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词》是80后诗人徐源的第二本诗集,共收入短诗72首,长诗12首,每一个字都是诗人的一次战栗,每一首诗都是诗人的一次分娩。 在内容上,该部诗集是诗人对生命、自然、历史、社会等的精神关怀;在技法上,该部诗集视觉独特,语言极具张力,具有一定的探索意识。 《颂词》是诗人立在阳光里的一块碑石,更是诗人追求人之美好的一部交响曲。 该部诗集曾获贵州省作家协会第二届“尹珍诗歌奖”创作奖。 给生命以尊严,给灵魂以自由 文/雷越 “诗歌需要疼痛。疼痛是一种深刻的美”。徐源在写下这个尖锐的、倔强的句子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他的诗歌写作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紧张关系。这种紧张关系,按北岛在一次演讲中所指出的,是“某种古老的敌意”。所谓“古老的敌意”,其实是源自里尔克在《安魂曲》中的一句诗:“因为生活与伟大的作品之间,总是存在着某种古老的敌意”。北岛把这种“古老的敌意”,解释为“作家不仅要跟世界过不去,跟母语过不去,还得跟自己过不去”。事实上,这种“古老的敌意”,同时也决定了徐源的诗歌写作最基本的价值立场和精神向度,那就是作家应该与自己所处的时代,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持怀疑和批判的立场,才能对当下的社会生活保持清醒的认知与独立的判断。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考,徐源的诗歌写作从一开始便把笔触有意识地指向现实中最为疼痛、最为敏感的部位,即底层民众卑微的生存与处境,着力于刻写他们的欢笑与眼泪,着力于寻找生命的尊严与捍卫人性的美好。如果说徐源早期诗歌中的疼痛作为一种人生体验,表现出的仅仅是一种肤浅的、感性的青春呻吟,以及对于乡村经验的雷同复制,那么到了后期的诗歌中,这样的疼痛便慢慢地被赋予了作家深刻的文化哲思和现实关怀,从而沉淀为一种健全的文化良知和文化人格。寄寓在写作中,就是有意识地扣紧时代脉搏,以一种感同身受的生命体验来拷问现实、反思历史,并从个体生命的悲欢离合中挣脱出来,转而变成为人类的苦难而忧伤。这样的写作,已不仅仅停留在审美、抒怀的意蕴层面,而是切入到社会生活、民族文化的肌理之中,竭力寻找可供灵魂栖息与游弋的灵地。更为可贵的,是其作品内里含蕴着一种近似于宗教情怀的神性质素。所谓宗教情怀,其实就是作家面对尘世生活时表现出的沉潜于大地的苦难意识和悲悯情怀。正是这份情怀的介入,使得徐源的诗歌拥有了一种震颤心魂的力量。其间,既有欲哭无泪的焦灼与煎熬,也有呼天抢地的无助与感慨,更有撕心裂肺的难言与痛楚。这样的写作,根植于对生命的谦卑和责任,根植于对灵魂的敬畏与尊重,其本质上仍然是一种信仰之力,一种对美与真的向往与追求,一种对善与爱的执著与热爱。而在这种写作情怀的背后,贯注着的是一股人文精神的激流。所谓人文精神,严格来说就是知识分子的一种批判和反思精神。 在此意义上,对徐源而言,写作本身就是抗拒虚无、寻求救赎、反抗绝望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生命选择。这样的写作,不是基于内心深处一时的悲愤和感怀,而是为了挽救自己在精神上的覆亡和灵魂上的衰竭。质言之,他的诗歌写作是对生命一种本能的直观透视,是对无常世事的一种嘲讽和反拨,也是对命运的追问和质疑。这种精神体验在其《自叙帖》中表现得尤为真切、纯粹。在我看来,《自叙帖》是熔铸了徐源的血泪和心力的作品,从中可以窥见其肉体与精神所承受的悲剧性体验。这种悲剧性体验,是生命的证词,是绝望的嚎哭,是在旷野上的呼唤,同时也是一种宿命式的表达。换言之,《自叙帖》乃是其人生阅历和生命体验之浓缩,于此可以照见徐源苍凉沉郁之心绪,以及历经沧桑之疼痛。在这首长诗中,他选取的是自己在生命的每一个节点上所经受的磨难,每一章都让人有触目心惊之感。在这里,徐源把自我的人生遭遇、生命体验、精神选择悬置在无常世事的大背景下,从中凸显了一个普通人的血泪挣扎和深情告白,同时也表现出了一个诗人在无法把握的现实面前所表现出的强大信心与勇气。 作为一个被现实深深捆绑和伤害的作家,当命运不止一次地把他抛置到生命的死角时,他并没有因此沉沦,而是在暗夜里默默地舔舐着内心的伤口,在近乎绝望的境遇里不断拷问生存的意义和价值。事实上,命运的艰难并没有泯灭掉徐源对于生活的热情,相反却磨砺了他的心智,使得他的诗歌在观照生命、叩问灵魂之时生出了巨大的慈悲之心。