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樨的长相像极了南浣已故的某位妃子,而被人陷害下蛊将她送进皇室,让她成为了祸国殃民的妖妃,欲想让没有实权的皇帝荒淫无度、好起兵造翻,而被太后皇后等人专权朝堂之上,扮猪吃虎的皇帝正在憋一个大招,好来个釜底抽薪...... 承君盛宠上·卷一 金木樨初入南浣 昶昼帝将计就计 【春日。 杨柳正青,风光正好。 我站在湖畔的柳树下,远远看到云娘打了个手势,便知到我上场的时间了。 我吸了口气,理了理衣服,已听到了笃笃的马蹄声。 官道上一行人正迤俪而来,旗帜飞扬,声势浩大。 于是我便“恰好”从湖畔走过,“恰好”被风吹走了面纱,“恰好”在去捡面纱的时候,惊了马。 虽然事先演练过多次,自知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但到了马前,还是听到自己一声快似一声的心跳。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不知计划是否能成功的紧张,另一方面,则是单纯的害怕。毕竟是真的惊了马。骏马嘶鸣着,马蹄急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真的从我头上踩过去。 还好马上的骑士骑术高超,一勒马缰,骏马一声长嘶,高高地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在我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堪堪停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这才看到鞍上端坐着一个黑衣少年,正居高临下,肆无忌惮地打量我。 虽然曾见过这人的画像,但真真切切到了眼前,我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生得这样英俊,从未见过一个人英俊得这样嚣张,从未见过一个人嚣张得这样动人心魄,尤其是浓眉下那一双眼,如同最纯粹的黑珍珠,亮得逼人。这时正看定我,有如两团燃烧的火焰,满满都是惊喜和热情。 “瑞莲!”他热切地叫道,一面翻身从马上下来,伸手握住我的手,声音甚至激动得有些颤抖。“你回来了!” 我吸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公子认错人了。” “没错,不会错。瑞莲……”他不肯松手,又叫了一声,喉咙好像哽着什么一样,声音都喑下去,然后就好像不知要说什么一样,索性闭了嘴,只看着我。定定的,深深的,像是要将我整个人都点燃。 我又退了一步,努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面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 “就是。我说你是你就是!”他打断我,索性一把将我抱起来,跃到马上,一手带了马缰,一手将我抱得紧紧的,要向全世界宣告一般大声道,“这次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 这人果然是骄纵惯了,居然就在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抢”了回去。 这个当街“强抢民女”的人,是我所在这个国家的皇帝,叫昶昼,二十二岁。 他虽然年轻,却已经当了十几年皇帝了。昶昼即位时,只有九岁。所以长期以来,朝政都把握在太后手里,到他成年亲政,甚至一直到现在,情况也没有好转多少。所以据说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整天无所事事,基本就已经变成了享乐的代名词,田猎歌舞,走鸡斗狗,什么好玩他喜欢什么。而且性格暴躁凶戾,传说被他杖责至死的宫女内侍已不下百人。所以“强抢民女”这种事,对他而言当然根本算不了什么。 至于被“抢”的人,也就是我,也很满意这种结果。 这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但若说整个故事,则要追溯到我姑婆去世的时候。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算,是三年前,而就我自己的记忆而言,是三个月之前。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叫金木樨,自幼父母双亡,由姑婆金瑞莲收养。 瑞莲姑婆是我爷爷最小的妹妹,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是个安静孤僻的老太太。 所以当年她提出收养我的时候,大家都很意外。后来有人猜测说,大概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很像的原因。等我长大一点偷偷去找了姑婆年轻时的照片来看,果然是有七八分像。 自我上高中之后,姑婆就常常看着我发呆,有时一看就是一下午。看着看着,眼中就流下泪来。我后来在想,姑婆大概是把我和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叠了起来。 那让我忍不住去追究,终生末嫁的姑婆年轻时到底有过怎么样的故事。 听说姑婆在十八岁的时候,曾经突然失踪过。爷爷他们找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但有一天却又突然回来了。而且还是十八岁时候的样子,穿着很奇怪的衣服,浑身是血。一时间轰动全城,什么传言都有。但姑婆对这事什么也没说过。 姑婆病危的时候,正是我几年来心情最低落的时候。与男友程同分手,又丢了工作,再听到这样的噩耗,当时便什么也顾不得,直接赶回去。 姑婆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双颊塌陷,眼睛浑浊而迟钝。我只叫了声“姑婆。”眼泪已忍不住。 姑婆蠕动着嘴唇叫我名字,声音低若蚊蚋。 我抽泣着,将耳朵贴近她。 “虽然……可能会……为难你……但是……”姑婆说,“你替我……去他那里。” “……姑婆?”我有点不确定她什么意思。但姑婆看起来却已经有一点神志不清,只是抓紧了我的手,道:“……救救他……” 她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的手都被她抓出红印来,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好,我去。但是,他是谁?我要怎么做?” 姑婆没有回答。 我点下头的瞬间,她已合上了双眼,嘴角也隐隐浮现出一丝笑容,虽然抓紧了我的手还没放,但是已完全没有再动。 我睁大了眼,一开始只是轻轻唤了她几声,慢慢就越叫越大声,心中悲痛惶恐,却不敢伸手去确定姑婆是否真的已经去世。 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从与姑婆相握的手心漫进来,我觉得就像是浸到了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温暖得令人忍不住想睡。 然后就沉入了一片黑暗。 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到了异世。 完全摸不清状况,好在脑海中似乎还存留着姑婆一段回忆。从她的“神隐”开始。原来她当年也是和我现在一样,一时心神恍惚就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她遇到了那个男子。她爱上了他,他娶了她。他是南浣的皇帝,她跟他进了宫,然后她被人谋害,结果虽然在那边死了,却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听起来好像是本过时的言情小说。但是,这是我所熟悉的人的切身经历,里面每一个画面都凝聚着她当时的心情,无比真实。何况还是直接映在我脑海中,感同身受。我和那个年轻时的姑婆一起惊奇,一起开心,一起甜蜜,一起忧郁,当看到那个男子从远处向她跑来,她却只能随着血液地流失慢慢变成冰冷的尸体的时候,也跟着她一起撕心裂肺地痛。 姑婆说:“我不知为什么会过去,也不知为什么会回来,所以我只能在原地等待,等待终有一日苍天见怜,再将我送去他的身边。”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郁郁寡欢终身不嫁的原因。 如果她曾经感受过那样的爱与恨,曾经经历过那样的甜蜜和痛苦,这世间又有什么还能令她开怀? 我忍不住又想哭。 结果一直到最后,姑婆也没能如愿。 姑婆临终时对我说“去他那里”“救救他”应该就是指这里和她所爱的那个男人了吧?但是…… 她离开这里时才十八岁,去世时已经六十八。 时隔五十年,那男人还在吗?就算在,还记得她吗? 