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赤看的脚。
这双脚，既不白皙，也不纤秀，不仅不白皙纤秀，脚面脚底还到处都刻有划痕或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脚的主人将它晃着，伸至0水面之下，随即，滇池上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银铃般的笑声也同样来自脚的主人，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只是，与她的脚不同，女孩的脸和手却都是粉嫩精致的。女孩的打扮也有些奇特，上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束身短袄，短袄的外面披着一件长长的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的孔雀氅，一根蓝色的丝带松散地束着栗子色的长发，齐眉的刘海儿上粘着几颗星状的小银片，一副娇俏的模样使她看起来很像是宋地官宦人家的女眷。
可是，如果你再留心看她下身的衣着，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她的下身随便地穿着一件摩些(今丽江纳西)族女子所喜欢的五色吉贝裙，但又没有像摩些女子那样密密匝匝地穿好几层，而是只穿一件。
裙子之下则是她那双光着的脚板了，如果只是光着倒也罢了，它们还很不老实地扑着水，溅得吉贝裙和孔雀氅的下摆很快洇湿了一片。女孩半个身子遮在船舱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一边玩儿水，一边还回头向船舱里笑着。片刻，船舱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的微叱：‘‘好了，瞧你这双脏脚，把一湖水都弄脏了。”
女孩越发笑得前仰后合。
船舱的人没有声音了，大概也有些忍俊不禁。
女孩用两只脚使劲夹起一股水，向后扬去，她的目的自然是想将水扬进船舱里，不料却都扬到了她自己的脸上和孔雀氅上，而且，她用的力气未免太大了些，整个船身都随着她身体的动作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船舱里的男人惊叫一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胳膊，以防女孩掉进湖里。女孩仍然在笑，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事都让她感到开心，她的快乐因此而俯拾即是、无穷无尽。
船舱里依旧浑厚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怒意，“小巫女，你不要命了！你体内的毒才刚刚散尽，难道你忘了许大夫怎么叮嘱你的！你要总是这么不听话，小心过几天我不带你回草原。”
女孩吐了吐舌头，乖乖地不再玩儿水，回头问道：“草原的冬天，真的会把我的脚冻掉吗？”
“会的，你不喜欢穿鞋，肯定会冻掉。”
“可我要跟你回金莲川。你说过，漫山遍野金莲花盛开的时候，我可以在金灿灿的海洋里骑马。”
“金莲川的冬天一样寒冷。以后，你喜欢光着脚追赶野兔的日子很难再有了。”
“夏天天气热，难道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
女孩叹口气，那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沮丧，．“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身边的那些儒臣们会认为这样做有失体统。”
“小巫女，我……”
女孩想到另一个问题，解颜一笑，“金莲川上的野兔多吗？”
“很多。”
“嗯，多就好。不让光脚去追，我可以骑马去追呀。”
“你真这么想？我一直担心，你从小自由自在惯了，跟着我，恐怕要受很多限制，很多委屈。”
“这我不怕。不能光脚就不光脚好了，受限制就受限制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我呀，只要能与你在一起。”
“小巫女……”
“什么？”
“还记得你和我初次见面的情景吗？”
“这哪里能忘记。那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早被他们扔到河里喂鱼了。”
“你是因此才决定跟着我吗？”
“不是。我是给你看相之后才决定跟着你的。”
船舱里传来了一阵呵呵的笑声，低回而雄浑，像是从胸腔中发生的共鸣。
女孩把脚从水里抽回来，抱着膝盖坐在船沿儿上，似乎想着什么。一双明亮的丹凤眼闪闪发光。
“怎么了，罗凤？”船舱里的人温和地问，语调里充满了爱抚。显然，一直都隐在船舱里使人看不到他的模样的男人只有在斥责女孩或与女孩玩笑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巫女。
女孩用力伸展双臂，呼吸着湖面上清新的空气，过了一会儿才笑吟吟地回答：“我在想，一晃整一年过去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多少事啊。奇怪的是，点点滴滴的事我都记得，可是要想理出头绪来却又好像在梦里一样凌乱。如果能够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如何？”
“从头再来，那一次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带兵去攻打阿塔刺的半空和寨，把我一个人留在摩些城寨里。那以前，你总是很宠我，没事儿时喜欢和我说说笑笑，还跟我学那首创世神话。可从半空和寨回来后，你就变了，变得让我琢磨不透。”女孩说着，眼眶一红，接着，伤心的泪水滚滚而下。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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