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又一程(全二册)


作者:粥小九     整理日期:2022-12-31 07:06:59

  初恋男友程见溪不幸亡故,令永失所爱的摄影师程杉罹患癔症。愈后回国接受入职邀请的她,竟与程见溪同父异母的哥哥、新司CEO叶臻不期相遇。这位患有失语症的“哑巴”总裁,像极了时常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座山,缄默,神秘,却给人似曾相识的安全感,诱惑她在禁忌的崖前清醒着沉沦……然而,叶臻腕上与程见溪如出一辙的文身,成了撕碎现实的黑色利爪。心理创伤、深度催眠、重塑记忆……岁月掩盖无数是非,他们在这场为她精心筹备的好戏里各司其职,一切究竟是善意的欺瞒,还是残酷的麻痹?命运的玩弄与试炼背后,倒映着的,却是她和他一程又一程的人生——灿烂的、灰败的、孤独的、温暖的,也沉醉、也逃避、也麻木、也眷恋。当她终于决定接受它的全部面目,才发现一直苦苦寻觅的方向,就藏在来时的路上。
  《又一程 上》楔子 魇
  程杉走在山间。
  她习惯这座山,所以走得并不慌乱。
  晨起的浓雾自她脚下漾开去,流亡似的贴地而行,裹挟着黑色老树盘旋错节的巨根,舔舐着地表堆叠的枯枝烂叶。
  黑森林里一片死寂,程杉光裸的脚踏在枯叶上,逼得它们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
  程杉环抱着自己同样不着一物的躯体,茫然四顾,终于在视野内捕捉到一点异样的色泽。
  她跋涉而去,在拨开迷雾后看见一尊塑像。
  撒旦。
  他全身披着猩红刺目的劣质颜料,头上凸起锋利的角,尾部也同样尖锐,生殖器官丑陋而嚣张地立着,那上头的颜料干结得极不匀称,淋漓滴答,像摇摇欲坠的血珠。
  程杉脸色煞白,几欲作呕,掉头落荒而逃。
  可四下光景变幻,脚边顿时荆棘丛生,将她的去路阻绝。她不管不顾,抬脚便跨,任凭脚底、小腿被刺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停下半点。荆棘得了鲜血滋养,张扬腾起,交错织就一张浓黑的荆棘网,自四面八方朝内合拢,将她的身体缚在其中。
  挣扎得越厉害,便被尖刺扎得越深。
  放开我!她在心里大喊。
  可这不是她的地盘,万事不由她掌控,那荆条裹上她纤细的脖颈,一寸一寸以锐利的刺楔进她的血管里,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程杉无知无觉,也终于不再挣扎。她想,也许他想要放干自己的血。
  到那个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呢?
  思及此,虚空里突然有了回应。但那声音并非切实存在,倒像是自她心底而起。
  她听见那个声音说:魇。
  魇是什么?
  魇是人死以后,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的灵魂。
  程杉张开眼,身体僵硬而紧绷。夜色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房间里落针可闻,枕头边的荧光电子钟发出绿幽幽的光。
  丹麦时间,凌晨两点四十八分。
  程杉睁着眼睛,保持醒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缓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从床上坐起。毛毯自她单薄的肩头滑落,从厚重的床帘缝隙里钻出去,堆叠曳地。
  程杉租住的房间卧室极大,墙角搁着的这张单人床却小得可怜,还被她买来的五面遮光床帘挡了个完全。远看过去,活像一副棺材。
  程杉抬手隔着靠墙的帘子在墙壁上敲了几下,卧室里的声控灯悠然亮起。她拨开床帘,把毛毯捞回床上,脚够到床边的毛绒拖鞋,重回人间。
  程杉去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拉开书桌左手边的第一个抽屉,取出三瓶药,各倒两粒就水服下。又摸出火柴点燃桌角的香氛蜡烛,石蜡、蜂蜡、植物蜡在高温下缓缓熔化,室内的气氛变得柔软而温暖,调香师混入的香料如真实的花朵,在这片柔软中悄然绽放。
  坐在桌前,程杉打开笔记本电脑,从隐藏文件夹里调出一份名为《山》的文档,在空白处敲入日期和地点——
  “23—08—2017,哥本哈根。”
  回车,输入“黑森林,迷雾,红色撒旦,荆棘”。
  程杉的手指顿了片刻,继续敲击键盘:“魇是人死以后,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的灵魂。”
  记录完毕,她双指压在触控板上,向上翻阅,查看自“07—10—2015”以来,自己零星记录的所有与那座山相关的梦境关键词。
  她不是第一次梦到那座山,和人有喜怒哀乐一样,那也是一座有脾气的山,它不总是像方才梦里那么可怖。
  “12—08—2017,哥本哈根。
  “梧桐树,图书馆,4003,《天球运行论》,纸,钢笔,手指,阳光。”