我虽然答应了姑婆要去“救他”,但五十年后孤身从异世而来又身无一技之长的我应该怎么办?我连怎么去见他都不知道。而且,就算我能见过他,我能将姑婆的心意传达到,那之后我要怎么回去?难道也要在这里死上一次?万一死了也回不去怎么办? 种种问题涌上心头,有如一团乱麻,我禁不往头痛起来。 结果还没理清头绪,余士玮便找到了我。 对付我这一样一个没有来历没有背景的女人,他甚至连一点花招都懒得用,就直接让人打晕了抢回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倒是没什么损伤。床前还有两个青衣少女侍候着。 我被扶起来换衣梳洗。一开始我还想抗拒,但那少女抓着我的手一用力,我便痛得倒抽了一口气,几乎就以为手要被捏断了。还好她很快地松了手,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我揉着手腕问。 那个做丫环打扮的女孩没回话,只是向我张开了嘴。 我怔在那里。 她的舌头赫然只有半截! 很明显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切断的。 她无视我的震惊,闭了嘴,继续帮我梳妆。 她们给我换上的是一套白色的衣裙,裙角袖口绣着金色的合欢,匀了胭脂,贴了花钿,首饰虽然戴得不多,但每一件都精挑细选,竟然衬得我整个人都显得华贵高雅起来。 衣服和化妆果然是很神奇的事情。我想,造型不一样,人的气质都似乎跟着改变了。 没过多久,一个穿了身蓝靛花绣的袍子,留着三缕长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推门走进来。一开始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也打量了他几眼,笑着问:“先生贵姓?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抓我来?请直说吧。” 他静了一下,然后露出抹很高深莫测的笑容来,挥手摒退了下人,在我面前跪下来,一字一字缓缓道:“臣余士玮拜见瑞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余士玮这一拜,便是整个阴谋的开始。 他口中的瑞妃,就是我的姑婆金瑞莲。可能是两边时间流逝的速度不一样,在这个世界里,姑婆去世才三年。皇帝昶昼对她余情正浓,所以余士玮就找到了和姑婆容貌相似的我,打算送我进宫去讨好皇帝。 为了控制我,还给我下了据说每个月会发作的毒,必须定期服用解药。加上之前看到那些剪了舌头的侍女,我觉得他的目的绝对不止是投皇帝所好送个美人这么简单。但我人在他手里,又中了毒,加上毒发时那种有如被冰椎穿刺的冷与痛我也实在扛不过去,只能没骨气的答应了。 反正,我也是要找机会见那位我从未谋面的姑爷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以余士玮的甥女的身份住在他的一处别院里。 余士玮的确是为这个阴谋策划了很久,不说姑婆和昶昼相识相爱的故事,连姑婆的习惯喜好他都摸得很清楚,甚至还打造了一批据说与姑婆当年用过一模一样的衣服首饰,还蓄养了一批死士。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许对他而言,我就是那阵东风。 之后的时间里,我被填鸭式的教了很多东西。姑婆会的一切不消说,另外还有琴棋书画啦,女红刺绣啦,礼仪规矩啦,余士玮甚至还找了一个叫云娘的女人来,每天晚上教我媚术。总而言之,一切都为了让我能在最快的时间得宠,并且长久的保持下去。 南浣没什么三年选一次秀女的规矩,余士玮送我进宫的计划很简单。他只是打听好了皇帝微服出游的路线,然后算准了时间叫我去路边走了一圈而已。 余士玮看着我,很满意地说:“我可以确定,只要你一露面,绝对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我皱了一下眉,道:“但谁可以保证这个‘引起注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万一他不肯要我呢?” “不会的。”余士玮道,“凡是他看上的东西,他一定会据为己有。不管以什么方式。”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看我这是要去见一个什么人?这皇帝根本就是一个被宠坏的任性小鬼嘛。为什么那样娴静温婉的姑婆会爱上这种人? 但不论我自己理不理解,情不情愿,余士玮的计划都在继续执行下去。 我开始排练如何和昶昼巧妙地“偶遇”。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走出来,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自然地“让风吹走面纱”,如何以最曼妙的姿态去拣,如何将自己最像瑞妃娘娘的一面展现在昶昼面前。 毫无疑问,余士玮真的是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我想过三四种到时如果引起皇帝的注意之后事态并没有像余士玮预计中发展我应该采取的对策,但是一种也没用上。 当我按照计划出现在昶昼面前时,他直接就将我抱上了自己的马背。 昶昼果然像他宣告的那样,没让我离开他半步。 在马上的时候,他牢牢地抱着我,下了马就改为牵着我的手,连到了行宫之后内侍服侍他梳洗更衣的时候也没松开,最多也就是从左手换到右手。目光亦一直没有从我身上移开。毫不避讳。当然,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人敢说什么就是了。 我本来还在想姑婆当年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人,现在却觉得姑婆不爱上他才奇怪。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热情,连我都觉得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要化了,又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挡得住? 他连吃饭的时候都没松手,左手牵着我的右手,右手拿着筷子,还偏起头来问我:“瑞莲,你为什么不吃?菜不合胃口么?” “我不是左撇子。而且,我也不叫瑞莲。”我说,“这位公子,你到底要抓着我到什么时候?你真的认错人了,请放我回去吧。” 他怔了一下,看了一眼我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然后笑起来,居然还是没松手,笑道:“我喂你。” 然后居然真的就挟了一筷子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后面那几句话明显地被他忽略了。 我看着递到唇边那一筷子菜,有一点哭笑不得。 他见我不张口,把那筷子菜放在一边的碟子里,一面说:“不喜欢这个么?那吃鱼好不好?”又去挟了一筷子鱼喂过来。 我忍不住向后仰了仰,皱了眉,“我说,我真的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请你……” “你想吃什么,我叫他们给你现做。”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话,自顾地说。 这人倒底听不听得懂人话?他这个样子,我要怎么跟他说明我是姑婆的侄孙女?总不能就真的这样做姑婆的替身吧?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道鸭子的,来,张嘴。”完全不管我的不耐烦,这人依然低言细语,温柔而固执地把菜递到我面前来。 我终于按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他:“你玩够了没有?都说我不是了,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桌上一个酒杯被震倒,滚了两圈,摔了下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那一刻,房间里鸦雀无声,十几个内侍宫女似乎连呼吸都一起摒住了。 一直静了好几秒,昶昼身后的太监才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叫了声:“大胆。” 门外刷的就涌进好几个侍卫,手都按在刀柄上,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冲上来拿人。 我紧张得手心里都沁出汗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就只好赌一把。