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起一阵风，扬起片片的干叶子，叶子无目的地在空中翻飞着，水里的浮萍也加速了向远方漂浮。
一个与吴语多穿着同样蓝白条病号服的烫发小伙子溜达了过来，项背而过。
“你呀，现在总是活在昨天里。”闫平忽然想起吴语多交代的事儿来，转而说道：“对了，你老兄交代的事我去办了。城南共建医院说的那个她啊，一年前就退休了。我又到了她妈原来住的那片平房地，好吗！那儿早在上世纪的95年两广大街改造时候就已经拆迁了，现在都变成了街面商铺，商铺的后面倒是公寓楼，可我想象着，她的情况怎么也不会住这儿吧，不过我还是打听了一下，结果当然是没影。另外我还找到当地的派出所，别说，她的户口还真在，可民警说现在人户分离很普遍。可以肯定的是，娘儿俩的情况就是户口在而人不知迁到什么地方了。”
“当年我知道他们拆迁的事儿，只是不知道他们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想，郜晓莲应该知道他们的去处。”吴语多侧了一下头，接话道。
“人家郜晓莲20多年前就从医院离职了，她不是说是通过别人知道他们娘儿俩的一些情况吗？”
“小子喧的那张照片是从网络论坛上下载的，我看不那么简单，郜晓莲应该是有难言之隐。能不能再恳求她，告诉娘儿俩的去处，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吴语多不无焦急地斜了一下脑袋。
“老兄，是想儿子，还是有更多的想法……”闫平语调和表情有意显出诡异的样子。
吴语多不为所动：“不是说他们生活现在很难吗。”
闫平收住那表情，想到吴语多刚才的判断，说道：“我赞成你刚才说的郜晓莲有难言之隐，应该不那么简单。唁，接下来，顺其自然吧。”
吴语多目光又伸向水道，叹道：“人做过的，天一直在看，到了今天该还了……”
对于目前吴语多的精神状态，闫平认为自己最大的责任还是力求宽慰和疏导：“语多，咱们是一块儿走过年轻的，老兄的心我自认为最知情，就听老哥们儿一句劝吧，顺其自然，那些年轻时的官司只当是一场少年梦，还是想着活在今天的事吧。”
闫平见吴语多不语，伺机转移了话题：“说正题呢，钟力说他们对你的伤腿进行了电脑断层、核磁共振，还有血管造影什么的，哦，后来又做了核子医学骨骼同位素扫描的检查吧，总之认为你的腿病还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及时有效治疗，应该不是问题。”
闫平感觉到吴语多在认真听，于是极力将话说得轻松：“不过你老兄还真的挺幸运，目前和医院合作的英国专家正努力将英美流行的Cade法运用到这个医院的临床上来，Cade法就是把即将病变的肢体进行合理处置，当然，前提是患者有生存机会的。我也托人又在国外查了一下，Cade法治愈率挺高的，不过极大可能咱的腿得留个纪念了。钟力他们已经把你的病腿确定为他们病研的病例之一。”
吴语多对癌含义的认识与大多数人的理解无异，认为闫平的话里还是透出了一种难以言明的信息，故心情异常激动起来，身子向闫平处拧过：“闫平，我无法用什么好听的话，来表达你在我处于困境时给予我的。但是，你我40多年老同学的关系，我就口无遮拦了。到了这份儿上，我什么不明白呀，你就不要竞捡好听的说……现在我认为我的病好与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但又做不到，这还需要你来帮助。”
闫平没想到吴语多的语调近乎悲情：“老同学，你我之间只管说就是了。”
吴语多摆了一下手，继续说道：“实际上很简单，就是你说的人生第三天的‘今天’事儿。第一件，茜茜的事。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生与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妈妈在国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年终小升初的事是我最关注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周围没有像样儿的学校，帮我给孩子找一个好学校吧，也许……未来，你还要不断帮这方面的忙；第二件事，就是尽快能帮助他们母子俩，同时将我转到城南共建医院治疗，那个医院也是骨科的特色医院……哎，这些事儿算是我求你做的吧！”吴语多的声音略带喑哑，但语调儿殷切，眼白和眼球之间虽然浑浊不清，但仍不失光芒。由于情绪激动，连带起他的右腿患处一阵钻心的胀疼感，脸上松弛垂挂的眼袋也随之颤抖了一下。吴语多用右手按住患处，左手捂住老同学扶在轮椅背上的右手，将身体强扭了一下，目光投向闫平1.8米身高的脸上。
“哎呀，怎么这么说。”闫平没有意识到吴语多右腿出现的异常。他左手向上推了一下宽宽的琥珀色眼镜架，迎着吴语多，他想诙谐地调和他的情绪，但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没有马上做出回答，打量着吴语多：也就是三个月的时间，不过是刚过知天命年的老同学，身体消瘦，腰身伛偻，头发花白奚落，真可谓“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也就是他闫平能够在吴语多的目光里，看到曾经青春岁月时的踪影，这让他心里也感染起万般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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