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也就是金正隆六年夏末的一个黄昏,两骑身影正疾驰于旷野之中,绝尘而去,任由身后的夕阳在他们前方斜着投下长长的影子。 突然,其中一骑猛地勒住马头,停了下来,马上之人久久地回望着天边翻滚的红云。那彩云看上去宛若万千旌旗招展,绵延不绝。半晌,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哀哉!” “少爷何故叹息?可是想起太老爷了吗?” 身后一骑纵马赶上,在距一个马头远的地方勒住缰绳。这人青衫小帽,一副家仆打扮,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瘦削,一看就是忠厚老实之人。他这会儿正恭敬地看着自家少爷。 被唤作少爷之人一身书生打扮,却是剑眉虎目、肩宽背阔,腰间还系着一柄长剑,颇有青年将领气势。他,正是辛弃疾。 辛弃疾摇摇头,以手中马鞭指了指天边的晚霞:“虎奴,过去常听老人说,此种天象主人间有大刀兵、大劫难。那时我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真不知何时才是太平年月!” 辛虎奴应了一声,顺着辛弃疾所指方向看去。在晚霞之下,几间被火焚毁的草庐还冒着缕缕白烟。道旁田畴早已荒芜不堪,杂草丛生,其间不时露出散落的骨骸,也不知道是牛羊的,还是人的。 虎奴不敢细看,连忙收回目光:“少爷,这天象什么的,虎奴不懂;天下大事嘛,虎奴也说不出个头头道道来。不过看这一路上的惨象,怕是金人的游哨不久前还在这一带出没,我们得小心提防。” 辛弃疾笑笑道:“前去十里远,就是耿京义军的大本营。金人三天前才在他们手里吃过苦头,不会这么快卷土重来的……”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这沿路尸骨和被焚掠一空的田庐,只不过是他们的泄愤之举而已。只可惜,苦了我大宋百姓啊!” 辛虎奴摇摇头,道:“少爷,金狗无道,滥杀无辜,大家都恨得咬牙切齿。您在家乡召集了两千多义兵跟他们拼命,这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儿。咱们全族上下,包括十里八乡的乡里乡亲,都铁了心跟您干。可虎奴我就是想不明白,您何苦要跟耿京这种草寇合伙?” “虎奴啊虎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辛弃疾兴举义兵,不光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国家社稷……”他一踢马腹,边走边道,“金主完颜亮刚愎自用,兴兵南侵我大宋。为了打这一仗,他四处横征暴敛,这才激起今天的民变。或许这正是光复我大宋河北土地的大好良机呢!我们现在虽然已招募了两千多乡兵,但大多是老弱病残,精壮男丁并不多。再加上粮草有限,怕是所为有限……” 看着辛虎奴迷惑的眼神,辛弃疾继续说道:“而那耿京虽然出身乡野,但他竟能以百余义士攻陷莱芜,又占了泰安,可见也是个豪杰。如今耿家军已有数万之众,据名城,克大邑。若能与这样的人联手举义抗金,自然能成就一番事业!” “原来如此!”辛虎奴连连点头,“虎奴是个粗人,这些军国大事可插不上嘴。虎奴只知道照顾好少爷,少爷要虎奴往东,虎奴决不往西,就算是要虎奴的脑袋,也绝无二话!” 辛弃疾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主仆二人不再说话,策马向义军大营疾奔,终于在天即将完全黑下来之时赶到了营门之外。只见营垒内外灯火通明,刀枪林立;巡哨义兵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全神贯注地来回巡视,倒颇有几分兴盛景象。辛弃疾看在眼里,忍不住连连点头。 “站住!谁?”两个守寨义兵挺着长矛迎了上来,满脸警惕的神情。 “在下辛弃疾,字幼安。此前在历城起事的便是在下。前几日已派人前来向你们耿将军致以共谋大业之意,还要烦几位小哥进去通禀一声。” “你就是辛弃疾?听说你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干得了刀头舔血的活儿?”从两个义兵身后慢慢踱过来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用一副不相信的神情上下打量着辛弃疾。义兵们赶紧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管领大人”,退到一边。 “我家公子跟你们客气,你们竟然如此怠慢,真是岂有此理!”辛虎奴当场就要发火,却被辛弃疾拦下。辛弃疾语气平静地回答:“读书人不但能运筹帷幄之中,更能纵横疆场,断人头颅!这位管领切莫小看了读书人。” “断人头颅?莫吹牛,我倒要看看你这公子哥儿有什么本事敢说这样的大话!”管领撸起袖子,抢上前来,想使出一招“倒拔杨柳”,将辛弃疾摔倒在地。没想到辛弃疾不急不忙,侧身闪过,随即又轻舒猿臂,一把将管领拦腰提起,在空中转了两圈。 “好身手!”旁边看呆了的义兵们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这位管领大人在他们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如今只一个照面的工夫,便被这位辛公子像逮鸡似的提将起来。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本事! 见煞了管领的威风,辛弃疾这才轻轻将他放到地上,退开两步,朗声道:“如今可领教读书人的厉害了吗?”他自幼随祖父辛赞习武,能走飞马、开强弓。区区一个乡间的草莽匹夫,又岂在话下!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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