赌以前没有哪个女人会在他这种男人面前发飚,赌他会爱新鲜,赌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杀了跟瑞莲姑婆长得如此相像的我。 但我还是有点怕,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名声在外的暴君,我不知道他对一个女人的旧情可以让他容忍到什么程度。 结果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垂下头,退了一步。那些侍卫也都退了出去。 我松了口气,这代表我赌赢了么? 昶昼挥手遣退了所有的内侍宫人,这才抬起一双乌黑的眼看向我,低低又唤了声:“瑞莲……”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是……” “我知道。”他打断我,伸过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瑞莲没有你高,也更年轻一些,她绝不会像你刚刚那样发火,她温婉得就像一枝江南柳……”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最重要的是,三年前,她已经死了。就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声音和之前那样的热情如火不一样,低沉喑哑,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忧伤。 我不由一怔,目光正望进他眼里,只觉得那两只眸子就像两汪深潭,有着空虚与孤独构成的黑洞。 就在我几乎要失神的时候,他的目光却突然冷峻起来,手亦已经滑到我的颈上,没有用力,但是分明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又是一惊,才要出声,他已一字一字缓缓道:“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朕说你是瑞莲,你就是!” 我愣住。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自称“朕”,但令我愣住的却是他说的话。 这件事多好笑?我自以为是地答应姑婆要来救人,结果却只能听任余士玮摆布。余士玮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结果呢?结果呢? 我笑起来。 这个皇帝,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脓包! 他等着我笑完,然后冷冷道:“不要说你不知道朕是谁,不要说你只是很偶然的路过那里。” 他站起来,捏着我的下巴,令我微微抬起头来仰视他,看了一会才继续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面孔出现在朕面前,大家心知肚明。你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朕刚好也想要这样一个人。” 很显然,不论余士玮的这个计划怎么样,这位传闻里不学无术奢淫残暴的皇帝陛下都已经早有防备,而且决定反过来利用它。 “长得真像。”他轻轻道,手指缓缓拂上我的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瑞莲。” 我又笑笑:“我可以说‘不’么?” 他也笑笑,冷笑:“你想死么?” 我还能怎么样?但是到了这个处境,我是瑞莲姑婆的侄孙女这种事情,自然也就不好再说出口。 那么,如果,他要向我求欢的话,我要拿什么借口来拒绝?拒绝不了怎么办? 我看一眼他,看一眼那边锦衾绣褥的大床,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昶昼像是觉察到我的心思,伸手把我头上那些发饰都拨了,将我一头长发放下来,执起一缕来,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眼角也瞟向那张床,依然冷笑道:“你是怕呢?还是在期待?” 他虽然是在冷笑,但这动作却实在太暧昧,靠得也委实太近了一点。 那一时间,我突然想起程同。 程同是我第一个,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男人。 我的第一次,是三年前,他生日的时候。我当日是那样地爱他,甚至连自己也可以送给他做礼物。那样的痛和快乐,我至今记忆犹新。我记得他那时印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吻,我记得他那时如同对待无上珍宝的表情,我记得他在我耳边柔声许诺,他一辈子也不会负我。 结果……这个“一辈子”未免太短了。 不由得就想起不知哪个名女人说过,反正男人都花心,不如找个帅的。 我身边这个男人倒是够帅,甚至算得上我见过的男人里最英俊的。而他这时正轻轻搂了我的腰,靠近我,轻轻嗅着我发间的香味。他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肤,有一点酥痒的感觉,我的脑海里不由涌出一些绮念。 他咬着我的耳朵,轻轻呢喃:“瑞莲……” 只这一声,不要说绮念了,连魂都几乎要惊散。 我刚刚是中得什么邪,就算这人长得再帅,他也是我姑婆心爱的人,何况我现在还是这样的处境。 想起来要抵抗的时候,他已哼了一声,抱起我就往那床上一扔。 饶是床上垫了厚厚的褥子,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我痛得抽了口气,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往床角一缩。 他站在床前,冷眼看着我,“原来是怕么?你不是自愿的?” 鬼才是自愿的! “你放心好了。朕不会在这里要你的。但是——”他上了床,伸手拉过我,抱在怀里,语气软下来。“让朕抱一下。” 他抱着我,将我一缕头发缠在手心,脸埋在我肩窝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瑞莲,我好想你。” 这句话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我的心,令我整个人都软化下来。我看着身边的男子,就如同看到一个在黑暗里向隅而泣的孩子。 这一刻,他没有初见时那种张扬,也不像刚才那样冷峻。 这站在南浣国至高点的男子,抱紧我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了他的浮木,孤独而无助。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婆,你遇见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昶昼已不在身边。 我才刚刚坐起来,就有宫女过来服侍起床洗漱。才洗好脸,就听到昶昼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极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个女人吗?小小一个太守的甥女,朕说要就要了!” “陛下——”那老人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道了声“遵旨”就退了下去。 昶昼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房。 “陛下。” 宫女内侍忙忙地跪了一地。 我坐在妆台前看着他,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昨夜在我面前做戏,还是白天在别人面前做戏?众人眼里不学无术胡作非为的暴君是假象,还是我昨夜看到那个冷峻敏锐悲伤孤独的男人才是假象? 昶昼瞟了坐在那里没动的我一眼,倒也不以为意的样子,摆了摆手让那些宫人们起来,自己走到我身边来,顺手就接过了宫女手里的梳子,拿起我一缕头发,缓缓梳了下去,就好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自然。 宫人们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昶昼的动作轻柔如风,眼神温柔若水,连带空气都跟着旖旎起来。 我一时失神,却已听见他问:“余士玮是你什么人?” 这还旖旎个鬼了?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仇人!” 昶昼一梳到底,淡淡道:“他说你是他甥女。” “我还想说他是我孙子呢。”我啐了一口,“谁会把自己的亲人往这火坑里送?” 他的手停了一下,目光盯着镜中的我端详了片刻,然后笑起来,“火坑?这说法倒新鲜。你可知有多少人挖空了心思想进来?” 我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扫了一眼这房间。