  比如十多天前,梦里那座山温柔得像缠绵时的情人。林间满是高大的阔叶梧桐,程杉穿过一条洒满阳光的小径,甚至还看见了一座图书馆。她走进去,顺着某种神秘的索引,找到了4003号桌。桌边放着一本名为《天球运行论》的厚书,旁边有原木色的演算纸和一支黑色钢笔。
  甚至,对面坐着一个人。
  程杉心情愉悦,她很少在梦里遇见除自己以外的人,这让她格外珍惜。可惜浮光大盛,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隐隐约约看见桌上偶尔移动的手指——那个人会提笔在纸上做一些简单的运算。
  程杉看得分明,他细白的指尖有雀跃的阳光。
  “03—05—2016,科伦坡。
  “溪水,草场,卡其色呢子大衣,日落,吻,梅花鹿,做爱。”
  去年在科伦坡,程杉甚至还在那座山上做了一个激情的春梦。梦里的她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只是同样看不清面貌,他们穿山越岭,一起发现了一条逶迤绵延的清澈小溪,和一整片茵绿的草场。
  那人将大衣脱下来,铺在溪边草地上,两人坐在一起,看黄澄澄的太阳一点一点被另一个山头吞没。天色将晚,身边的人偏头来吻她,问她可不可以。
  程杉点了头,他便开始解她的扣子。该死的欧式长裙,繁复的设计让人快要没有耐心等待,程杉眨巴着眼睛,瞧见溪边跑来一只白尾巴的梅花鹿,旁若无人地低头喝水。
  她有一点害羞,也有一点被窥伺的刺激。她倒在温暖的大衣上,顺从地被解开衣裙扣子……包括后来的整个过程,程杉竟然都没有去看那人的脸,反倒直直盯着那只悠哉喝水的梅花鹿。
  梦总是预示着什么,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人而言。那么这一次,黑森林里的赤红撒旦,又代表了什么?
  程杉在社交软件上给远在美国的乔恩留言,那是陪伴了她两年的私人心理咨询师。乔恩是美籍华人,从事心理咨询多年,专业而细心,把程杉从最初的混沌中带出来,只用了半年的时间。抛开医患关系,她们还是无话不说的朋友,程杉足够信任她。
  旧金山此时是晚九点。乔恩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听见程杉专属的信息提示音,步子快了些,几乎是小跑来到书房拿起手机。
  乔恩站在书房附带的开放式阳台上吹夜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程杉回电。后者接起电话,缩起双脚搁在椅子上,将自己的整个身子蜷进椅背里,摆出长聊的架势。
  程杉:“这么快,一个人在家?”
  乔恩与丈夫离婚后独居,偶尔会带男朋友回家过夜。除此以外,工作占据了她生活的绝大部分。
  乔恩“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说:“这个时间找我,又做梦了?”
  她很少废话,从来都直击要害。
  程杉:“嗯……”
  “你说你梦见了猩红色的撒旦塑像?”果然,乔恩听了程杉断断续续的描述,低声问,“梦里,你没有穿衣服?”
  程杉点头,又想起她看不见,于是说:“对。这一次,我在梦里很害怕,一直延续到醒来。乔恩,这代表什么?”
  乔恩没有直接回答程杉的问题,而是柔声问她:“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程杉坦诚道:“不太好。最近十天,每天在外头闲逛,没灵感,拍出来的东西大多不满意。无缘无故地,很沮丧,想哭,也想喝酒……但是乔恩,我忍住了。”
  乔恩:“你做得很好。”
  “可是我晚上睡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不过能整段记住的并不多……差不多就是这样。再不做点什么,也许会更糟。丹麦不是最具幸福感的国度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是我的问题吗,为什么我依然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乔恩轻声说:“小杉,我们的情绪、欲望、行为大多数时候并不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你不必过于责备自己。”
  程杉嗓子发苦,问她:“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想见你。你比这些药管用很多。也许你一开始就不该放一个精神病人独自出门。”
  乔恩的表情有片刻凝滞,说出的话却带着与神情不符的轻松和自在:“得了吧程杉,一年多以前你就已经痊愈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吃药呢?乔恩每次故作轻松,开始哄骗她的时候,都叫她的全名。程杉想,心理学专家也不过是普通人,也会被病人看穿一些小把戏。
  她还想追问,桌上的电脑却“叮咚”一声,提示她收到一封新邮件。程杉随手点开来,没扫两行就慢慢坐直了身子。
  “程杉?”
