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族和江湖挂钩,就注定要竭力让家族在血雨腥风的争斗中立足。一个亲眼目睹了家族覆灭的少年,决意走上复仇的道路,但他最终能否亲手了结恩怨?而他的仇人作为汉人,在那金兵南下的年代,又会怎么做呢?我们对此,该批判还是赞扬?故事发生在两宋之交,时虽尚文,但武林仍不失其精彩:在中原,以汴京南宫世家为首的“四大剑家”声名在外,威震江湖;在江南,群雄并立,尤其在杭州更是有着“琴剑棋酒笔茶药”之“七绝圣”,各有千秋……应天江家的少爷江轩,尝尽爱恨纠葛,身负家族血仇,从中原辗转辽夏、江南和湘地,最终在浩浩荡荡的时代大潮面前,他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他的仇人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名利最终都会入了土,一切繁华,都是如烟的梦。 一、江湖各路聚枫灵 半山腰上。 “快点,轩儿!我们不能当最慢的啊……”江载身披褐袍,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向身后的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喊道。这年轻人年纪虽小,但也骑着跟江载同样大小的白马。他的身后,还有支抬着一箱又一箱彩礼的大队伍。 装彩礼的大木箱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用一张宽红布铺盖,每个大木箱都有四人分列两边用粗木抬着,抬的人都是气喘吁吁,显然,箱子极为沉重。 “我说老爹……咱们江家好歹也是大宋的名门望族、剑道世家,不就贺个礼吗,至于连轿子都不坐?”江轩追上他的父亲,抱怨道。 “坐轿子太傲慢啦,让主人家看到就不好啦!而且现在马这么难得,有匹白马来骑就非常不错了,还有什么怨言可说的。”江载瞥了身旁的江轩一眼,语气颇为严厉。 应天江家,天下剑道名家,在唐昭宗时期便已闻名遐迩,可谓底蕴不薄,在那之前江家还只是个丝毫不起眼的地方小武家。然而到了唐昭宗时期,江家家主换成了江茗,这个江茗与之前各代的江家家主不同,不甘于屈就在一个小地方里,此人天资聪颖,武学造诣精湛,力图要壮大江家。在一次夜里,江茗在月光下苦练剑法,忽然大风袭来,层云遮月,落雪纷纷,江茗非但没有放下手中的剑,反倒是愈加刻苦地练习,向落下的一片片雪花如闪电般快速刺去,竟练习一夜不觉疲累,乐在其中,直到雄鸡报晓。一夜过后,江茗终有所悟,从此江家“隐月逐霜剑”连败中原各大剑家,声名鹊起。随后江茗一人一酒一剑,到江南挑战各路好手,无一败绩,自此江家名动天下,奠定剑道世家的地位,江茗也被时人称为“剑尊”。江茗在晚年将自己毕生所学整合成一套剑法,称《月茗剑法》,作为江家世传之至宝。剑道江家,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到了现在。 “切,我觉得江家要比这什么南宫世家强多了!”江轩撇了撇嘴,小声啐道。 正在江轩在畅想先辈们当年功绩时,江载的一句话如惊雷般将他炸醒了。 “别胡说!”江载狠狠瞪了江轩一眼,吓得江轩吐吐舌头,“我们江家可不是南宫世家的对手。”说罢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我不愿跟他们冲突,但要是真被欺负到头上来,我们江家可不怕打一场。” “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江轩低着头,连忙转移话题。 “你自己抬头看看便是。” 江轩向前方极目望去,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什么雄奇宏伟的建筑。 江轩不禁有些失望,他只看到一方澄澈湛蓝的天空。 前方只走来了两个行色匆匆的人,从他们身上的衣着来判断,应该是两名家丁。 两名家丁一胖一瘦,急匆匆地向白马上的江载走来。 瘦家丁率先开口道:“敢问官人尊姓大名?” “江载。”江载从袖中抽出请帖递与瘦家丁,淡淡地答道。 “噢!原来是应天江家。有失远迎,江老爷莫怪。”两名家丁满脸堆笑,低头弯腰连声道歉。 “无妨。”江载微微一笑。 “江老爷请。” 江家队伍随着两名家丁上到了山顶,江载和江轩跳下马,挥手示意贺礼队伍停下,随后江载带着江轩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一座气势宏伟的砖红门楼便呈现在眼前,门楼上方,金光耀眼,雕有龙头、鱼尾、麒麟等祥吉之物,檐牙高啄,只见四角高高翘起,像翻腾的浪涛,又若大鹏展翅即将凌空,气派之下一眼便看出其非凡的抱负。目光稍稍往下,便又能看到古朴大方的朱红色雕梁,在淡淡雾气的缭绕下,红白两色倒是显得相得益彰。门楼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牌匾,上面苍劲有力地书写着“枫灵山庄”四个大字,不断地散发着闪闪金光,使人望之一震。 江轩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是真正的大家族才有的手笔! 而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全覆白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广场的四周栽种着大片青枫,在中央则是一个大湖,湖面如镜子般平亮;湖心有一具白石人物雕像,雕像中的人一身书生打扮,头戴一顶方帽,身着长袍,左手握一卷书,右手长剑指地,脚下是一方大石棱台,上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南宫寂”。 南宫寂,生活于唐德宗年间,将南宫世家推向高峰的一位家主,常以一招便将人击败,“南宫一剑”名震九州,南宫寂故被时人称作为“剑圣”。他死后数十年,江茗方才横空出世,可惜当时的南宫家主没能领悟到南宫寂的剑法精髓,遂以一招之差落败。 穿过这大广场,尽头有一座石桥,其上方竟有雾气萦绕,如轻纱般漂浮,而下方是潺潺的流水声,欢快而动听。石桥的另一边连接着一座耸入云端的楼阁,楼阁匾额上书着“一剑阁”三字,楼阁的四面游廊环绕,广植红枫,时下正值深秋,红色的枫叶在雾气的环绕下,把这里妆点得仙境一般。 一剑阁外,已站满了前来贺寿的人。 而今天,正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贤的寿辰。 江载和江轩二人缓缓走入一剑阁,里面大厅极为宽敞,整整齐齐地摆满了紫檀木的几案,几案前已就位了不少宾客。瘦家丁和一名下人低语了几句,下人忙高声喊道:“应天江家,江载江老爷到了!” 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载这里,不少人站起身,以表尊重。 大厅尽头正落座着一位中年男子,只见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派仙风道骨,让人一看便觉年轻时定是一位翩翩公子。他高高在上地坐着,俯视着下面的众人,不时跟站在一旁的一名少年低声说话,脸上噙满了笑容。 这名男子,便是南宫世家的掌舵人,当今剑中圣手,南宫贤。 南宫贤此刻微微皱了皱眉,随即也站起身,拱手笑道:“江老爷肯赏脸前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声若洪钟。 “哪里哪里……”江载也笑着还礼,“今天是南宫老爷大寿,我自然要来道喜,还顺便讨两杯酒喝。” “大名齐家,齐衡齐老爷到了!” “洛阳熊家,熊远志熊老爷到了!” “河东方家,方斌方老爷到了!” …… 江轩对这些客套话毫无兴趣,他好奇地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绚丽无比,窗花也是用黄花梨木雕龙画凤,贵气十足,与其说这里是大厅,倒不如说是大殿。只见大厅两侧都挂着皇帝的御书,一侧是太祖皇帝所书“天下第一剑家”六个大字,另一侧则悬挂着本朝皇帝的瘦金体手书“南宫一剑”。 南宫世家,天下剑宗。 大宋有“四京”之说,即东京汴梁府、西京洛阳府、南京应天府和北京大名府。而天下剑家当中又有“四大剑家”之称,分别坐落于“四京”,其中东京汴梁南宫世家为四家之首,此外便是南京应天江家,西京洛阳熊家以及北京大名齐家。 四大剑家中,数南宫家成名最早,底蕴最为雄厚,在朝廷中也是人事诸多。