这里不过是一处普通的行宫,已经雕梁画栋金玉满堂,若是皇宫里,还不知要富丽堂皇到什么程度呢。 我啧了啧嘴,很鄙视地咧了咧嘴,没再说话。 昶昼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我的头发,也过了很久才问:“你叫什么?” 我吸了口气,没有回答,反而试探性地问:“你知道金瑞莲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瑞莲姑婆记忆片断虽然向我展示过他们相处的画面,但是毕竟没有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一记录下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姑婆的身份,为了更好地说明自己的身份,还是先问他一声比较好吧? 昶昼愣了一下,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厉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疼得一呲牙。看他这种反应,应该是知道的。于是我直接道:“我叫金木樨,是她在那边的侄孙女!” 昶昼又怔住,皱了眉,乌黑的眼盯着我。 我索性把自己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如何被姑婆收养,如何在姑婆临终前应下她的嘱托,如何穿越来南浣,如何被余士玮抓去,一直到如何被送到他面前。 昶昼静静地听着,过了很久,才松开了抓住我的手,缓缓道:“故事很不错,但你如何让朕相信你?” 我沉默下来,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么让人相信?若在现代,也许还可以验个DNA什么的,但这里怎么可能?所以我索性一摊手,十分无奈地道:“爱信不信。” 昶昼看了我一会,并没有追问,只是很平淡地告诉我:“我们今天就起程回京。” 越靠近京城,昶昼就越不开心,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一个在跟前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对就掉了脑袋。 一直进了宫门之后,昶昼才又换了副脸色,柔情蜜意向我道:“朕已安排好了,你先跟他们过去,不要乱跑,朕稍晚一点就会过去。” 我点了点头,他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 跟着便有宫女来扶我下车,换了软轿。 这时天上一轮淡淡的月牙,清冷的月光笼着次第的宫宇。我隔着纱帘隐隐约约的看着,只觉得四下都是殿台楼阁泼墨般的影子,重重叠叠,也不知有多大。 迤逦又走了大概半小时左右,才终于停下来。我从轿上下来,面前是一重院落,檐下挑着灯,照着月洞门上一块匾,题着“麟瑞宫”三个大字。 难道这就是当日姑婆住过的地方?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就开始复杂起来,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这院子倒不像我印象里故宫那样方方正正,反而更像是江南园林,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青石铺路。里面几重房舍,靠着院墙有几丛翠竹,旁边还有一汪小小池塘。夜色深沉,我来不及细看,就被宫女太监引进那边的主屋。 房间里倒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金碧辉煌,家具陈设都十分简单,却样样精细。 是瑞莲姑婆喜欢的家具摆设,是瑞莲姑婆喜欢的颜色花样,是瑞莲姑婆喜欢的薰香味道。我站在屋子当中,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扑倒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抱紧了那床被子,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这里,的确就是瑞莲姑婆住过的地方。 这里,就是我那唯一的亲人生平最快乐的地方。 这里,就是姑婆心心念念想了五十年却不能回来的地方…… 领我进来的宫人们见我扑倒在床上,一开始还忍不住掩了嘴窃窃地笑,见我哭出来,神色就变得奇怪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宫女走过来轻咳了声,问我:“姑娘车马劳顿,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我坐起来,擦了擦眼泪,点下头。 等我洗好了出来,发现前厅里已摆了一桌饭菜,昶昼正坐在桌边喝酒。我从里间走出去的时候,他微微怔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变得异常遥远,似乎已经透过我在看向他记忆里那个最美好的女子。 我忍不住轻轻叹息,明明那样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结局? 跟着我的两个宫女跪下去行礼请安,我不管这一套,径直拖开凳子坐下来,拿起筷子就想吃饭。折腾了这么久,我早就饿了。 昶昼阻止了我,他伸手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令我面向他,皱了眉问:“眼睛怎么红了?你哭过?他们给你气受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在周围几个内侍宫女身上扫了一圈,宫人们忙忙地又跪了一屋子,一个个伏在地上口称“奴婢不敢。” 我打开他的手,“没有的事。你这样带回来的,才头一天,谁敢欺负我啊。” 他依然看着我,追问:“那为什么哭?” “眼睛里进了沙子而已。”我说。 昶昼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一屋子宫人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昶昼盯着我,目光冷峻,语气森冷:“你不是蠢人,我想你应该明白,如果想好好的活下去,谁才是你应该仰仗的。” 我点头。我当然明白得很,余士玮的毒药虽然让我很郁闷,但总还有一个月的限期,但面前这人如果要我死,只须一秒。何况以我现在的处境,如果他不罩我,估计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让我生不如死,更不用说去跟余士玮算账了。 昶昼道:“那么,首先你要记住,不要对我撒谎。”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补充,“无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情。” “好。”我很爽快地再次点头。其实这种约定的效力真的不怎么样,就算我发誓不说谎,但是也可以选择不说,或者不说完。 昶昼也点点头,然后再次问:“为什么哭?” 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瑞莲姑婆了。” 昶昼大概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答案,静了很久,然后闭了眼,轻轻道:“我也是。” 那天晚上昶昼就住在麟瑞宫,而且躺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 宫女们捧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服侍他穿衣洗漱。 我跟着坐起来,歪着头看向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穿上正式的朝服,明黄色的缎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飞龙,红蔽膝上亦绣着间以云朵的龙纹。镶满珠玉的金冕前面长长的珠串垂到他的额前,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大概是发现我在看他,昶昼便回过头来,柔声道:“朕很快就会回来,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吩咐我“不要乱跑”。这算是传说中的金屋藏娇呢?还是说他其实还是不相信我,所以要把我软禁在这里?虽然有点郁闷,我还是点头应允:“好。” 昶昼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扭头补充,“也不要见什么人,谁叫你都不要去。