥子浅褐色的眼眸,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像盛满了感情又像什么也没有似的空洞。 陆婉讪讪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街上的人潮车流像要把她吞没似地向她涌来,步声轰鸣中她的心抽抽地疼痛。 她不想说话,喝再多水总觉得嘴仍是干的,心里像有一个巨大的洞,怎么也无法填满。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或者是意识到自己刚才举动的唐突,接下来的时间他只是垂着头轻轻搅拌面前的咖啡。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样坐在自己对面,搅着手中的咖啡,垂头听她和黄青春有的没的地闲聊。黄青春拿手指暗暗戳他,他也只是受惊似的抬起头来,茫茫然地看着她们两个,一副完全不知所以然的样子。 陆婉侧过脸去暗的一笑,祥子的样子和她心目中的富家公子相去甚远,这般的不善言谈,难怪倚着如此好的家境近三十了还得靠相亲寻找对象。 所以黄青春后来对她说:“祥子那人要找老婆其实很容易,只是他本人特挑,什么样的女孩子也没见能入得他眼里去,偏不满意的他还不要,怎么强迫他都是没用。” 陆婉听了不以为然,面上却仍是恭谨温婉,柔柔一笑说:“他是见多了,平常女孩自然入不得眼里去……我这样的,只怕让他多看一眼都难。老师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免得平白添人笑话,以为我想攀了人家高枝去。” 可偏偏祥子还真看上了她,托人回话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思,着实把陆婉吓了老大一跳——她甚至怀疑祥子是不是还记得她的样子! 可黄青春和李家是世交,陆婉也是又惦记着能通过她顺利签在医院上班,无可奈何,不想得罪黄青春,只好应付着见了几次面,但都是闹哄哄人来人往的场合,祥子不说话,她也赌气似的不去找话,所以,统共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会超过十句。 再后来,她转了夜班,黑白颠倒,连见面都没人提了。 她以为这一页算是揭过,却没想到,今日里,又再遇见。他倒像真和她熟悉了似的,连动作都温柔了几分。 “你想娶我吗?”想了想,她问。自己也奇怪居然如此流畅平静和人论及婚嫁。 “嗯。”祥子点头。 “好,那你叫人去我家提亲吧。”陆婉说,声音从容而淡定。 对女人来说,如果人生没有更好的选择,婚姻也算是一种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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