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白荔为救变成怪兽的母亲,历经辛苦抵达永梦国。以为能救回母亲时,关于自己身世的大幕也在徐徐展开,白荔不知道有一个更大的陷阱正等待着她…… 引子 一目五先生 自称一目五先生的妖怪第一次被人看见是在荔枝山。 那天是立夏,天黑得晚,几个小孩逗留在山里,回头看见五人成排,统一穿着洁净的白褂子,站在荔枝树的黑影里。四人脸上混混沌沌,眼耳口鼻悉数没有,余下中间一人,面目清醒,正朝他们笑。 “你是谁?” “我是一目五先生。” 中间那人咧开大嘴,声若洪钟,像是首领。 无雪镇从没来过这般模样怪异的人,小孩们觉得新奇,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你们看,他像不像一串冰糖葫芦?”其余人就咯咯笑了起来。一目五先生也跟着笑,紧挨在一起的五颗头颅随之晃动,越发显得滑稽。 “你们知道了我的名字,作为交换,也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笑够了,一目五先生彬彬有礼地开口。 “我是黄小虎。” 有胆大的小孩率先自报家门。 话音未落,一双利爪从天而降,将黄小虎掳起。还没等反应过来,锋利的指甲已经嵌入他的胸膛,污血淌了一身。 “瞧你那副馋样,丢人现眼的下等货。” 为首的一脸嫌恶,斜睨着身旁不等他下令,便着急出手的莽撞份子,冷冷地开了口。他从褂下伸出同样的利爪,一把将那猎物夺了去,跟着对准其鼻腔,慢悠悠地猛吸一口气。黄小虎红润的脸瞬间失了血色,饱满的肌肤迅速枯败,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摄气饮血之后,他心满意足打了一个嗝,其余四人明明腹中空空,却也依样学样,齐整整地打了一个嗝。 “喏,你们的黄小虎,味道不错。下一个轮到谁?” 一副空瘪的皮囊被扔到了地上,有小孩没忍住,哇的一声嚎哭起来。 利爪起落之间,一目五先生眉头舒展,胃口大开,将余下的小孩都悉数做了盘中餐。 无人目睹,更无人能伸出援手,仅有树上挂着的荔枝,尚未成熟就毫不留情被喷溅上了血色,沉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等一目五先生走后,有一个叫阿芝的女孩,从浸染着血污的草垛里钻出来,连滚带爬逃出了荔枝山。她将自己侥幸脱身的经历,语无伦次地复述给镇上的大人听。 在那之后,荔枝山成了禁地,和传说中的熊嘎婆一样,被笼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遇上哪家添了新生儿,夜里哭哭闹闹不睡觉,只要吓唬一句,再不睡,把你丢去荔枝山喂一目五先生,包准风平浪静。 也有不信邪的,白荔算一个。 这一年她年满十五,任凭个头像新树抽枝发芽,蹭蹭往上窜,舞刀弄棍的逞能习性却一点没改,且毫无悬念的成了无雪镇的头号飞天老虎。明明模样也不赖,看似轻描淡写的眉眼下,潜藏着起伏走势,笑起来一副无邪气的盎然姿态,像是一场春雨,催生了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偏偏碰到镇上说媒的一开口,适龄的男青年都是一脸惊恐,连连摆手,直言还想多活几年。 这样的话传给白荔听到了,自然是睁圆了眼睛,站在戏台上拍着胸脯,逞能说,“我可是要成为大英雄的人,对那些没兴趣!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个什么狗屁一目五,等我逮到了非打得他脑袋开花!” 豪言壮语一出,喝倒彩起哄的不少,真正捧场的寥寥。 阿芝缩躲在台下,就连听到“一目五”三个字,都吓到浑身发抖,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小香猪。 “你赶紧给我下来!” 母亲子夜经过,二话没说,要拽白荔下来。 白荔落荒而逃,逃走前还不忘抓紧阿芝的手,对她说一句,“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然而过了几个月,一目五先生像是蒸发了似的,渐没了行踪。 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猜测,毕竟无雪镇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镇,小到连地图都忽略了标记。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去,直到迎来中元节前的最后一次集市,蝉鸣退去,老老小小才又像纸偶入了魂,开始鲜活起来。 “快看,我的剑下冤魂!” 人流如织的集市小食摊前,白荔收好短剑,亮出手心给母亲看,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堆蚊子尸体。而她的母亲子夜,正忙着摆摊招呼客人,无暇顾及,顺手将一盘热气腾腾的卤豆干塞给了她。 “去,把这卤豆干给那桌客人送去。” “哼,吃白食一家又来了。” 白荔撇撇嘴,还是依照子夜吩咐,走近那桌由锥子脸大汉,胡渣女人和熊孩子组成的三口之家,没好气地放下卤豆干。转身的时候,熊孩子猛一伸脚,害她差点跌个趔趄。她也不好惹,索性一合掌,将攥着的蚊子尸体统统倒进了熊孩子的食碗里。 “算我请你吃的,别客气。” “你这是干什么?” 熊孩子一嚎哭,那个唇周蓄着胡渣的女人拍桌起身。 “他有错在先,而且眼泪都没掉,分明是假哭。” 白荔懒得解释,掐一把熊孩子的脸,嚎哭声便越发来劲,子夜的斥责也随之跟进。 “白荔!” “什么?” “你给客人道歉。” “凭什么?我不要。” “道歉。” “这家人吃霸王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用老一套,把我们当傻子。” “那也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是帮你,像这种人就要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便宜好占。” 两人争执不休,一旁的锥子脸大汉细声细气丢下一句,“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白荔听在耳里,血气上涌,一抬手将短剑横在大汉脖颈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白天的,杀人啦!” 那大汉的面色变得煞白,明明身型五大三粗,却翘起兰花指尖叫起来。 子夜冲上前,想夺下白荔的剑,白荔死不松手。僵持片刻,子夜毫无端倪地甩出一巴掌,白荔的脸霎时就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大概是八字不合吧,白荔记得从她懂事起,她和母亲就习惯三天两头吵个不停,没个熄火的时候。无雪镇上的人都说是她的错,怪她小孩子心性,生就了一副倔脾气。而她的母亲子夜,待人处世都是上乘,样貌又生得温婉动人,简直比得上活菩萨。 虽然白荔对此不以为然,但母女总没有隔夜仇,她也没把那些争吵放在心上。只是子夜下手这么重却是头一回,白荔一下就懵了。 “你还不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性格冲脾气坏,以后会吃亏的,难道你不懂吗?”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你觉得我性格冲,脾气坏,你以为我想吗?有娘生没爹养的小孩就是这样了,没办法,我就这样了!” 白荔憋着气一股脑说完,将剑往地上一扔,转身跑了。 子夜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野里早不见了白荔的身影。 “我就说了,家教有问题真是不行。” 见白荔走了,锥子脸大汉捂着脖颈起身,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件事你真是做错了,换作谁家孩子,听了那样的话不生气?” 有熟客拉拢子夜,将漏掉的细枝末节讲给她听。 子夜半晌没说话,随后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但她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气,一定得改。总是这样,横冲直撞,为所欲为,以为世界会按着她的想法来。可是不是的,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 “唉,孩子还小啊。” “过了今年就十六,也不小了。” 子夜心不在焉拣着锅里的豆干,苦笑一下。 “赶紧去找找吧,瞧着她往荔枝山的方向去了。” “荔枝山?” 子夜的脑袋嗡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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