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朱先生的翻译作品集,收入作者的译文与译诗,其中译文十三篇,译诗两首。有些译文,大概作者为了试行直译,标点符号的用法和文笔与作者自己的著作不尽相同。其中《为诗而诗》系作者和李健吾先生合译。 父 亲 那威毕恩生 作 这故事里所说的人,在他那教区里,是一个最有钱有势的人。他名叫邵德(名),欧费(姓)。有一天,他到了牧师的书房里,高兴而诚笃的样子。 他说:“我得了一个儿子啦!我愿意送他来受洗礼。” “他该叫什么名字”。 “费恩罢,——跟着我父亲叫。” “保证人呢?” 他说出他们来,并证明他们是教区里他的亲戚中顶好的男人女人。 牧师往上看看,问道:“有别的事么?” 这位农人踌躇了一会。 末后他说:“我很愿意让他自己给他自己施洗礼。” “是说在一个非星期日么?” “在星期六中午十二点钟。” 牧师问道:“有别的事么?” “没有别的。”农人用手指旋转他的帽子,像是要走。 牧师起来,走向邵德握着他的手,很庄重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是还有一件,上帝允许这个孩子是你的幸福”。 十六年后,有一天,邵德又立在牧师书房里。 牧师说:“邵德,真的,你过的这么好。叫人可惊啊。”因为他看这个人一些不曾变着。 邵德答道:“那是因为我没有困苦的缘故。” 牧师不说什么,过了一会。问道:“今晚你欢喜的什么?” “我今晚来,是为我的儿子,他明天要受坚信礼了。” “他是个光明的孩子。” “他是个光明的孩子。” “不等我知道这孩子明天到教堂里占的位置的号数,我不愿给牧师的钱。” “他立在第一。” “我听见了,这里是十块钱给牧师的。” 牧师凝视邵德,问道:“还有别的事我能给你做的么?” “没有别的。” 邵德出去。 八年多过去了,一天,牧师书房外面,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因为许多人走近了,这些人的前头便是邵德。他第一个进去。 牧师往上瞧着。认识他了 他说:“今晚许多人伴着你来。” “我到这里来。要请你给我的儿子发出结婚的公告:他要和格德门的女儿卡伦(名)司多利敦(姓)结婚了。格德门便是立在我旁边的这一位。” “哦,那是这个教区里顶有钱的一位姑娘啊。” 农人拿一只手把发向后抹着,说道:“他们是这样说。” 牧师说了一会,像有深思似的,然后把各人的名字登在他的簿子上,没有说着什么。大家便在下面签了字,邵德放三块钱在桌上。 牧师说:“我有一块就够了。” “我很知道那个,但他是我的独子。我要把这件事做好看些。” 牧师收了钱。 “邵德,你为你儿子到这里来,现在是第三次了。” 邵德说:“但是现在我已经把他的事做彻了”。就摺起他的袖珍簿子。告了别。走开。 众人慢慢的跟着他。 两个礼拜后一个恬静无风的日子。父子俩划着一只船过湖。要到司多利敦那里去布置婚礼。 儿子说:“坐儿不稳。”就立起来。要把他坐的位搬正。 就在这个当儿。他立的那块板从他下面一滑。他两只臂膊一幌。尖尖的叫了一声。便翻下水去了。 父亲跳到他的所在。拿出桨来。高声叫道:“拿着这桨!” 但是儿子接连努力了几次。已是渐渐僵硬起来。 父亲喊道:“等一等”。就向着他儿子划去。 儿子翻过身来了,看着他父亲好一会,沉了下去。 邵德不能信这件事,他停着船不动,呆呆的看着他儿子下去的地方,就像他一定会再到上面来似的。那里翻起几个气泡,接连又翻起几个。末了一个大的裂了开来,湖又明滑的和镜子放在那里一样了。 一连三天三夜,人都看见这位父亲绕着这一块地方划来划去。不吃,也不睡,他用捞钩自湖里乱钩,捞他儿子的尸首。快到第三天早晨,他找着了,抱着他爬山越岭的回到他的田里。 从那天起,约莫有一年光景,一个秋天的深夜里,牧师听见有人在门外甬道上,很仔细的摸索门闩。他开了门,走进一个高而瘦的人,腰弯着,头发白了,牧师看着他半天,才认识他,这就是邵德。 牧师说:“你出来的这样晚”?就立在他前面不动。 邵德说:“啊,不错是晚了。”坐了下来。 牧师也坐下,像是等着,接着两人默然了很久很久,邵德到底说道: “我现在有些事情,就是想要布施穷人,我要用我儿子的名字拿出钱来做这件事,算是他的遗赠。” 他立起来,放些钱在桌上,重复坐下。牧师数钱。 他说:“这钱很多。” “这是我田价的一半,我今天卖掉它了。” 牧师坐着默然了半天,到底轻轻地问道:—— “邵德,你现在预备做什么?” “好一点的事。” 他们坐了一会,邵德眼睛垂着。牧师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随后,牧师慢慢地柔声说道:—— “我想你儿子到底给你带来了一种真的幸福。” 邵德说道:“是的。我自己这样想。”说着,往上看看。这时两眼泪水已经缓缓的流到他的颊上了。 1919年9月30日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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