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 郝强曾经对我说过:“我们走过的路,别人未必会走:我们经历的困惑,别人或许会有。”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还记得这句话。 当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高中一年级。那所中学是我们县城最好的中学,同学中不是成绩好的,就是有背景的。当然在小县城,有背景也不会是什么大的背景,无非是父母经营点小生意或者是小官员。还有一种本身就是县城的,在那所中学的初中部上学,升入高中部相对来说就容易些。这种同学也暂且归类为有背景的一类吧,他们的背景就是生活在县城。相信这种情况在全国其他地方也很普遍。 我的名字叫瞿格,来自一个小镇。我不知道为什么父母给我取了这样一个中性的名字,其实我是男生。我认为我是成绩好的那种,不知道别人怎么认为,反正自己这样认为。 高中的生活忙忙碌碌。由于很多人都是各乡镇的尖子生,学习气氛也非常好,但彼此谁也看不上谁,都有点傲慢。我对老师们更是怀着一种神圣的崇敬之情,认为他们是好学校的老师,其水平必定也是相当高,知识当然也是很丰富的了。我的学习热情高涨,来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考上大学。至于考上后干什么,已经超出了我当时的考虑范围。 郝强出生在农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他的肤色有点黑,这种黑好像刚涂上去不多久,相信在学校待一段时间就会褪下去。九月份开学,南方的天气还有点热。他穿着一双蓝色塑料拖鞋,黑色的裤子几乎卷到了膝盖,让人感觉他刚从水田里上来一样。我看不起这样的人,虽然我家也种田,也算是乡下,但我毕竟是镇上的。我想来县城上学,再怎么也得要穿得像模像样一点吧!反正那时我穿的是白色的回力鞋,牛仔裤也没有卷起来。上学前,我特地要求我妈给我买的。当时我家的条件也不太好,过日子都比较紧。妈妈就说:“原来的解放鞋和灯芯绒裤不能穿吗?”我说:“妈,都什么年代了?你看电视里的学生谁还穿这些。”在我的软磨硬缠下,妈妈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算是对我的一种奖励吧,毕竟我上了这所中学。再说我的要求并不高。 虽然我内心拒绝郝强,但有一件事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刚开学不久,班上搞了一次文艺晚会。大部分节目都是唱歌,有位县城的男生唱了一首《水手》,赢得了很多的掌声。我们好像很迫切需要这样一个主题的歌,因为正处于一个有个性的、叛逆的年龄阶段。其实我是一个比较随便的人,对生活无所谓,不过也并不代表我就没有个性。我没有表演节目,只是在嗑瓜子或者吃花生,象征性地起哄一下,鼓鼓掌。口渴的时候喝白开水,我忘记是否有矿泉水或者饮料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过来,物质生活水平还停留在一个比较低的阶段。记得当时是有麦克风和音响的,至于是否有薄薄的唱片,也记不清楚了。 郝强的上场让我眼前一亮,我没有想到他还有节目要表演。他依然穿着拖鞋,卷着裤脚,不过双手捧着一个口琴,表情严肃。这出乎我的意料,很难想象一个乡下的学生还有会乐器的。他说:“我给大家表演的节目是口琴独奏《渴望》。”我在镇上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认识几个会乐器的。记得我曾经迷恋过一段时间的竹笛,便要爸爸帮我买一根。爸爸的回答彻底让我失望了,他说:“吹笛子能当饭吃吗?”我只好自己砍了一根竹子,研究怎样做出一根可以吹出调的竹笛来,结果没有成功。看到他有和我共同的爱好,都喜欢乐器,便决定和他交朋友。我感觉他吹得不是那么专业,但很用心。很真诚。同学们同样也很诧异,现场静静的,都在听他演奏。我也停止了吃喝。教室里充满了一种神秘的气氛,好像是在观看一个土著人的原生态表演。 我开始主动和郝强打招呼了,吃饭的时候和他在一起。上课时同学们都是在一起的,如果吃饭时跟谁在一起就意味着跟谁是朋友了。随着和他交往越多,对他了解也越深。有天吃午饭,我们在小食堂点了两个菜一起吃。学校的餐厅分大食堂和小食堂,小食堂的菜是现炒的,价格略微贵一点。看来他家条件也并不算太差。炒菜的火苗蹿得老高,锅里冒出滚滚的浓烟,雾一般的景致。 我们边吃边聊。他夹了一根菜,望着我,认真地说:“你觉得学校老师的水平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随便应了一句,说:“很好呀。” 他放下了那根菜,说:“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有点诧异,心想这可是我们县城最好的中学,反问了一句:“难道他们教不了你吗?” 他说:“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不过上次数学考试有一道几何题的证明,我用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方法,老师居然没有看懂。也许老师没有仔细看吧,这道题没有给我分数。” 我说:“会不会你的证明过程有问题?” 他有点着急了,看得出来,他不希望别人认为他是乱说的,说:“连你也不相信我。下午上课的时候,我给你看看我的证明过程。” 为了吃饭愉快一些,我只好转移话题,说:“想不到你喜欢乐器,其实我也喜欢,不过我喜欢的是笛子。”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没有理我。P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