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二字,由来艰险,又充满诱惑。人类历史在文明与野蛮中螺旋上升。人类史上第一个打开基因自我修复开关的人,他说,我希望你认识我,需要我,并不是因为我所具有的基因…然而又怎么会呢? 楔子 “自我修复,是生物学界一个一直在研究,却特别难攻克的问题。受精卵分化发育之后,随着环境的影响,其内的遗传物质会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可能是有利,也可能是有害的,但总体趋势是消耗和磨损的,这就造成了人体的疾病、老迈衰弱。如果遗传物质会识别这种有害的变化,而主动进行自我修复,那么人体的损耗便会减小或消失,人类就可以达到健康与永生。”福斯特教授说到这里,目光被一位听众吸引了,那是刚刚坐在后排的一个男人。他身材高瘦,面容俊美,坐姿端正,双肘搁在座位前的条桌上,脸上表情有些漠然,双眼却紧紧盯着台上的教授,闪着莹莹的光。教授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转过身绕过了讲桌,低头翻看他的讲义,这对一向脱稿演讲,侃侃而谈的福斯特教授来说是从没有过的情况。最终他匆匆完成了宣讲部分,进入了提问环节。 回答了几个提问者之后,一个青年接过了提问话筒:“福斯特教授你好,我想请问,您在自我修复问题的研究实验中已经涉及基因编辑的临床试验了吗?我指的是人。”他的眼神在眼镜片后看不太清,但是福斯特教授已经感到有点紧张——他不善于撒谎。 “咳咳,在基因编辑实验上……”福斯特教授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看后排,那个男人坐的位置,然而座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他低下了头,“世界范围内,还没有针对个体的基因编辑临床试验。”福斯特教授说完抬起头笑了笑。 “呲——”那提问的青年冷笑了一声,“生物学伦理对于您来说,可能一文不值吧?”他说完摇摇头起身将话筒递给巡场的助手。这时从教室门口走进两个男子,面色不善,径直来到他身后,青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臂便被一左一右挟持住,他一时有些慌张,更多的是激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福斯特教授:“我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样的人!”他还想说得更多,却不由自主被推搡着向门口走去,他艰难地回过头来,叫道:“你不可能绕过伦理问题!那是人类进化千万年来所遵循的秩序!并不是卫道者树立的愚蠢牌坊!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直到被驱逐到了走廊上,青年还在竭力嘶喊着。那变调的告诫回荡在走廊中,也在福斯特教授心中空空地回响,他已经在微微颤抖,只好向后靠在讲桌上,那硬质桌角硌在腰上的微微痛感仿佛暂时压制住了他脑海中翻腾的种种思绪。对于讲求个人风度,希望传达生物学独特魅力的福斯特教授来说,第一次在自己的课堂上如此狼狈,他必须用手扶住讲桌,才能勉强站立,想要微笑,脸部肌肉却失去了动力。他的助手见状立刻宣布演讲结束,请大家进入茶歇。 下面的听众有的是福斯特教授的忠实拥趸,有的只是对福斯特教授研究领域有所了解。不管是哪类,现在也只分为大概知道今天这一幕是怎么来的,和不知道的。 茶歇时分,与会者们凑在一起,有些比较清高的并不关心今天这出闹剧的八卦,有的却在打听原委。 “这件事,是最高机密。”一个穿着随意的白发学者,抱着双臂,神色严肃,“涉及到一个早就发起,但是被当局秘密封存的计划。据说可以追溯到分区之前。”几名本来就聚在他身边的人聚神倾听,连附近本来在探讨其他问题的几个人也不经意地凑了过来。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当时这个计划就是因为违背伦理问题,被当时的政府智囊团否决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计划还是被秘密执行了。有时候权力才是创造力的最好通行证。不是吗?”白发学者双手一摊,撇了撇嘴,还一一端详了下诸位聆听者,那目光带着提防的意味。 福斯特教授提着公文包缓缓走在校园的小路上,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大衣衣襟,冬天的阴寒让他从骨子里战栗。他思绪纷乱,连身后暗暗缀了个人也不知道。 “教授。” 这一声招呼令福斯特教授为之一颤,他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看那个打招呼的人,脚下一滞却没有停步。“你好。”他说。 “好像您对我来并不期待,也许是年纪让您失去了研究的激情,但是我来是告诉您,千万别。”说话的是曾在后排听讲的挺拔男子,他个子很高,却走在福斯特教授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低着头,显是对教授很尊敬。“因为我们成功了。” 这一句话被冬日料峭的冷风送入教授耳中,福斯特觉得脑内的一切念头一瞬之间被冻僵了,而他也不自觉地站在了原地。男子却没料到,他凭着惯性跨出一步,越过了教授,又立刻站住,回头看着福斯特。 “是……哪个层面上的成功?”福斯特有些失神。 “是达到了最终目标的成功。”男子一直声平如水,此时也有些波动,“S计划的最终目标达成了。老师,我们掌握了命运的筹码!” “你们……准备怎么做?”福斯特抬眼望天,虽然在白天,透过散射阳光的而发蓝的大气层还是能看见那个巨大的蔚蓝色星球,因为太近了。 “真的没想到,在您的推算中,基因的稀释还需要几代的,没想到突变的力量如此强大……”男子完全激动地说着。 “我想,我并不能帮你什么。”福斯特打断了他。 “不,教授,目前看来,一切顺利。但当实验样本抵达后,我希望您来主持血清的研发工作。”男子恢复了平静,说到最后一句话甚至有些威严的意味。 福斯特教授终于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科学的自由和边界与权力无关。”说完他拉紧大衣衣襟,越过他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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