如果实在拖不过去,马上叫人来找朕。”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郑重。他那样的表情,让我忍不住要想,或者这笼子也是双面的?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我跑出去,另一方面,也是一种保护? 那么,他想在保护我不受谁的伤害?他是皇帝,这宫里还有谁敢动他看上的人?我皱了眉,然后就想起余士玮说过太后专权的事情。也就是说,昶昼在防备的,是自己的母亲? 我看着昶昼,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悲哀。我虽然一直很介意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但至少我从不用和自己的母亲为敌。 昶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洗漱好之后,我坐在妆台前让宫女帮我梳头,一面扭头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轻风微拂,阳光明媚。 我这时才看清,原来窗口正对着那处池塘,池子里种了一池睡莲。这时花才打苞,小小的,低低地依着水,似乎有一种弱不胜风的羞怯。 或者就像刚刚到南浣时的姑婆。 我想起姑婆来,不由得有一点走神。呆了半天,才发现我的头发还没梳好。我微微扭过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宫女原来也在发呆。 我一动,她才如梦初醒般,忙忙地跪了下来,道:“请姑娘恕罪。” “没什么。起来吧。” 我抬手让她站起来,发现她的眼睛居然都已红了,盈盈地蓄着泪。我又没说什么重话,又不是那个动不动就要打人杀人的昶昼。这怎么就哭了? 我皱了一下眉,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她身体一颤,又跪下来,“奴婢该死,只是因为姑娘长得和瑞妃娘娘太像了,奴婢一时……” “你见过瑞妃娘娘?”我打断她,急切地问。 她点下头,“是。奴婢曾经有幸服侍过瑞妃娘娘。” 这宫女曾经和姑婆一起生活过!我看着她,只觉得有千万个问题想问她,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愣了半天,才想起她还跪在地上,连忙伸手拉她起来,问:“你叫什么?” 她垂手立在旁边,回道:“奴婢叫丁香。” “我姑……我是说,瑞妃娘娘,之前就住在这里?”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瑞莲姑婆年轻时的生活。 丁香点头应了一声。 我又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瑞妃娘娘是个好人。”她说,眼圈又有些泛红,却住了口没往下说。 “她在这里……过得好吗?”这句话问出口我自己就觉得有点蠢,如果姑婆在这里不开心,又怎么会一直惦记着想要回来? 丁香又点了点头,道:“陛下很宠爱瑞妃娘娘,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专门为她重修了麟瑞宫,不上朝的时候就和娘娘在一起……” 我不由皱了一下眉,静了一会才问:“那么,她是怎么死的?” 丁香像被雷击中一般,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 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我皱了眉,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丁香一张脸已变得惨白,低低道:“这事在宫里是不准再提的,姑娘你就不要再问了。” 我怔了一下,正想说话时,门口已有太监通报说,太后宫里的桂公公来了。 啧,来得好快。 桂公公果然说是奉太后之命,召我到永寿宫晋见。我照昶昼吩咐的,悄悄叫丁香打发人去找他,一面以梳洗更衣为由拖延了一会。但是昶昼没能赶回来,所以我也就只好跟着桂公公去了永寿宫。 我在屋外候着,桂公公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唤我过去。 房里垂着繁复的纱幕低,有淡淡青烟从帘后的香炉中逸出,甜腻的香气让人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窒息感。 一个妇人斜倚在一张短榻上,抚弄着怀里的猫儿。她看来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却依然美丽。云鬓高挽,衣饰华贵,冰肌玉骨,长眉凤眼,连眼角几缕细纹都有如精心描绘的图样。此刻的神情虽然慵懒,眉宇间却自有一种积威,令人不敢逼视。 她身后立着几个宫女,旁边还坐了个白袍金冠的俊美少年。 我跪下行礼,她却并不理会我,只带着点淡淡的笑容,侧过身去和那少年说话,就好像根本当我不存在一样。反而是那少年一面微笑地听她说话,一面不时扫我两眼。 我大概跪了十余分钟,脚都已麻了,她还是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特意叫我来罚跪么?我皱了一下眉,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她。 桂公公在旁边低低喝了声,“大胆!” 那白衣少年笑起来,轻轻咳了声,道:“母后还有事情要办,儿臣今天就先回去了。” 太后这才抬起眼来,打量我两眼,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淡淡向旁边的少年道:“你看这人,像是不像?” 那少年点点头,道:“像。前前后后十几个,只怕这个最像。” 前前后后十几个?我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余士玮啊余士玮,看看你这是什么白痴计划?怪不得昶昼一见我就知有问题,前面都有这么多人做过这种事了,就算真的是个白痴也骗不到了吧?想到这里,突然又觉得昶昼很可怜。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居然要被这么多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太后亦微微点了下头,道:“怪不得皇上要那样子带回来,又安排住到麟瑞宫。你叫什么?” 我回答:“金木樨。” 太后淡淡笑道:“也是姓金,这倒巧。你多大了?” 我不知她到底想将我怎么样,这时只能有问有答。“二十五了。” “也过了年少无知的年纪了。”太后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我如实回答:“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在路上莫明其妙被人强抢了来而已。” 她怔了一下,反而笑了,冷冷笑道:“你想要什么?”没等我答,又问,“你家主子又想要什么?” “我只是想安安稳稳活下去。我没有主子。”我抬起眼,继续很诚实地回答。 太后道:“那余士玮是你什么人?” “是我舅舅。”虽然当着这位神态威严的太后我不敢像在昶昼面前那样直接说是仇人,但还是没能掩饰自己的情绪,这声舅舅说得不情不愿轻蔑之极。 太后居然又笑了笑,“你胆子倒大,在哀家面前还敢说谎。小桂子。” 桂公公连忙应道:“奴婢在。” 太后轻描淡写道:“拖出去先掌嘴二十,再带来回话。” 桂公公应了声,一招手,就有两个太监上前来一左一右的抓住我。 我咬了牙努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肯讨饶。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希望昶昼能够赶来。 太后看着我,冷冷一笑,两名太监立刻就将我拖起来,要往外走。 “放开她。” 昶昼稍有点急促的声音传过来,我抬起头,正看到他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抓着我的两个太监并没松手,先扭头看了看太后。 太后身边的白衣少年站起来,向昶昼行了礼:“陛下。” 昶昼抬了抬手便算作答应,自己上前一步,给太后请了安。太后白皙纤细的手指抚着怀里的猫,淡淡笑道:“陛下今天来得倒早。” 昶昼道:“左右也没什么要儿子做主的事情,儿子乐得早点过来陪母后。” 太后扫了我一眼,又笑了笑,“真的是想来陪我这老太婆么?” 昶昼也笑了笑,道“顺便来看看,母后这次又想将儿子的人怎么处置?” 又?他说又?我皱了眉,看向昶昼。他说的这个“又”,是指之前那十几个相似的女子,还是指最初那个——我的姑婆? 太后脸色一沉,道:“先把她带下去。” 昶昼几乎立刻就跟着向我道:“你在门口等朕。” 