在这首弥漫着悲凉之雾的诗歌中,困扰着徐源的,不再是少年维特式的烦恼,而是命运的流转、死生的无常,以及生命中无法承受的心灵忧患。通过写作,徐源获得了一种精神上的自救。由此观之,《自叙帖》的写作,本质上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自我疗伤和自我输血。其间,徐源忠实于良知的召唤和内心的真实,对生命投出有情而真挚的目光,充满了对于苦难人生的深情抚慰。 不仅如此,在徐源富于思辨、沉静巍然的书写中,他还总是把精神的目光投入到现实关怀的层面上。如前所述,他的写作是有意识地把笔锋伸向现实最为疼痛、最为敏感的部位。这之中,最为珍贵的,是他在观照底层之时,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高贵之感。其间,不仅暗含了他对于个体生命的价值和尊严的正视,也体现出了他对普通人生存的洞见和苦难的关怀。这样的诗歌,绝少文人的自况,其间不仅和着自己的血泪,也粘着先人们的血泪。而他对于家园的书写,不是旧式文人对残山剩水的把玩和慨叹,不是风流才子附庸风雅的抒情和吟咏,而是饱含着对西黔这片土地的一汪深情。 这种浸润着独立人格的写作,得益于徐源那种既不回避历史也不逃避现实的精神立场和写作姿态。其实,对历史、对现实规避和遗忘往往会使作家固步自封,从而陷入自我的一隅天地。从本质上说,对历史、对现实规避和遗忘的写作,本身就是一种躲避崇高的写作。这样的写作,固然不乏真诚、可爱的地方,但实际上仍然是向现实投降、和解和妥协的写作。这样的写作,虽然凸显了部分的真实,但是与那些致力于揭示真相、捍卫良知的写作相比,在精神的质地上,不可以道里计。以此观之,那些过于聪明的作家,他们既世事洞明,又人情练达,他们的写作,总是背对我们生存的现实,进而过滤掉社会生活中丑恶和黑暗的一面。这种过于聪明的写作,实际上是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价值立场(如良知、道义等的缺失),这其实是一种虚妄的写作之道。这种回避历史和逃避现实的写作,是流连于风花雪月的吟哦唱和,是对权力与利益的匍匐,是对记忆与苦难的漠视,同时也是对生活与生命的背叛。 对现实的态度,完全可以照见一个作家的德行和操守(如情怀、勇气、担当等等)。实际上,真正有大情怀、大担当的作家,无论性情如何隐忍,无论笔锋如何内敛,但其文字背后那份胆识与侠气却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失。正因如此,他们的写作才会处处表现出一种形而上的价值关怀。许多作家的写作之所以无法跳出旧有的窠臼,就在于纠结于形而下的生存之道,从而津津乐道于对活色生香的世俗生活作简单的回放和还原,以及粗鄙的解读。这样的写作,是不可能在庸常的世俗生活中寻找到精神的阳光的。事实上,只有忠实地表现内心的情绪,听从良知训诫的作家,才会写出浸满自由精神的文字,才会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才会赢得世人的尊重与感激。 而徐源的写作,横亘在字里行间的就是一种形而上的价值关怀。这种鲜明的精神指向,是对平庸生活的反叛和拒绝,是对底层民众最为激情的观照。故此,在后期的《大坪地》、《颂词》等诗歌中,徐源是有意识地承担了一些诸如国家、民族之类的宏大命题,从而使其写作获得了一种历史的纵深之感,这中间承接着的依然是中国古代儒生感时忧世的传统。对他而言,写作同样是健全自身的精神人格、指正黑暗、净化心灵的过程。徐源正是凭着这样的写作信念和写作热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华丽的转身。 徐源,男,1984年生于贵州省纳雍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扬子江》诗刊、《诗潮》、《绿风》诗刊、《阳光》、《山花》、《山东文学》、《青春》、《延河》、《散文诗》等,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曾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七届“青春诗会”, 获《中国报告文学》首届中国文学创作新人奖,贵州省委宣传部第二届专业文艺奖,贵州省作协第一、二届“尹珍诗歌奖”,毕节市政府首届“乌蒙文艺奖”等。著有诗集《一梦经年》、《颂词》,散文诗集《阳光里的第七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