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录取通知的那个夏天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夏天。 我的高考成绩很不理想,仅高出本科录取线三分。如果幸运垂赐我,我会走进大学的校门,而一旦稍有闪失,我就会名落孙山。 我的忐忑在逼人的暑热里不断发酵、膨胀……我开始失眠,接着,我的饭量迅速减少,一点胃口也没有。不久,我就瘦得皮包骨头了。 父亲常年在外,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陪爸爸到乡下转转吧。”父亲说。 我不大情愿,但又不愿让父亲失望。 我们骑着车,穿过郊区,一直到了县城。父亲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总骑在我前面。后来,我们到了一条河边。说是河,水却枯了,裸露的河床是一片开阔的沙滩。对岸一片树林,蓊蓊郁郁的。父亲说:“咱们到那儿乘凉。”沙子被日头烤得碳一样烫,脚刚踏上去,就被烧得跳起来。我唏嘘着,下意识地调转车头。父亲说:“都大男子汉了,还那么娇气?”说着,自顾在前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虽吃力,却沉稳。我无奈,只得跟随。脚上的感觉渐渐只剩下了热,后来,连热也没有了,只有麻木。半个小时后,父亲上了岸,我还有段距离。我不能不钦佩父亲。父亲向我招手,给我加油。我也上岸了,一霎间,我有点想哭。 树林里的确是个好地方,荫凉很厚,而且有风,把疲惫一点点地舔了去。坐下来拿出双脚,才知父亲和我都有了轻微的灼伤。父亲说,这算个什么呀,他小时候天天就这样光脚跑,一点事没有。但是,父亲还是从附近掐了一些草,揉碎了,敷在我的脚上。过了会儿,父亲变戏法似的从沙子里扒出一个花生来。这是农民收割遗留下的,父亲说,这么大的沙滩,再翻找一遍至少能装满一个麻袋。父亲剥开花生,露出粉白的仁儿,放进嘴里,轻轻一嚼,由于沙子的烘烤,竟格外的香甜。 我们拣了截树枝,不停地在沙土里翻拣着,果真找到了不少花生,品尝了一顿天然的美味。 父亲说:“现在感觉怎样?” 我笑了笑。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了。 父亲说:“再难的事,一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休息了一阵后,父亲还未尽兴。我们骑上车,又启程了。这次,我们进了一片农民收摘后的果林。父亲说:“这树上肯定还有果子,你能给爸爸摘一个解解渴吗?”我点点头。我很快发现了一个果子,但长得很高。我不怕,脱下鞋子爬树。爬到了粗大的树杈上,再爬,树枝越来越细,心里面越来越虚。我不能再爬了,但我多想把果子摘下来。这时,父亲在下边叫我:“下来吃果子了。”我循声望去,父亲的手里竟托着好几个果子!我爬下树,心灰又自惭。父亲拍拍我的头:“长果子的树不止一棵啊,总有适合你摘的,人活着,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默然无语。 第二天,父亲走了,我的心情却好了一些。我开始冷静地想一些事情,比如落榜后该怎么走,比如理想的院校未录取该怎么办。我有了思路,心中渐渐踏实了。 一段日子后,父亲又回来了。父亲拎上网,说:“咱们去河里捉鱼吧。”父亲过去捉鱼捉得上瘾,只是这些年调往异地,少有闲暇,很少下河了。 我们沿着过去经常捉鱼的河走着。该下网了,可父亲不下。父亲说:“走,往上游走。”这是我极熟悉的一条河,却又是我极陌生的一条河。人工的防护堤没了,花坛和草坪没了,代之以古朴的桑树、老槐、一人高的藤草和愈来愈分不清路的小径。一股沟汊,两股沟汊……蜿蜒着,交汇起来。水清得像空气一样透明,螃蟹在临水的洞口和水中的石块上悠然地爬行…… 我有些沉醉了。 父亲说:“多走几里路,不一样了吧?” 我使劲点点头。 父亲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看看吧,你的。”我接过来,意外的惊喜让我一下子痴得手足无措:我被第一志愿录取了,幸运之神站在了我的身边! 父亲说:“祝贺你,孩子!以后,还得走得再远一些,像这河,追求无止境啊。” 我的泪潸然而下。我突然明白,我刚刚走过了我生命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夏天。那是父亲给予我的夏天,让我受益终生。 微笑的雪山 关小山在西藏边防部队当兵,这里是高山雪原,不用说,条件十分艰苦,可关小山留给战友们最深的印象是:微笑。这小子从踏上雪山第一天起,就把一张笑脸送给了大伙,因此,大伙也都特别喜欢他。 关小山口袋里有一件宝贝,那是他女朋友小娟的照片。姑娘长得特别水灵,一点不像农村人。战友们寂寞了,无聊了,就说:“小山,把你的娟妹子给咱解解眼馋。”关小山不掖不藏,大大方方地把照片拿出来,战友们一边看一边嫉妒地说:“你小子桃花运可真不错,说说,你耍了什么把戏把人家骗到手的?” 关小山狡黠地笑着,说:“这可是咱的武林秘笈,哪能轻易泄露?” 