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多伦淖尔是个蒙古地名,意思是七个湖泊,位于滦河上游,原本是蒙古草原上的一块好牧场。从清朝开始,多伦渐渐成为塞北草原的商业重镇————清庚午年秋,康熙帝北征得胜,于多伦召见蒙古草原上四十九家王爷贵族,举行盛宴,加封赐赏。因清廷惧怕蒙古铁骑入侵中原,闭关固守,断绝与蒙古高原的一切交往,所以,当康熙帝以他的宽容和仁慈而加封了所有的王爷贵族之后,这些贵族王爷便请求皇帝派商人到草原上来,沟通草原与内地的经济交流。不能设想一个没有商品贸易的民族会有发展,而蒙古的上层人物已经认识到这一点。宽厚的康熙帝应允了他们的请求,于是北京的鼎恒生、大利、聚长成等八大商号奉旨来多伦经商。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商户猛增,多伦竟成为十分繁华的商城,称为兴化镇。 据康熙三十五年所立的碑文载:“至今二十年矣,殿宇廊庑钟台鼓阁日完整,而居民鳞次栉比,屋庐望接,俨然大都会也。”可以想见,四方商贾云集多伦,各种能工巧匠随之而来,当铺、烟馆、妓院、赌馆总汇、屠宰场、粮米店……铺面沿街排开,热闹非凡;而各种人物:掮客、骗子、大盗、娼优、戏子、兵痞、乞丐等也应运而生,寄生在这个繁华商城。多伦成了北方的商业中心,有“口外小北京”之称,货物远销到大库伦、西藏、俄罗斯,甚至地中海沿岸。一条条驿道四通八达,驼队、骡队、马帮、勒勒车队每天都在驿道上奔忙,将蒙古高原的皮毛、肉食、奶酪、盐碱、草药、白蘑等土特产运往内地,又将内地的绸布、砖茶、铜银器皿、烟酒、马靴等商品运到蒙古草原。民国时,中山先生曾计划以多伦为中心,向外修筑十大铁路干线,形成以多伦为中心的商品经济网络。 在蒙汉两种文明的相互交流中,旅蒙商起了历史性的重要作用。 乔光盛就是那些人数众多的旅蒙商中的一员。最初到蒙古高原经商要冒极大的风险,尽管他们手持皇帝签发的龙票,连王爷也对他们敬让三分,但是,草原上恶劣的自然气候————风暴、大雪、寒冷、迷路、干渴或遇见狼群————且不说,单那土匪打劫就不知使多少旅蒙商送了性命,暴尸荒野。 光绪十五年,乔光盛的祖父作为旅蒙商的代表,携带三千二百两银子进京请龙票,十天后由理藩院请得五十四张龙票,票面上记着商号、货物、金额、车数及保护旅蒙商的条文。正值那天龙颜大喜,还封了祖父一顶官帽,凭这顶官帽就可以在草原上任何一个地方经商,不仅畅通无阻,甚至有资格戴手铐脚镣去捕人再交王爷处治。这叫“奉旨经商”。 祖父自然欣喜若狂,日夜兼程地往回赶。然而,福兮祸所伏,行至元上都遗址处时,遇上一股土匪。土匪原以为他携金带银,却只搜出一张龙票,一怒之下杀了祖父,又将龙票撕碎而去。待另一支旅蒙商队赶到时,只见头尸两地,血溅官帽顶戴。 世代为商的乔家便有了个严厉的家规:不许任何乔氏家人到蒙古草地去经商。但是到了乔光盛这一辈,却按捺不住那欲望————那是一种男儿渴望冒险、用自身力量赢得身后功名的跃跃欲试的冲动。乔光盛在三十年前偷偷带了五十两银子从家里跑了出来,决心靠自己的双手建功立业,积累财富。到了多伦,乔光盛用仅剩十两的银子做股本,与一个姓樊的和另一个复姓西门的合股干了起来。三个同乡学“桃园三结义”歃血盟誓,苍天做证,大地为凭,拜了把兄弟————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三人一心,共创大业。 最初,三个人背上货物,徒步到附近的草地上做买卖,货到牧民家得三分利,换回的畜产品带回多伦又得三分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餐露宿,酷暑严寒,吃尽千般苦,受了万样罪,经历了常人无法经历的诸多磨难,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积攒,一块银圆一块银圆苦挣,买卖渐渐有了起色。