我和几个太监齐齐应了声,然后退了出去。不一会就看到原本在里面服侍的太监宫女一个个全退了出来,连先前那白衣少年也出来了。不知那母子两个摒退了众人,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和姑婆的死有关?我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子,向里面看过去。 有人在我身边轻咳了声。 我扭过头,正是刚刚那个白衣少年。之前我听到他称太后“母后”,那么他应该是昶昼的兄弟吧?但是他们长得并不太像。这少年的线条要比昶昼柔和得多,肌肤若雪,眉目如画,若不是神情之间丝毫没有脂粉气,说他是女扮男装我也信。 昶昼的兄弟本来就不多,活到成年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宁王昶昊。他只比昶昼小两岁,母亲死于难产,是被现在的太后抚养大的。据说这位王爷是早产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所以一直没有供职,也没有外放,留在宫里养病。想来这个就是了。 他笑了笑,声音清爽柔和:“不该看的就不要看,不该听的也不要听,这才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我有点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说这话。但这个“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听到里面昶昼的声音突然大起来,叫道:“顾念她?她可曾顾念过我?你当我不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吗?” 昶昊皱了一下眉,我很无辜地耸了一下肩。这可不是我自己想听的,他叫我在这里等他,自己又说那么大声,我想不听也难。 然后房间里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再然后就是寂静。我看着门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听得昶昊在我身后轻轻道:“莫要辜负陛下一片心意。”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去,只见那白衣的少年已转身走开了。 这时昶昼从房里冲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回到麟瑞宫,昶昼的脸色还是很不好。 丁香泡了茶,我端过去递给他。他接过去,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在旁边坐下来,等着他开口。 结果他静了很久,居然说:“朕会尽快给你册封的。” 我怔了一下,然后急急地叫:“我才不要什么册封。你忘记了吗?我是瑞莲姑婆的侄孙女,怎么可能再做你的妃子——” 昶昼打断我,“不然你要怎么样?如果没有名份,在这里连个太监都能整死你。” 我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这的确是个问题,一个没名没份无权无势的女人,在这里深宫内苑里被干掉还不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连个借口都不用找。 说到这个,我想起我今天一直在纠结的一个问题,于是看着昶昼,小声,但是清楚地问了出来:“我姑婆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一问,昶昼的表情,窗外的鸟鸣,甚至于这时的风,似乎都在这个瞬间停了下来。 我自然也跟着安静下来,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昶昼,试图在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里捕捉一些什么。 但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双眼变得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淡淡道:“我对不起她。” 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没有意义了。 我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但是,似乎很多人都喜欢说。他也是,程同也是。程同对我说“我对不起你”,但仍收拾了东西,跑去新欢的身边。那又何必多说?还是说,他们以为说了之后,自己的内疚会少一点? 似乎是受不了我的目光一样,昶昼垂下眼,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这算是一种补偿么?我问:“是不是什么都可以?” 昶昼没看我,放了茶杯,目光落在窗外那一池睡莲上,轻轻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是你可以要求的极限。” ……那不等于白说? 不过他既然开了口,我什么要求都不提反而有点奇怪,于是我笑了笑:“那么,我要找个高明的医生,还需要要一个信得过的保镖。” 要医生自然是为了解我身上的毒,至于保镖么,用意也很明显。有昶昼保我,明面上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但暗地里就不敢说了,有个保镖我会安心一点。 昶昼扭过头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半晌点下头。“好。” 那天稍晚一点的时候,昶昼便先招来了太医。 那位留着三缕长须,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太医隔着帘子为我把脉。我靠在枕头上,从帘子的缝隙里看见他的表情愈来愈凝重,然后向坐在旁边的昶昼道:“微臣抖胆请陛下恩准撤下帘子,让微臣看一看娘娘面色。” 昶昼抬了抬手,两个太监跑来把床前的帘子撤下。 老太医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如遭雷击,睁大了眼,整个人僵在那里。 昶昼皱了眉,轻叱了一声:“陈太医。” 他这才低头告了罪,走到我床前来,仍是一脸不敢置信。但好歹没有再失态,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又问了一些平常饮食起居的事情,然后一副深思的样子,没再说话。 昶昼有点不耐烦,喝问:“怎么样?” 陈太医连忙跪下去,道:“微臣无能,微臣该死……” 昶昼哼了声,声音大起来:“朕没有要你去死,只是问你,她怎么样?” “娘娘脉象阴寒,似乎确是毒物所致,但是……微臣无能,一时间并不能确诊是什么毒……”陈太医伏在地上,惶恐不安。 但是昶昼并没有生气,只问:“你要花多久才能确定?” “微臣……微臣尽力而为……”陈太医道,“不如微臣先开张方子,让娘娘调养一段时日——” “你连她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还开什么方子?”昶昼不耐烦地打断他,挥挥手让他出去。陈太医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昶昼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咧嘴露了个笑容给他看。他皱了眉道:“你看起来真不像是个中了毒的人。” 我又笑了声,自己去倒了杯茶来喝,一面说:“看来余士玮的阴谋虽然笨了一点,毒药倒是挺不错。” 昶昼道:“总能找到会解的人。但是,如果余士玮知道你把什么都说出来,还会给你解药吗?” “谁知道?”我又耸了耸肩,“他只叫我记得在你面前给他说好话,又没说不准说实话。” 我这也是在赌,我才刚刚接触昶昼,不论余士玮想要什么结果,现在肯定都还不是时候。他应该不会就这样舍掉我这颗棋子,顶多也就是让我多痛一会警告一下而已。 昶昼微微挑了挑眉,笑了笑,走到我身边,伸手捞起我一缕头发,在指间轻捻,声音低下来,“这样的话,朕要不要先给他点好处证明你的确吹了枕边风呢?” 他言语暧昧,还顺便在我颈畔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拂上我的皮肤,我的鸡皮疙瘩就一粒粒地冒出来。 说起来,其实这个男人倒很符合大众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长得帅,有钱有势,其实也不像外间传闻那样暴戾,对我也算不错,但是,只要想到他和姑婆的关系,他的任何亲近,都会让我的身体下意识的就有了排斥反应。 他自己显然也看到了那些鸡皮疙瘩,伸手摸上去,皱着眉道:“你好像一直很怕朕碰你?” 