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来了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南蛮子” 1953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沂源县南部山区的小路上,一个身穿崭新中山装的小伙子背着一个大包裹,冒着刺骨的寒风,吃力地走着。他的双手冻得有些麻木,不住地搓着,但额头上却渗出细细的汗水。 小伙子叫李振华,南京大学大二在读生,17岁。他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号召,到革命老区支援教育事业。第一站是山东济南,济南教育部门喜出望外,要留下他,但他觉得济南是省会城市,不够艰苦,就这样一级级往下走,最后来到山东省沂源县。当时的沂源县城还不及今天一个镇的规模。县教育局对他的到来非常欢迎,希望他能到县城的重点中学。但他说:“我对组织上表态说的是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就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他从县地图上找到最偏远的韩王庄村,执意要去。县教育局的同志再三挽留,说那地方实在是太艰苦了,派到那里的老师没有能干足两个月的。领导的话反而更激起了李振华的好奇与豪情。拗不过他,县里的同志只好同意放他走。由于不通车,他只好背起行李步行。昨天到县城时天色已晚,没看清楚,现在天亮了,他一边走一边看,觉得非常意外。整个县城全是低矮的草房,连间瓦房都没有,还不及南方的一个村子。他自幼生长在南京,这样的山路还是第一次走,心中免不了有新鲜感,同时也七上八下的。看来,父母亲说自己毕竟太年轻,不知道世事的艰难,不是没有道理的。 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他终于一路打听着,来到韩王村的村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村书记带领全体村民在村头迎接他。一见到他,书记就握着他的手说:“这下可好了,村里的学校已经半年没上课了,因为老师跑了。” 他急着要看学校。书记带着他走,一直绕到半山腰的一个破庙。门破了,旧式的格子窗也破烂不堪,屋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石头。书记说:“这就是咱们的学校,也是教室。”大石头是课桌,小石头是凳子。“教室”的角落里有一扇门板支起的床,一个只剩三条腿的小桌。桌上的煤油灯是药水瓶子做成的。书记给了他十本书,五本语文,五本算术。这是一至五年级的教科书。另一个角落有一个黄泥做的炉子。 怎么会是这样?满腔的热情顿时被迷茫取代,愣了好久,他才问:“那,怎么打钟上课下课呢?” 书记摸出一个哨子说:“上课下课就吹哨子。” “那,怎么确定时间呢?” “看太阳啊,太阳晒到这里时就上课,太阳移到这儿就下课。” “若是阴天下雨,没有太阳呢?” “就点根麻秆,烧完了就下课。”书记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正规,愿意上课你就吹哨子,什么时候想下课了你就再吹哨子。” 村支书见他深思不语,亲切地问:“小李老师,你有什么困难吗?” 尽管眼下全是困难,但自己是主动要求来的,不能提。想了想他说:“有一件事,晚上狼多,我害怕。” 书记说:“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你还小哇。那就让巡逻的民兵多在你这儿转转,和你做伴吧。” 晚上,民兵们一人扛一块大树根来了。晚上,山风和着一阵阵的狼嚎,令李振华浑身战栗。几个民兵在庙里点起树根取暖。树根不怎么着火,全是烟,熏得李振华眼泪直流,根本睡不着。没办法,他就起来备课,因为从来没讲过课,就练习着解了几道算术题。天快亮时困极了才躺下,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家,一打盹就梦见父母,醒来腮上冰凉,全是泪水。 第一堂课,惊慌失措的他灵机一动, 吹晌了下课的哨子 天一亮,38个学生全来了,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吵吵闹闹的。还有两个中年妇女抱着孩子在看热闹。李振华觉得天不早了,就对两个中年妇女说:“你们走吧,别在这里看热闹了,我要上课了。”两个中年妇女说:“我们就是来上课的呀!”这一下李振华可慌了,自己才17岁,却要给中年的妇女上课。 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使劲吹响了哨子,孩子们安静下来,按班级分坐成几块儿。但他一开讲,课堂秩序就乱了套。孩子们乱喊乱叫,甚至还有打架的。这哪里是在上课!幸亏几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帮着维持秩序,刚安顿下来,外面看热闹的又起哄了:“咳!盼呀盼,好不容易盼来了,却是个南蛮子,说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懂,这叫什么事儿呀,纯粹是闹着玩嘛!咳!” 外面一闹,刚刚安顿下来的孩子也里应外合,课堂又乱了。李振华心一急,汗就流下来了。猛然想起书记说的话,拿起哨子一吹,又喊一声:“下课了。”孩子们一哄而散。 而这时,破庙外面的人却还不散。原来山里人从来没见过中山装,都趴在窗口看稀罕呢。李振华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猴子,关在笼子里被人围观。P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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