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的雪 冬天的阿尔卑斯山,是雪白的:医院的天花板,也是雪白的。沈美盯着自己腿上同样雪白的石膏,撇嘴、咂舌、翻白眼,不美。 知名画商沈美蜜月期间滑雪受伤,惨遭新婚妻子卷款抛弃。这是最近美术界最好笑的段子。 圈内的几个老伙伴忙不迭把沈美从瑞士接回国,呼朋唤友来医院看这个活体笑话。几天后,大家发现,沈美是真的身无分文了,这便不是笑话了,是惨剧。笑话要围上来,惨剧要躲着走,否则,会沾上晦气的。 此刻,VIP病房,穿着雪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围成一圈,兜起沈美身下的雪白床单,把他扔到了普通病房。普通病房的墙不白,更不美,沈美闭上眼,拒绝再让这病房玷污自己的眼睛。 真不是这家医院暴力虐待病人,沈美被医护人员一床单“兜”走的时候,沿途所有病人都拍手叫好————这一个月,沈美霸着VIP单人间,不交住院费、整天吆五喝六、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最要命的是,他失眠,白天祸害完医生护士,晚上自己摇着轮椅去其他病房挨个骚扰病人。碰见漂亮小姑娘就给人家讲一整晚西方美术史:和金链汉子就聊手串、核桃、蜜蜡,总之他睡不着也不许别人睡:他还嘴碎,爱传闲话,好几床的病人家属因此大打出手…… 五十五岁的沈美,有钱有闲的时候,姑娘们最爱夸他“大叔你真有趣”,等到他一无所有,“有趣”就变成了油腻猥琐,全民公害,人人喊打。 把“全民公害”交给普通病房的人民群众后,医院报了警,警察联系了沈美的所有家属,只有沈琼答应过来。 自行与这污秽的庶民世界隔绝期间,沈美的脸上被恨他入骨的人民群众画满了小王八,石膏上写满了对他家先辈的问候,他不反抗、不说话,沉浸在自己唯美的精神世界里。 “其实他就是□,之前住单间的时候可跋扈了。”邻床的大爷对刚刚走讲病房的沈琼说。 紧接着,沈美就被一条有异味的湿毛巾糊了一脸,他惊醒,睁眼,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正在给他擦脸。 沈琼在一间木工房打工,刚下班就过来了,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连体工作服,胡乱束起的头发上沾满了木屑,素面朝天,鼻尖沁着汗。她用力搓着沈美脸上的小王八,把沈美疼得龇牙咧嘴。 “停停停停停!你这剥树皮呢?你谁啊你?”沈美有审美歧视,对不甚漂亮的年轻姑娘就没那么殷勤客气了。 沈琼直起腰,把湿毛巾塞回淌着汗的脖颈处,手足无措地用指甲抠了一下沈美大腿石膏上的脏话。看到那只粗糙大手指甲缝里的污垢,沈美忍不了了,恶心劲儿直往上涌,坐起来连抽十几张湿巾,试图擦掉脸上的汗臭味。 这哪是个姑娘,比臭小子还邋遢,谁生这么个闺女也是倒霉。 沈美正腹诽着,沈琼终于憋憋嘟嘟地挤出句话:“我妈,是郎静云。” 沈美把手里的湿巾揉成了一团,病房里静极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听后面的八卦,还有隔壁病房的人扒着门框探头进来,准备第一时间把八卦散播出去,让这个老碎嘴臭名远扬。 湿巾里的污水顺着沈美的指缝滴在地上,声音特别脆。 “哦。”沈美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沈琼从他手里接过那团已经被挤干了的湿巾,扔进纸篓,然后拿着一个坑坑洼洼的铝饭盒帮他去食堂打饭了。 病友们失望地“切”了一声,一哄而散。 之后,沈琼每天下班都过来伺候沈美,沈美还是改不了挑剔嘴碎的毛病,今天嫌擦身的水太凉不舒服,明天嫌面条煮得太烂卖相差……只是每次叨叨一通后,脸上都会有些许悔色,似是恨自己管不住这张嘴。 沈琼被骂了也没有怨言,不会短沈美一口吃、一口喝。她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却很有一把子力气,帮沈美翻身,比一米八的男护工还熟练。没事干的时候,她就坐在病床旁发呆,不玩手机、不看书、不听音乐、不说话。 她越好,沈美越心虚。人就是这样,付出与所得不成正比,很难心安理得,总觉得对方不是有病,就是有所图。 一个月后,沈美拆了石膏,沈琼帮他补交了住院费,并把他接回了她家。 沈琼的家,说像猪窝,都有点对不起猪。这就是沈美的观感。考虑到自己近期可能都要住在这里,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沈美趁沈琼上班,做了番大扫除,把屋里乱七八糟没用的破烂全扔了。由于硬件有限,收拾出来的屋子尽管仍没达到沈美的审美及格线,但也算符合性冷淡简约风。忙了一天,沈美腰酸背痛,几乎产生了一种自己实在是个负责任的好父亲的错觉,差点被自己感动了。 “怎么样?焕然一新?有没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起来了的感觉?我跟你说,家居环境对人的精神状态有很大影响,这方面我是研究过的,我还写过一篇论文,发表在……”沈琼一回家,沈美就忙着炫耀。P5-8猫河,作者,电影杂志记者、撰稿人。曾服务于靠前志愿者团队(UNV)。贪恋人间奇情,如卫星无限接近却永不触碰。Bywelcome,不错摄影师、不错西点师、图虫签约摄影师、网厨美食达人。擅长美食摄影、视频和美食制作,多于腾讯、《歌手》栏目组、金鹰955电台、潇湘晨报等合作,可谓是美食的完美记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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