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宝东你快来看呀,菜花都这么————呃————兴啦!” 花枝就是这时候开始打嗝的。起先她根本没在意,宝东也没当回事。花枝叫他,他也没动,还是酥酥地躺在客厅中央的一堆编织袋中,狠命地抽着烟。他实在是累狠了。虽然东西不多————除了卧室里那张花枝同事为祝贺她搬迁,凑份子送的新大床,他们什么也没新添;全部家当就是这和宝东一样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堆编织袋,还有一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可到底是搬家哪,到底是七楼哪,到底只有两个人哪!从天刚亮开始,宝东和花枝就开始收拾、打包,然后一趟一趟地用三轮车往这里拖过来,再一趟一趟地往七楼上搬。喊宝东同事静『亡=,少不了要请次客,喊两个小工帮忙也要30块钱,他们觉得这钱花得冤。好在他们的租住屋就在这小区围墙后面的窄巷里,路不远。但小区周围的路还没做好,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东西零碎,宝东又心疼花枝,不让她多扛,所以一天下来他都不知爬了几趟七楼了。 “呃————呃————呃!”花枝的嗝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有几声响得简直就像狗叫了。她自己还是没当回事,却引起了宝东的高度警惕。他挣起身子,把花枝拖进屋里:“吸着冷风了吧?春三里的风还硬得很,你又出那么些汗!天都黑透了,还看什么呀。以后你天天看,有你厌的时候。” “自家的风景,我才不会厌呢!”花枝指着对面几家刚刚亮起灯的窗户说, “你看看人家,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安一块窗帘?” q熳慢来嘛,有了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宝东不安地揉搓着花枝心口,不停地问她痛不痛。花枝脸红了。她怕对面人家看见,缩矮身子,安慰宝东说自己没事,一会就会好的。可是两会儿三会儿都过去了,她还是咕呃咕呃地嗝个不停。宝东紧锁眉头,敲了会脑袋,翻出只塑料袋来,让花枝对着它使劲吹气,说是有回,一个业主老太也是打嗝不断,他们保安队的老李教她这一招,很管用。于是花枝就鼓起腮帮子吹起来,可是她显然没当真,吹得声音呋呋的,让宝东很不满意。他抢过袋子狠命吹了两口作示范,哧哧的声音活像放屁,反而让花枝笑得站不直了。宝东一点也笑不出来,逼着花枝认真吹。花枝也就认了真,使足吃奶的力气,哧哧地吹着,吹得两颊赤紫,头晕眼花,宝东还在一边喊:“使劲,再使劲!” 结果还是白搭,花枝照嗝不误,身子一抖一抖的,让宝东越看越焦心。花枝自己倒照样笑眯眯地安慰宝东:“没事的。”宝东冲她翻了几翻白眼,又生出一招,一把拉住花枝就要下楼。花枝问他干什么,他严肃地说要去看急诊。花枝说:“你有毛病啊!打个嗝看什么急诊!”宝东板起脸说:“你别不当回事,真有人打嗝打死的!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房子转眼就要让银行收了去。想想看,还有十几万按揭全指望你哪!” 花枝霎时面如土色,抱着头蹲了下去。宝东去拉她,却见她身子软不拉蹋的,连眼睛也紧紧闭上了。宝东喊了声“花枝唉”,赶紧掐人中。还好,花枝很快就苏醒过来。宝东长出一口气,抬手刷了自己一巴掌:“我太糊涂!我太糊涂!光想着吓你一下,好转移精神不打嗝,没想到……唉,花枝你是累坏了吧?”说着又刷了自己一巴掌,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 花枝感动地抓过宝东的手搓揉着:“别大惊小怪了。我还年轻,怎么就会让个嗝打死?就是早死,我也要等到十年八年后把按揭还清再死。