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之王” 努尔哈赤无疑是一个王者。 十五岁的他,抱着李成梁的马腿,大吼“你把我也杀了吧”的时刻,他吼出的是仇恨,一个血性少年视死如归的凛然大义。 也许被震撼,也许对明军的所为突发了内疚,李成梁收留了这个少年,并像父亲一样爱他培养他。 对于集仇人恩人于一身的李成梁,努尔哈赤遵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准则,从十五岁到五十八岁,恩人离世,他才举兵复仇。四十三年的隐忍,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我们了解丛林的故事: 一个未来的王者决不轻易挑战现在的王。它年轻,它懂得等待,但等待过程中时刻都在磨砺自己,包括体力、体能,包括意志、品格,它扑向弱小的动物,用尖爪刺破它的毛皮,用利齿咬断它的喉管,这需要残忍与凶狠;它向强有力的敌手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扑过去,直到将其降服,这需要自信、顽强、耐力,当然还要智慧和技巧。它渐渐具备了丛林之王的必备条件,在同类族群中,成了新的领袖。最后,向王位发起的挑战,就是一曲胜利的颂歌了。 努尔哈赤来自丛林,他就遵循着丛林法则。 二十五岁的他,以铠甲十三副、部众三十人起兵,不去挑战仇敌明王朝,而是把刀箭转向自己的族群,宣称要征服所有女真部落,把女真族统一到自己的属下————这显然是丛林游戏的玩法。 女真族曾有过一段辉煌岁月,那就是由阿骨打完成了族群的统一,建立了金国。先后灭掉辽和北宋,在当时称燕京的北京定都,剩下一半的宋朝在江南继续执政,南北两国并存了一百年,后来相继被新崛起的蒙古族领袖成吉思汗灭掉,历史走进了元朝。 明朝以后,女真人主要分为三大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努尔哈赤就是建州女真一个部落的首领,当年同时并存的部落至少还有满洲五个部落、长白山三个部落和扈伦四个部落。 努尔哈赤向这些部落发起的攻击是他人生最大的冒险,然而他成功了,经过三十年的血腥搏杀,他成了阿骨打第二!抖搂了,战袍上的血滴和碎肉,他宣布成立金国。历史上称之为“后金”。 伴随这几十年的厮杀,一个诗情画意的故事也在日渐扩散,被称之为女真族的起源: 圣洁美丽的长白山,有个布勒湖。有一天三个仙女来湖里洗澡,她们脱光了衣服,裸体浸入湖中,一只神鸟飞来了,在三个仙女的头上盘旋了一圈,爱上了三妹,三妹名叫佛石伦。 神鸟飞到岸边,吐出一颗红果,放在佛石伦的衣服上。 洗完澡的仙女上岸穿衣,佛石伦看见红果,就拿起含在口中,一不小心,红果咽到了肚里,两个姐姐穿好衣服后,便喊三妹一起飞回天宫,可是佛石伦却飞不起来了————她怀孕了。 不久,佛石伦生下一个男孩。佛石伦对孩子说:“你是奉天之命来到人间的,你姓爱新觉罗,叫布库里雍顺,上天要你去把女真人统领起来,安邦定国。” 儿子点点头,顺从地坐上了母亲为他准备的小船,顺流而下,走遍了女真各个部落,人们都拥戴他、跟随他,把他称为始祖。 这个故事隐含着对努尔哈赤的歌颂。后来,他的继任者皇太极把这个故事写进史册,为清朝钦定历史的渊源,为努尔哈赤确立了“始祖的定位”。 走出丛林社会的努尔哈赤开始要运用新的规则,在人类社会搏杀了。然而,恐怕努尔哈赤只属于丛林,走出丛林没有几年便在仅有两万明军守备的宁远城下丧命,时年六十八岁。 努尔哈赤的一生堪称传奇。他一生中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打仗、杀人!他攻克的营寨绝大部分都是同族群的营寨,他杀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同民族的兄弟姐妹,但他被举称为“民族的始祖”。 这是文明人类社会的悖论,但却符合野兽丛林规则。 P23-25 1989年,儿子到北京读大学,寄来家信,说报到之后便寻去看了祖家街,把整条街走了一趟,我却是又过了二十几年,才第一次去。 