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多日不见的一缕夕阳的光辉洒向大地的时候,传完大人令的蹋顿怀抱金刀回到了丘力居的中军大帐。 老远,蹋顿就见帐前聚了好多人,并有汉军的旗帜。他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汉军的张统帅又来和叔叔商议事情。待走到近前,才发现气氛颇有些不对。 帐外,张统帅和丘力居坐在凳子上,面前跪着几个捆绑着的乌桓士兵。张统帅怒目圆睁,责问丘力居:“不待接战,你部便有人脱军而去,该如何处置?” 丘力居垂目答到:“当斩。” 蹋顿这才细看,那几个被捆绑者原来是捉回来的逃兵,其中有两个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竟是自己邑落的,一个叫索旦,一个叫查力姑,都是他小时玩耍的伙伴,已吓得面如土色。 张统帅盯着丘力居,一声冷笑:“那就请大人你集合你乌桓部众,由大人你来当众行刑吧。” 丘力居一时愣在那里。乌桓人屡被征发,早已苦不堪命,逃散在预料之中,但每有被捉回者,或剜目断肢或车裂活埋,根本不问他就由汉军直接处置了,这怎么要让他来当众行刑呢? 一个被捆绑的老兵见丘力居犹豫,说道:“大人,如为我大乌桓而征战,老奴万死不辞,如今背井离乡,是在为谁卖命?奴才身贱如牛马,但也知大人是迫不得已,您就动手吧,但愿能把我的尸骨带回,埋入我乌桓故土,我不能做他乡之鬼啊……” 那两个少年便也哀哀哭起来。索旦哀求道:“大人,奴才回逃,只因家有老母日夜望儿归。奴才死后:求大人转告一声……”言未毕已泣不成声。 周围的乌桓人都为之动容。因乌桓习俗保留了很多原始的东西,“计谋从用妇人,唯斗战之事乃自决之”。所以说到老母哪能不使人动容。 蹋顿看着,咬牙走到索旦和查力姑面前:“兄弟,放心走吧,我会照顾你们的老母……” 张统帅盯着丘力居:“大人,为何不召集部众?有什么难处吗?” 丘力居长叹一声,吩咐左右:“各部集结!” 羯皮鼓震动,牛角号长鸣。乌桓步骑兵以为发生情况,很快聚集到大帐前。 那几个逃兵被分别捆在了树上。丘力居阴沉着脸吩咐蹋顿:“取弓箭。你来射杀!” 蹋顿大吃一惊:“我?不……” 丘力居好像不经意地摸了一下髡头,手向上一挥,板脸说:“怎么,不会吗?射!” 蹋顿望着叔叔,似有所悟,扭身搭弓便射。人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嗖嗖嗖几箭已是鸣飞而去,箭箭都紧挨被绑人的头皮扎在树上,分毫不差。 众人都目瞪口呆,稍倾,乌桓人便发出了一阵欢呼。 张统帅也明白过来,逼视着丘力居:“怎么回事?” 丘力居站起来,吩咐蹋顿:“给他们松绑。” 张统帅立刻跳起来:“松绑?大胆!军法如天,必须执行!” 丘力居淡然一笑:“小侄今日见大帅,紧张而失手,见谅了。以我乌桓之律,罪不二罚,当死而得脱,乃天佑之,不可再杀。” 乌桓到底有没有这习俗,只有天知道。张统帅直咬牙:“那么就放了?这是在军中,不是在你乌桓,你乌桓有什么鸟律也得听我的!” 乌桓鸟律?这让在场所有的乌桓人都静下来,蹋顿那宽大的鼻翼翕动起来,厚嘴唇中挤出几字:“大帅,请你再说一遍。” 张统帅回头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你们那鸟律是个屁!你给我再射,射不准我连你一起杀……” 蹋顿握着金刀的手在抖动。 丘力居瞪侄儿一眼,急忙来到张统帅跟前,打揖说道:“大帅请息怒,小侄尚幼,不知深浅。如有冒犯,万望恕罪。军士逃脱,罪在我治军不严,如将军一定要罚,就责罚我吧。” 在他想来,他在军中虽受张统帅统治,但怎么说也是乌桓一部首领,这点面子张统帅还是会给的。可他恰恰想错了,这姓张的本行伍出身,一向骄横,且他的堂兄张进是皇帝身边的常侍宦官,更是有恃无恐,哪把一“胡人”放在眼中。今日在乌桓三军面前若不能镇住,以后如何能令出则行? 张统帅冷冷一笑:“当真?” 丘力居:“愿学廉颇老将军,赤膊负荆以谢罪。” 张统帅哈哈大笑,望一眼悄无声息的乌桓部众,以为是被自己的威严所慑服,便大喝一声:“好!来人哪,将丘力居大人给我倒吊起来!” 立刻有几个汉军侍卫涌上前来,三下五除二将丘力居捆绑起来,大绳一头儿甩上树枝,一用力,那丘力居便大头朝下被吊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所有乌桓人都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大人啊,不要说是给捆绑倒吊,在他面前敢说个不字吗?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在羞辱! 静得出奇,只有姓张的得意的大笑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时猛听“啊————”的一声大叫,脸已经扭曲的蹋顿手握金刀冲上前来,只见寒光一闪,吊人的绳索已断,丘力居砰然落地。 丘力居已经明白一切,大喊:“蹋顿,不可造次……” 可一切都晚了。还没等张统帅等汉军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只见踢顿转身金刀一抡,那张统帅及身边几人的脑袋已齐刷刷落地,刹那间便做了刀下之鬼! 这姓张的是找死。兔子急了还咬棵草,何况你面对的是强悍的乌桓武士,容你这等侮辱么? 丘力居大惊失色:“你、你这是造翻啊……” 军阵顿时大乱,跟随张统帅而来的那一小队汉军还想反抗,但很快便成了一堆肉酱。挣脱绳索的查力姑高喊:“杀掉汉军!反了!” 蹋顿高举金刀一声大喝:“士可杀不可辱,此被逼无奈!尔等尽管回乡去吧!这里一切由我承担!” 众乌恒士兵早已厌战,闻听此言,虽不是大人所说,但见小帅金刀高举,那便是至高无上的命令,于是纷纷调转马头,一哄而散。 丘力居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但木已成舟。他何尝甘心受辱,只是担心族人受难啊,却不想成了这局面。但他非常惊叹侄子的雄勇,小小年纪,急难之时如此决断,将来定堪当大任!他摇头长叹一声,拍拍蹋顿的肩头:“你也逃命去吧。” “不,我要保护叔叔你!” “斩将帅而叛逃,如此大事,罪莫大焉,我族大祸临头了。如其招致汉人灭我族类,不如我一人前往承担……” “事是我做下的,我来担!” “你是何人?去一千个也是白白送死。走吧,收好金刀,我乌桓不能没有你。” “叔叔……” 丘力居放下脸来:“为我乌桓,快走!” 蹋顿不再争辩,跪地磕头,收起金刀,带着被他救下的那两个少年伙伴,很快消失的林莽中。P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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