那时候,我们的房子跑不了了,你和娟娟也在城里扎下根了。” 宝东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说晦气话。花枝却抱紧他,嗦嗦地抖个不停:“宝东啊,你说个真心话,我们这房子到底牢靠不牢靠呵?” “牢靠,牢靠!”宝东也紧紧抱住花枝,哄孩子一样拍抚着她的背。后半句他没说出来的话,却像个耙子一样抓挠着他俩的心。大家心里都明白,万一花枝真有个三长两短,靠宝东每月那八百块工资,别说房子,以前的苦日子都混不成啊! 好的是,花枝让宝东这么一吓,还真就不打嗝了。P2-3 不知不觉,从鲁院结业,已经十年,回首往事,这十年间,又有众多的学弟学妹从这里辗转走了出去。经常会在不同场合见到这些孜孜以求的学子们,大家挚手道来,杯盏交错、文脉暗通,倍感亲切。我们这班常被人们谑称为“黄埔二期”。这二期冠以高编班,大多男女都是从事主编和编辑工作的。通常来说,是为他人作嫁衣。众多的青年才俊,文坛新星几乎都是从这些人的慧眼中跃上文坛的。然而这些玉尺量才的人物中也不乏吟风弄月、硬语盘空、出将入相,怀有不羁之才的各路神仙。今天,这些慧业文人大多已执掌了各地的文坛大印,并在创作上春华秋实,多有斩获。回望朝花夕拾,少长成集、剑胆琴心、风骨峭峻、仁义君子、不栉进士都花开花落,触景伤情,喟然长叹。 今天的鲁院已迁至富丽堂皇的文学馆院内,经常会与巴金、茅盾及郭老曹老等作家的塑像耳鬓厮磨,熏染贯通文气。在这里,他们听了莫言与库切的演讲,在这里,他们常能近水楼台聆闻到各路艺文大师的教诲。且蓉花开放之际,宿舍窗明几亮、宽敞舒适。这里已成酝酿发酵李白斗酒十千,李清照品竹弹丝之地。 而我们那时,则蛰居在南八里庄城乡结合处一隅,在方寸之地的校园内,探星望月,穷源溯流,河海不择细泉。这里,我们听了音乐、我们习了军事、我们走进了现代派的美术空间。我们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电影与话剧。我们吹过牛,喝过酒,吃了一串又一串的羊肉串,周围的湘菜馆、老五饺子馆及远一点的骨头庄和涮肉坊都让我们扫荡遍了。我们柔情四溢,我们苦辣酸甜交织于胸。 相对于鲁十二期少数民族班在国庆大典时登上天安门观礼的荣幸,我们则赶上了非典,囚禁于院墙之内,困而学之。至今,那戴着口罩的合影仍让我们记忆犹新。由此,我们成了鲁院最长一期的培训班,前后整整待了一年。这一年中山高水长,流水落花,皆成遗音袅袅。 当非典过后,四方散仙再次聚拢而来,迎堂开课,有些人事已非,物转星移,人去人来,流年似水。 出了这寸地尺天的校园,我们各奔东西,各创新业,各执春秋,蚕头燕尾、笔花四溅。常闻君住长江头,画龙点睛入,又探花落长江尾,纸落云烟出。也有几多知己在对景挂画中小聚畅想。其间却不知不觉中得知张新芝老大姐已患骨癌溘然离去,让人怅然。张新芝仅是《诗刊》一普通的行政工作人员,患病退休后仅三月就故去了。生前记得在一次同学聚会中,她硬掏出500块钱要请大家客,虽未领受,但这份情让人难忘。 这套丛书适值我们鲁二期十周年纪念日编出,其尺长寸短、含英咀华,也难免有挂一漏万之处。编时,人事代谢红孩、曹雷帮助联系,刘俊帮助组稿并倾心旁求俊彦。也衔各路学友贤集奉文;在此特感谢白描院长为丛书作序并题字;最后要特别感谢出版人张海君先生和敦煌文艺出版社鼎力相助,促成此套丛书出版。在以鲁二期学员为重点的龙章凤姿外,也吸呐了其他班期学员的金石之声,甚至还包括老鲁院的学员王成林的佳作,有些未能单独结集的同学,已单篇收在另集《恰同学芳华》中。令我们颇感自豪的是莫言、王安忆、刘恒、余华、迟子建、刘震云、陈世旭、毕淑敏、严歌苓、虹影、王刚等也都在鲁迅文学院深造过。我们是这些前辈的延续,也是中国文学发展的一个足印。 王童 写于癸巳年己未月戊寅日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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