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山海石话语


作者:陈雨帆     整理日期:2021-12-26 05:13:52


  派来的馆长不是别人,他就是筹委主任在电话里提到过的、六都县现任县长雷洞天,提了一级,从政府改来到文博馆当一个事业单位的头头来了。他到馆第一天,正好碰到那位管水电建设的副专员来“审查”展览,目睹了副专员跟中央大员演的“审查”活剧。馆内人员问他事情怎么办。他说:“我官比他小,虽说提了一级,实际上是退居二线,我还能怎么办?我看,筹委主任点化的办法大致可行,被叮肿一个包就肿一个包吧。以后凡是类似的审查意见,可以那样办的,你们干脆就那样办,不必再问我。”他接着又说:“我现在正在农村蹲点,接到调任通知先来亮个相,认识认识你们,完了还要回点上去。”他果然马上回点上去了,很精明地躲开去了。
  偏偏就在雷洞天躲到乡下去的两个月里,因公因私过往六都的中央大员或部委大员,三不几天就有一两位,相当频繁,于是相应接待这些大员的本地区官员,也就“欲升帆而有风来”,先后有了引领大员前来文博馆演“审查”活剧的机会。如此一来,“墙面之争”的季候风越刮越烈,以至馆内的调整进度怎样也赶不上这季候风的风速,以至这两个月里连尝试再开馆也尝试不了啦。
  说馆长雷洞天躲到乡下去,实际上他并没有躲得放心,躲得逍遥自在。他在乡下滞留期间,还是打来了六七次电话,询问馆内情况,得到的回答总是刚刚又有过往的大员来馆“审查”,免不了还要继续调整下去。这个馆的事情就是这样“大、逝、远、返”地反复了一次又反复一次,反复没个完。雷洞天沉默了半个月,前面七次电话都很有涵养地忍住了脾气,但是第八次电话,他的脾气终于爆发了。他在电话里问我说:“哎,文博馆大天井那蔸老梨树还没有开花吗?乡下这里的梨树,可都盛开了哪。”我知道他问的不是花,而是展览墙面的调整是否已经妥当。但我还是就花论花,回答他说:“我刚从大天井走过,老梨树的花没有开……”他没有听我把话讲完,就火了,在电话里发起雷霆来:“呀,呀,呀,呀!还要我老雷打多少雷,炸几回响,文博馆的老梨树才开花呀?我春催梨花开,夏催开梨花,秋催梨开花,都没有真正开就落了,难道还要我炸冬雷吗,嗯?”我急忙说:“馆长你还没有听我把话讲完,我是想告诉你,我们这里的老梨树虽然还没有开花,可是分分明明地,有许多花苞吐出在枝头了咧。”他依旧发着火说:“你这个书生!这时候还有心机说风凉话?”我笑着说:“这不是风凉话,是真实情况报告,不仅我们的老梨树含苞待放,我们的正式展出也含苞待放了,这回你炸的冬雷炸出春花盛开啦。”馆长雷洞天总算熄了火,急问:“此话怎讲?”我说:“最近十天,没有哪位领导再来搞个人‘审查’,也不见有哪位中央大员过往六都,一个也没有,这老梨树书院很平静,看来我们的墙面调整应该是最后一拨了。”馆长雷洞天反而疑惑起来说:“没有谁再来搞突然袭击?‘墙面之争’的仗就这样不打啦?”我补充说:“是的,不但没有谁来发难了,而且有两三个领导打来电话,说他半月前说的意见只是个人头脑一时发热说的,如果他的照片还没有上墙,那就最好不上墙了。”馆长雷洞天更加疑惑了,说:“反常!太反常啦!这老梨树大宅怎么突然变得平静了呢?会不会是酝酿着什么别的风暴?……风暴起于秋毫呀。”
  雷洞天说到“秋毫”两字,把话打住了。他没有把话筒放下,显然是在沉思默想,以求从他的人生经验中给他的疑惑找到答案。我听得出他的思想意向因为疑惑得不到解答而有所收敛,不禁担心他又下不了决心回来正式上任,很想说句什么话来促进促进。可是他只是在电话里静默了片刻,终于像一名老战士跳出战壕,来一次大勇的拼搏似的,下了决心,说:“好吧,我过两天从乡下回文博馆去。不但回去,而且要实施我早有的一个打算,把曾经参加最早展览方案审查的各方代表都召集来,对展览墙面再做一次总体审查,看看新加上去的‘肿块’,哪些个可以保留,哪些个不应该保留,形成一个去粗取精的新方案,然后让凡是赞同新方案的代表在方案下面签字,只要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代表签了字,那么我们就按新的方案,做永久性的展出,任凭哪一位爷来发难,我们一概把他的意见搁在一边,展出满五年再做一次新的调整,我有三分之二以上代表的签字,天王老子也不怕他来发难了。所以,你要在这两天里把那些是否增添的内容(也就是那些所谓的肿块),像原有的展览方案那样,粘贴成画页,附在原有画册相应的画页下,到时供代表们讨论。我讲的,你听清楚啦?”馆长雷洞天下得这样的决心很不容易,虽然这个决心下得晚了些,但总比不下决心要好,我于是回答说:“遵命!”
  我虽然说了遵命,但是要动手做起来,就觉得身处两难境地。把那些“肿块”的内容贴成画页不难,可是该在哪个墙面位置给它腾出地方来,把它添加上去,我就举“图”不定了。我在电话里为雷洞天老是躲开矛盾的态度着急,其实我自己更像是一个盲人总是在听令的责任和历史的责任之间,在长官意志和科学信念之间摸索着,却总是摸索不出实事求是的结果来。前些天里,毕恭毕敬把那些来发难的领导个人的“审查”意见记录下来,准备消化贯彻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是个明眼人,现在贯彻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眼瞎着的。要给一个非当事的人找出一个当事者的位置,我怎能不眼瞎?瞪大两只眼睛,目光在原有画册上扫过来寻过去,反复巡查多遍也巡查不出这样的位置来,顿时就眼瞎了。我唯一的作为,就是把新粘贴出来的画页,做挂油瓶式的处理,像筹委主任说的那样,给每个厅的展览拖一些小尾巴,不伦不类也罢。
  P5-6
  这部近百万字的小说能够完成,得力于许多友人亲人的帮助,情义难酬。其中第一个要说的,当是我不宜言谢的我的妻子黄彬。写作的几年间,她把家庭的责任一肩担,让我不为饮食起居分心,此情自不待言。最值得一说的是,在我运笔写作的过程中,她的青少年时期的音容笑貌常常呈现在我的笔端。我这样说,并非意味她是小说中的哪一个角色的生活原型,这部小说并不采取一个角色一个生活原型的写法,而是走小说格式塔的写作途径,即是说,我总是把叙述的一个段落甚至是一个大的段落,组织成为一个包含某个生活故事或给某种人的精神提供锻炼场所的“场”,我一生中的种种生活感受,凡是在时间性或说存在的平面上有着同一性质的东西,便经由我的笔端被写进某一个“场”中,得到某种呈现与扩展,获得某种立体的厚度,在随物赋形之中使情成体。如此一来,常常呈现于笔端的她的行为举止和音容笑貌,也就无形中被融进到某一个或某几个“场”中人物的身上,成为他们的一个侧面乃至本质侧面,起一种给小说的意象增加厚度的作用。为此,写下这则后记,以铭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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