  许久没有听到声音,乔恩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那姑娘该反驳自己才对——她需要让程杉偶尔占据上风,让她相信自己完全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由自己完完全全掌控。乔恩从不愿做一个掌控者,于她而言,每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病人,都是她博弈的对象。何况,程杉是她以前没有遇见过的那类病例,是她愿意花费数年也想要研究探索的“病人”。
  “乔恩,是‘MO’的入职邀请,职位是他们的新刊《无疆》的摄影总策划。”程杉的语气犹疑不定,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不记得我向这家公司投递过简历。”
  乔恩不得不承认,程杉一直都是让人羡妒的天赋型摄影师。2015年她在那样的精神状态下,却交出了获得奥赛两个奖项的摄影作品。乔恩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凭着自己的履历和那些获奖作品,去全世界九成以上需要摄影师的公司工作。可是程杉自由惯了,她宁可各地漂泊采风,向杂志供稿赚取稿费,也不愿意把自己圈缚住。
  但这一次……她会单独提起MO的入职邀请,一定是因为她动了心思。
  乔恩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了攥,依旧语气轻松,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公司。她说:“或许是你曾给过人家名片?公司在美国吗?我倒是没听过。”
  “在中国,是一家主营线上旅游产品的互联网公司。原本是叶氏集团的子公司,近两年独立出来分拆上市,发展势头很猛,所以开出的薪水也很高。但这都不算什么……”
  程杉的语气有些古怪,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也没有闲着,“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浏览MO的官方网站,搜索与MO相关的新闻。
  随后,她才慢吞吞道:“你知道吗?它的总部在Q市。”
  Q市,那是程杉暌违五年的家乡。
  “是吗?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想回去看看。”乔恩缓声道。
  乔恩当然知道Q市对程杉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不确定,程杉回去,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达成向那个人所许诺的目标。
  挂了电话已经接近清晨五点。云破日出,窗帘摇曳的褶皱里隐约漏出一点晨间的躁动。
  程杉听出了乔恩的意思,她也希望她能回去一趟,哪怕不是为了这份工作。可是,回去吗……程杉望着香氛蜡烛微微跃动的火焰发怔。
  她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远渡重洋去了国外工作,后来甚至在外面重组了新的家庭,仅仅负担程杉的生活费。程杉从小跟着住在Q市的舅舅、舅妈生活,家里还有两个表哥。现如今,表哥们都已经成家立业,一个移民加拿大,一个定居上海,早都把舅舅、舅妈接过去了。
  Q市别说是家,连一间旧屋子都不剩——这似乎不是一座值得她眷恋的城市。
  程杉想到这里,有些赌气地拉开抽屉,从里头摸出一枚二十克朗的硬币来。她口中念念有词:“正面回去,反面不回去,硬币立起来就去美国找乔恩……”
  说着,用力向上一抛!硬币在空中翻腾着画出一道极长的弧线,最终“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上,又“骨碌碌”不知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程杉站起身,看也不看最后的结果,趿着拖鞋径直走向衣柜,拖出自己最大尺寸的行李箱来。
  有人说,在抛起硬币的那一瞬间,决定已经印在你心里了。程杉觉得这句话不假,当她盼望看见老天给她正面的指引时,她其实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Q市没有她的家,却有她的过去和故人。
  此时,桌面电脑屏幕仍显示着方才程杉浏览的页面——那是Google搜索的首页。她检索的内容是“MO公司CEO”,弹跳而出的相关新闻、文章按时间和相关性排列,多达数百万条。
  按照时间和热度排序,当前页面最上方显示出一则新闻,标题为“MO行政总裁叶臻:展望《无疆》,自由行将成行业新方向——环球旅讯(Travel Daily)”。
  海蓝色背景的配图照片里,男人着白色衬衣,五官俊朗,正目视前方,习惯性地收唇。他看起来年轻、神采奕奕,带着成功男人惯有的自信与稳重。
  这是三年前正式接手MO的新一任CEO,时年三十二岁的叶家长子,叶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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