我点头承认,一面移动自己的位置避开他。 他没跟过来,但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为什么?” 我无奈地一摊手:“还能为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我姑婆的丈夫。要和自己的姑婆跟同一个男人那个……这种事情我接受不了。” 昶昼垂下眼来,很久之后,才又道:“不管怎么样,朕会册封你。” 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抗拒。 我很无言。 第二天昶昼去上朝之后,我让丁香去请了陈太医。 大概是昶昼事先交待过的,我召太医的事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老太医进了门便跪下向我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我不是什么娘娘。”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太医不必多礼,请坐。” 丁香端上茶来,放在旁边的几上。陈太医并不敢坐,更不敢喝茶,有一点战战兢兢的样子,“微臣昨日回去,翻阅了大量医书,但是并未发现……” “我不是找你来问我中的毒。”我说,身子微微向他侧过去一点,“陈太医昨天看到我,好像很吃惊?” 陈太医怔了一下,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不用顾忌什么,有什么事我顶着。”虽然这样说,但是其实我清楚得很,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什么也顶不住。不过,我急于知道瑞莲姑婆的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太医仍然静了几秒,才轻轻道:“因为娘……姑娘你长得和仙去的瑞妃娘娘太像了,所以微臣一时惊诧。” “你见过瑞妃娘娘?”虽然一般来说看到我会吃惊都是因为姑婆的关系,但我还是问了一句以求确定。 陈太医点点头:“从瑞妃娘娘有喜,到娘娘遇刺,一直都是微臣照看,所以娘娘音容笑貌微臣都很熟悉……” 有喜?遇刺? 我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忍不住追问:“遇刺?” 陈太医大概自觉失言,忽又跪下去,惶恐地道:“这些都已是陈年旧事,姑娘还是不要再追问的好。” 我怔在那里。 很久之后好像听到陈太医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我木然地摇了摇头,他便退了出去。 很明显,姑婆是被人杀害的。而且,丁香,太医,甚至昶昼……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从大家的态度来看,那人应该还活着。 昶昼口口声声爱她,口口声声想她,口口声声对不起她,却仍让杀害她的凶手消遥法外。 姑婆不是那种会随便和人结怨的人,在这里自然也没什么国仇家恨,那么要杀她的人自然只可能在这后宫之中。而且太医还说她当时有喜,这便更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我隔着窗户远远看过去,只觉得这远远近近一重重宫殿楼阁,就好像是一只只择人而噬的兽,即使沐在阳光下,仍然让我觉得沉晦森凉,不寒而栗。 昶昼下午来麟瑞宫的时候,居然带了宁王昶昊来。我愣了一下,然后弯腰行礼。 昶昼指着昶昊道:“这就是朕给你找的神医。” “嗳?” 我吓了一跳,抬起眼来。昶昊依然是一身白衣,宽袍广袖,纤尘不染。今天没有戴冠,一头黑发就用只碧玉簪绾着,流水般泻下来。昶昼那样说,他的唇角似有若无地轻扬,淡淡笑了笑:“陛下说笑了,臣弟只是终日缠绵病榻,多看了几本医书而已,怎么称得上神医?” “你也不用过谦,先帮她看看吧。”昶昼在这个弟弟面前,倒是一点都不客套。 昶昊应了声,走到我身边来。我在桌前坐下,把手伸给他。 昶昊在旁边坐下,为我把脉。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尖轻轻按在我手腕上,体温似乎要比平常人更低一点,凉凉的感觉。 他把着脉,一边问我几时中的毒,平常什么感觉。声音如春日里拂过花间的风,温柔和煦。我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样?”昶昼在旁边问,“是什么毒?” 昶昊轻轻地摇摇头,道:“臣弟不知。” “连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吗?那有没有办法医治她?”昶昼扭头看着我,话却是向昶昊说的。 昶昊道:“臣弟自当勉力而为。” 昶昼靠到椅背上,皱着眉挥了挥手,声音有些不耐烦:“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说话也像太医院那些老废物?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昶昊笑了笑,道:“臣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昶昼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 昶昊静了一小会,又问我:“姑娘可曾毒发过?” 我点下头:“发过。” 于是他开始询问我发毒是什么时候,当时是什么症状,怎么解的。他问得很细,我也一一如实相告。他听完之后,皱起了眉,缓缓道:“如此说来,下次毒发,左右就在明后两日?”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和昶昼不约而同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我是突然想到,说不定余士玮根本就不在乎其它人知不知道我是他派来的,也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向昶昼说实话。反正只要我在昶昼身边,接触医生的机会多得是,我中毒的事情迟早也是瞒不住的,再顺藤摸瓜的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我所有的底细。 我本以为自己说不定可以借他的计划来向他复仇,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真正的计划是什么。我不过是那颗丢在台面上,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棋子,而后面藏着什么,我根本一无所知。 我不知昶昼和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总之他突然哼了声,语气变得森冷起来,“我倒要看看,他到时要怎么把解药送进来。还是说……”昶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根本就没打算再给你解药?” 昶昊亦看向我,春水一般温和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 我跌坐在椅上,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果然毒发。 本来端了杯茶歪在榻上看书,痛楚毫无预兆地向我袭来。我痛得倒抽一口气,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茶坏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昶昼本来坐在我身边看着一封信,见状连忙把信一收,伸手搂住我问:“你怎么了?”不等我回答,又叫道:“来人呀,速传太医。把宁王也找来。” 我痛得没力气说话,冷汗不停冒出来,身体却变得冰冷,一时也顾不得避什么嫌,下意识的就往昶昼怀里缩了缩。 “冷吗?”昶昼问。然后抱起我坐到床沿上,拿被子裹住我,又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我蜷曲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息。昶昼一手抱紧我,一手拂开我因为汗湿而粘在脸上的几丝碎发,声音低下来,竟然有几分温柔:“哪里不舒服?很痛么?” 废话!不痛我能这样? 昶昼看着我,眉眼渐渐柔顺下来,然后一双漆黑的眼就像笼上了一层雾,喃喃道:“瑞莲,你放心,这次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绝不会。” 他似乎又透过我,看到多年前姑婆的影子。 我皱了眉。他却好似误会了我的意思,一面抱紧我,一面扭过头去大叫:“太医还没来吗?