不久,他们一大群一大群往回赶牲畜群了,而再到草原上做买卖时,派出的已是长长的几串见头不见尾的勒勒车队了。买卖越做越大,气派也大了,从北京、天津、张家口进货,在大库伦、归绥等地设了分号,“聚兴长”渐渐成了多伦旅蒙商中的一个小有名气的商号。 民国五年,聚兴长的资金达到八十多万两白银。三人在生死患难中结成了胜如亲兄弟的友情。按照当年股份多少来排位,西门龙当了大掌柜,樊天胜当了二掌柜,乔光盛当了三掌柜。 十多年的呕心沥血,三人几乎是白手起家,终于创下这份大业,心中自然感慨万端,经常聚在一起,饮个亲密无间,一醉方休。那时,西门龙已有一子,而樊天胜则刚得一女,酒席间举杯为证,半真半假定下了娃娃亲。这样一来,倒把乔光盛看得眼热,也把妻子接到了多伦,他用了几年时间,做了最大的努力,并使用了民间许多偏方秘方技巧,到头来仍然一无所获,竟始终未能得到一个继承家产的后代。妻被他折腾得憔悴不堪,肚子比以前更加干瘪。妻自感羞愧无颜,在一个早晨悄然离去。妻走后托人捎来一句话:兴许不怪你,不妨换一个试试。 乔光盛那时还顾不得考虑纳妾的事情,每天不但忙着买卖上的事儿,而且正忙于在暗中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寻找时机。乔光盛的雄心很大,三掌柜的交椅远不是他追求的终极目标,他盯着的是商号的第一把交椅,是整个“聚兴长”。 P7-9 对于色彩的敏锐捕捉,使我与草原和原野融为一体。我喜欢大自然,喜欢把小说里的故事和人物放到大自然里去展现。我曾对一位朋友说过:只要我把人物放在草原上或者是原野上,他们马上便有了生命,有了活力,有了动感。 这是一部中篇小说集子。其实我还有一些写农村的短篇小说,譬如曾发表于《山西文学》上的系列短篇《一方水土一方人》,自认为也是比较“牛”的小说,可由于篇幅限制,只能忍痛了。在题材方面,我很难界定这几部中篇是历史的还是现实的,有的小说是历史与现实相交融。再就是民族,这部集子里的人物大都是汉人,但他们活动于荒原,便有了“野味儿”,有了鲜明的地域性,反倒成了另外一种“汉人”了。而我所要塑造的,正是这另外一种汉人! 忆起来也是蛮有意思的,当年,我的《乐园》(即集子中的《黑乐园》)在《十月》发表后,被《作品与争鸣》评论,被刚刚创刊的《中流》“批判”,热闹了一阵子。后来,《神汉》(即集子中的《褐衣人》)在《当代》发表后,却是众口一词地叫好,《小说月报》和《中篇小说选刊》同时选载,并且,几家电影厂抢着买影视版权,要把它搬上银幕和屏幕。如果说《乐园》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那么,《神汉》还是留下了一丝光明的尾巴,似乎有一种英雄主义的东西在里面。在为两部作品得到读者和评论界关注的同时,也为其他的作品没有引起重视而愤愤不平————《乡村的太阳》(即集子中的《紫太阳》)是一篇令我沾沾自喜的“独特之作”,虽然作品还依然保持着我的一贯的“浪漫主义风格”,但其“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还是十分明显的。 天下所有的作者,大概都会认定自己的小说是最好的,我自然也不例外。作家若无这点儿自信,那么也就不会那么有激情、有信心进行创作了。但自信归自信,究竟作品如何,还得凭借着时间来检验。 近年来,所谓的“知名作家”越来越多,被冠为“大师”头衔的亦不少。但若问其写过些什么?知者寥寥!我想,一位真正的作家应该是用作品来说话的,而不是关起门来自吹自擂。内蒙古的作家若想在全国得到认可,需要的只有作品。少说多写,这才是真的;若无作品,一切都是空的。 2017年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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