南宫家的先祖南宫寂曾横扫宇内,战无不胜,甚至在两日大战中击败了当时的望族杜家的家主杜翎惠——天下剑君。南宫寂以一式“三千覆云剑”称雄武林,使得那时江湖无人再敢挑战南宫家的威严,直到南宫寂去世后、江茗的出现……他还于晚年在枫树下练剑时偶有所得,并且最终留下了一部《落枫剑谱》,作为南宫剑家世代传承的基石。此后,南宫家不断发展壮大,确定了剑域的领导地位,还蒙后周太祖郭威之许,在汴梁城郊的小山上建造了如今眼前的枫灵山庄。 而南宫家上一代家主、南宫贤的父亲,南宫允,便被江湖人称“剑霸”;南宫允的父亲、也就是南宫贤的祖父,南宫嘉霖,由于招式多变、剑路怪异,被呼作“剑妖”。 南宫剑家,英杰辈出! 江轩正呆呆地想得出神,不禁后退了两步。 “啊……” 江轩背后一声尖叫响起。 随后是“啪”的一声。 江轩被这一叫吓得不轻,怔了怔,定着半晌之后才颤抖着转过身去。 一名侍女正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的一地碎瓷。 那是南宫贤最喜爱的酒壶。 南宫贤也是定了一下,那是他花了大价钱磨破嘴皮子才买回来的贞观年间的酒壶呀。 他咬着牙,但却见江轩却无半句要道歉的意思。 江轩早已紧张得要命。 “落地开花,花开富贵。好得很呐……”正当寿辰的南宫贤点点头,盯着江轩,嘴角微微上扬,“江家真是教子有方。” “南宫老爷,犬子一时失手,深感抱歉。可是……我江家的儿子,便只能是我江家来教,不需要南宫老爷费心。”江载冰冷地答道,假若南宫贤没有后面那句话,江载或许还会甘心认错。 但这已经触及了江载的底线。 南宫贤搬出了“江家”,这事关江家的声名,而江载把江家声名看得极重。 “嗯,也是……江老爷说得在理。这里,是在南宫家,是我多虑了……”南宫贤笑笑。 “老爷,奴婢再给您准备一壶!”侍女眼里泛着泪花,带着哭腔喊道。 “不必了,把碎片端上来,我要细细欣赏。请入座吧,江老爷,江、少、爷。”南宫贤说完,把手慢慢抬起。 “来人,给江老爷备酒!” 江轩一脸尴尬地跟着父亲入座。 江载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轩儿,你得注意点。不过,我们也别太紧张,他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南宫贤要为难江家,江载拼上全部,说什么也能让南宫家掉层皮。 “‘中原独枪’,上官奕上官大侠到!” 门外一声高呼,引得无数目光再度投向一处。 只见门口走入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身材魁梧的男子,他把斗笠压得很下,有意不让人看到他的脸庞。 他的后背,负着一柄沾满血污从未清洗的银枪,枪尖早已不再锋利如初,原本英气逼人的红缨也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根。 显然,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这是一柄历尽沧桑的枪。 中原独枪,纵横枪界,孤独之枪,亦是唯我独尊。 看到上官奕的身影,江载点头笑了笑。 “桀骜龙枪,上官这家伙还是这么特立独行啊……” 南宫贤拍了拍手,笑着站起身,“原来是上官大侠来了,真是让人又惊又喜!来人,快快带上官大侠入座!” “唔。”上官奕应了一声,“在下不请自来,恐怕南宫老爷不喜,望主人家海涵。” “怎会怎会,上官大侠客气啦!”南宫贤摆了摆手,哈哈大笑,“不必拘束……” 只是他不明白,这向来独来独往的孤狼怎地如此有兴致登门拜访南宫家? 这上官奕的枪法,可让使剑的南宫贤都要头疼。 南宫贤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呼。 “蔡攸蔡大人到!” 此人一副贵公子模样,身着紫袍、步履从容,手摇一把纸扇,缓缓走入大厅。 蔡攸,当朝蔡京蔡太师之子。 “南宫老爷,我代父亲来给您老人家贺寿啦!”说罢,深深一个长揖。 “多谢蔡太师美意!我南宫贤得蔡太师相贺,三生有幸!” “这里,是家父的一小幅书法,还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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