昶昊呢?再去催。” 赐福应了声跑出去。昶昼将自己的手伸到我的唇边:“痛得厉害的话,就咬我吧。” 这算什么啊?咬他我就可以不痛了吗?我咬紧了牙,索性连眼也闭上了。 陈太医倒是很快赶来了,但为我看过脉之后,依然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末了战战兢兢地说:“要不臣先开点镇痛的药,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娘娘的痛楚……” “饭桶!朕养你们这群人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昶昼怒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这种事还要问朕,还不快去拿药!” 陈太医从地上爬起来,应应诺诺地坐到一边去开方子,期间手抖得连笔都掉了两次。 也不知在这冷与痛之中过了多久,昶昼一直抱着我,低低地唤着姑婆的名字。我的心情突然复杂。我想他是真的这样地爱着姑婆吧。但是对她的死,却依然无能为力。他是一国之君,却不能保护一个心爱的女人,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臣昶昊参见陛下——” 听到昶昊如高山流水般清远的声音,我勉强抬起头看过去,昶昼忙忙地打断了他的行礼:“别管那些了,你过来看看她。” “是。”昶昊应了声,走过来看我。一番诊断之后,两道长眉锁起来,一副沉吟的模样。 昶昼有些急躁地说:“不论怎么样,先想想办法吧。总不能真让她这样过三天。” “是。”昶昊又应了一声,和陈太医商量了一阵,一起拟了张药方,叫药童拿去抓药煎药。然后昶昊又走回我身边来,再次拉过我的手腕,一面把脉,一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昶昼也不催他,只抱紧我,脸挨着我的脸,轻轻摩蹭,低声安慰:“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最差也是痛上三天就没事了。 昶昊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目光平静如水。 药很快煎了上来。 昶昼从宫女手里接过药碗,亲自喂我。 我一饮而尽。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看这碗药能不能有效。一屋人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大概八成以上是抱着期待的心理的。是人都看得出来,昶昼的心情很不好,如果药不能见效,谁也不知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还好我的痛楚缓缓地平息下来,又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便已好得差不多了。 当我呼了口气,抬起眼跟昶昼说“好像不痛了。”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一副松口气的表情。 “真的吗?好了?”昶昼依然很担心的样子,一面问,一面示意昶昊再帮我把把脉看。 昶昊把过脉之后,表情反而沉重。伸手把那个还没收下去的空药碗拿起来闻了闻,又叫小太监去把药渣拿来给他看。 昶昼看着他做这些事情,皱了眉问:“有什么不对吗?” 昶昊淡淡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木樨姑娘能好起来,并不是我这张方子的功效。” 昶昼的眼微微眯起来,有一点危险的预兆;“你是说?” 昶昊笑了笑,没有回话。 但是答案很明显吧?我从毒发到现在,除了那碗药没有吃过别的。如果不是他的方子的功效,自然是因为有人在那碗药里加了别的东西。照我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解药了。 看起来,余士玮的势力早已经渗透到宫里来了。 昶昼静了一两秒,也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松了手,让我躺回床上,叮嘱我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出去,昶昊和太医等人自然也跟着退出去。 我闭了眼睡去。 醒来已到了第二天。 发现麟瑞宫里的人几乎已经换过一批。准确的说,之前有机会接触到那碗药的人,全被换下来了。 昶昼倒和平常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样子,而且一点要向我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丁香他们呢?” 昶昼扫了我一眼,道:“在他们该在的地方。” 我心头一紧,追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杀了。”昶昼喝了口酒,干净利落地说。 我唰的站起来:“什么?” 昶昼眼都没抬:“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被噎了一下,半晌没说话。昶昼又道:“暂时还没有,都关着呢。”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很有可能会被杀吧?我重新坐下来,犹豫了一会,才轻轻道:“至少,放过丁香吧。” 昶昼放了筷子,扭头看着我,冷哼了声:“看不出来,你倒是好心。才相处几天就想要帮人求情。” 丁香虽然做事得体又善解人意,但我跟她毕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要说有什么感情,大概也谈不上。我求情,不过是看在她当年也曾侍候过姑婆的份上。 这时昶昼又道:“你倒是说说看,朕为什么要放过她?” 我微微垂下眼:“不论怎么说,她也曾侍候过姑婆……” “她若不是侍候过瑞莲的旧人,朕又怎么会让她来这里?但是你看他们做的好事。”昶昼冷笑着打断我,“在朕的眼皮底下,都敢捣鬼把那颗解药弄进来。” “但是又不一定是丁香做的。” “所以她暂时还活着。” “但是……这种事情至于要人的命么?” “这种事情?”昶昼看着我,眼睛微微眯起来,声音更冷,“今天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解药,难保下次又会做些什么。到时只怕你再想要他们的命,就已迟了。” 我咬了咬自己的唇,沉默下去。 昶昼看了我很久,叹了口气,才又补充道:“何况,还不止这件事。” “还有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毒发之前,朕在看的那封信?” 我点了一下头,昶昼道:“它不见了。” “嗳?”我怔怔地抬眼看向昶昼。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但是语气里却似乎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很仔细地打量我,过了半晌道:“看起来你好像不知情呢。” 我当然不知情。当时我都那样了,哪里还能管得着谁拿了他的信。 昶昼挟了一筷子菜给我,淡淡道:“既然你不知情,就索性不要管这些事。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我白了他一眼:“你当你在养猪吗?” 昶昼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又挟了一筷子菜给我:“嗯。那你要吃胖一点才像。” 我嘟起嘴,闷闷地吃了两口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把那些人全处理掉的话,下个月我再毒发拿不到解药要怎么办?” 昶昼静了一两秒,然后道:“朕以为余士玮不会就这样放弃你的。” 也就是说,其实他根本就没考虑这个问题。老实说,我觉得皇宫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想混就能混进来的,若是下个月真的没有人送解药来,我是不是只能听天由命? 大概是觉得我的表情太难看,昶昼轻轻拍拍我的手:“你放心,会有办法的。” 我翻个白眼给他看。反正痛的那个又不是他,他当然说什么都行。 昶昼道:“昶昊说他会尽快想办法帮你解毒。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去他那里让他帮你看看。” 我应了声。 我现在别的没有,时间有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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