照片传到了五大三粗的庄大炮手里,只见他瞪着一双牛眼,夸张地吸溜着哈喇子,猛地在照片上亲了一口,嘴里还说:“这么标致的妹子,要是个物件该多好,咱兄弟一人一半。” 关小山一点也不恼,反而得意地笑开了花:“怎么样,味道不错吧?人是我的,照片你随便亲。” 雪山与外界遥遥相隔,日子难免单调。临近中秋节,不少战友想家。可关小山照旧天天一副笑脸,庄大炮问他:“你小子就不想家?” “想家干啥,哪有咱哥们儿在这大雪山舒服?” 庄大炮撇撇嘴:“骗鬼吧,不想爹不想娘,还能不想你的娟妹子?” 关小山嘿嘿乐了。说不想是假的,关小山夜里偷偷给小娟写信,让她给爹娘捎话,他一切都好,不要惦记。当然,信的末尾没忘了两个字:“吻你。”庄大炮悄悄溜到他身后,突然把信抢过来,看到那个“吻”字时,鼓着牛眼问:“小山,这个字咋念?” 关小山不羞不臊,给他念了一遍。庄大炮还是不明白:“这吻是个啥意思?” 关小山一脸坏笑,故意卖着关子:“吻嘛,就是握手的意思。” 庄大炮说:“不过瘾,换了我就说亲你。” 关小山笑得前仰后合,庄大炮还以为自己把关小山逗乐了,也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转眼,中秋节到了。晚上,战友们搞联欢。虽然气氛热烈,但对亲人的思念还是让大家的情绪沉重了不少。这时,关小山突然笑眯眯地登了台,说:“下面,我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大家呱唧呱唧。” 只要是关小山的笑脸一出场,大伙就开心不少。一阵掌声后,关小山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清清嗓子说:“现在,表演正式开始。我表演的节目是:我的情书。” 大伙都乐了,纷纷催促他赶快念。关小山撇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把小娟刚来的信给大家念起来,到了最后一段,关小山改了词:“各位大哥们:你们别挂念我,我很好,爹娘都好。等明年夏天,我去看你们。你们亲爱的小娟。吻你!”念到这里,关小山来了一个响亮的飞吻,荡漾出一脸醉笑。 果然,关小山的情书让大家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一阵哄笑后,有人唱家乡小调,有人说笑话,有人表演起了自编的三句半,就连庄大炮也扯着牛嗓子唱了一段河南豫剧。 回到宿舍,庄大炮缠着关小山,问小娟是不是明年真的会来。关小山甜蜜地点点头。庄大炮激动起来了,连声说着“太好了”,好像要来的是他媳妇似的。关小山朝他肋巴上捅了一拳:“又想着分给你一半的美事了?嘿嘿,放心,美事我干,美梦归你。” 冬天到了,气候越来越恶劣。这天,关小山和庄大炮等战友外出巡逻,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军犬被刮得脱了缰,关小山奋力追赶,不料脚下一滑,滚下了山崖…… 万幸,关小山没死。战友们把他救回去后,关小山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没想到,这小子一睁开眼,看到旁边的庄大炮,嘴角一动就是一个可爱的微笑。庄大炮眼窝湿了,说:“你小子,我真怕你醒不过来了呢。要是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关小山说:“哪能呢,我命大福大造化大,阎王老子给我说了,我欠这雪山八十年笑脸,想走也走不了啊。” 庄大炮憨憨地笑了。 第二年夏天,庄大炮又寻思着小娟来的事了。关小山说:“你这个傻大炮,这儿是女人来的地方吗?我那是逗着玩的,你要是想她,今晚我把照片借你搂着睡一夜。” 庄大炮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日出月落,雪山边防的日子终于要画句号了。在退伍的前夕,关小山又收到了一封信。庄大炮问他信上写的啥,关小山幸福地笑着,说:“家里洞房都准备好了,小娟等着和我结婚哩。”庄大炮羡慕得不得了,又要讨信看。关小山推开他,说:“太肉麻了,不准看。”庄大炮说:“等着,早晚我得去你家,好好看看咱的娟妹子。” 不久,关小山微笑着告别了雪山,告别了战友。 一年后,庄大炮专程来看关小山。这是一个贫穷的乡村,关小山已经被村民选为了村主任,正带领乡亲们修路。一见庄大炮,关小山还是那副可爱的笑脸,庄大炮激动地和关小山来了一个拥抱,这笑脸他太怀念了。 关小山把他拉到家,庄大炮里外看了一圈,只有关小山老父亲一个人。庄大炮问:“小娟妹子呢?”关小山把他按在椅子上,说:“回娘家了,大炮,你先坐,我去整两个菜,咱哥儿俩好好喝几杯。”说着,便熟练地系上围裙,去了灶房。 庄大炮跟关小山的老父亲搭话,才知道老人精神有些痴呆。这时,关小山上了酒菜,两人话不多说,先碰了三大杯。庄大炮又想问关小山的家事,可关小山只顾劝他喝酒,只字不提家里的情况。庄大炮终于觉得不对味儿,把酒杯放下,说:“小山,你别以为我憨,我一没见老娘,二没见小娟,你实话告诉我,家里到底出了啥事?” …… P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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