不是没机会。我三十岁以前长住北京,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写作,一住便是五年,之后也差不多每年都会去北京,儿子大学毕业留京工作以后,去的次数就更多了,自己也问自己,为什么没去看看先祖?自己回答自己说:大约忙于赶路,未及回头看看来路吧。其实内心真实的结并非如此———— 小时候听过一个鬼故事,走夜路不要回头看。人的肩上有两团火,鬼不敢靠前,左一回头,火吹灭了;右一回头,火又吹灭了,鬼就追上来了!几十年里,我总是惧怕回首,不敢谈父辈,更不敢向上追溯,每听到同学拍着胸脯说,我家三代贫农,我就无地自容;每每向组织“汇报思想”,开头总是这句话:“我出生在剥削阶级家庭”……这阴影几乎笼罩了我一生。父亲戴上“右派”帽子以后,经不起改造,逃跑了,跑到淮北一个偏僻的村庄躲了起来。他曾偷偷把这村庄和地址告诉了我,我却不敢去看,因为一旦有联系,就“划不清界限”了。填表的时候,父亲栏里总是写“逃亡”,这对我的政治前途损害更大,但若如实填写,料必父亲就会被抓回来,那会更惨。几年后父亲一跤摔死,乡亲很穷,还是编了两张大芦席裹了、埋了。这个村名叫梧桐,其实乡亲私下都叫“祖巷子”,都姓祖,公社、大队的领导也姓祖,保护了父亲,死后也把他埋在祖氏专享的坟山。这个山脚下的村落,一走进去便感染到淳朴的民风和浓浓的乡情,后来我写了一个中篇《梧桐寨》,在《中国作家》发表后,还评了一个奖。 伯父、父亲在我们小时候多次讲到家族史。康熙年间,祖氏家族遭受灭门之祸,我们这一支逃亡到苏皖北部,购置了十几条商船,在洪泽湖跑运输,一天船队起航后,接到风浪警报,赶快跑到岸边招回船队,大约使船的人看错了手势,把招手误认为挥手,反而升起了风帆,后来遭到了不幸。到我祖父这一代,已经败落了。顺带说一下,与祖父同代的我的外祖父,是清朝末科进士,与他同届应试的状元,就是后来成为著名实业家的张謇,张謇辞官的同时,我的外祖父领了一张《圣旨》,去苏北沭阳县做了六品县令。几年后,袁世凯逼令宣统退位,清朝灭亡,外祖父也自动下了岗。 祖大寿有六个儿子,很难说我们是哪一支脉,我甚至不敢肯定是嫡系。祖家街整条街都姓祖,此外京郊还有个祖家庄,那是祖家街的粮食、蔬菜基地。除了祖大寿直系,应当还有入了祖家军的编制,跟随了祖姓的。灭族之后,祖家街祖姓全无,四处逃散的人家,依然时刻都有危险,所以能把祖姓固守延续,已实属不易了。 走访了祖家街,凭吊了祖大寿府邸,我接着便去了辽宁兴城,突然站在祖大寿亲手建的至今保护完好的宁远古城面前,我的心开始狂跳。走进城门,亲手摸着横跨街路的祖氏牌坊,心脏更有一种电流通过的难以言述的感应。第二次与儿子同去,我们刚登上城楼,突然狂风大作,大到完全无法独自站立,晚上看电视新闻,说本市遭遇罕见狂风,最强风力达九级。 拜访了故人便了解了故人相关历史,了解了历史便发现与教科书有极大误差。就像我少青时读到父亲的“判决书”,当时真觉得这个人罪恶很大,与自己熟悉相伴的父亲重叠不起来,后来又读到他的“平反通知书”,此后每月母亲都能领到他的抚恤金,直到寿终。然而直到现在,我在时而的恍惚中,仍然疑惑:父亲的历史是否真存在什么污点?! 写出来!我于是萌生了这个念头。我以我习惯的写法去写,没有沿用通常的写史文体,所以写作的过程很愉悦,那是一个减负和释放的过程。历史的真相不敢编造,查无实证的史实缺失,以推演补全;重大事件的深度揭秘,似情景再现,均以仿宋体另行排出,与读者分享。 书名很犯难。好像远方走来一个陌生小孩,自己的名字却不表,偏要人猜。害得我颇费心思。后来张懿猜中了,她是本书的责任编辑,与我女儿同龄。书稿写出后,女儿先给了诗人、作家黄礼孩听取意见,随后礼孩打来电话,我们高兴地结识了这位美女编辑。 “一度烽尘一断肠”,本是祖大寿的诗句,细想他与外甥吴三桂命运,细想那段历史,细想国家与民族的命运,真是很贴切。 2014年6月干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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