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一 时间就像一把永不生锈的铁锹,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我们用它掩埋一段段苦难、一段段经历、一段段往事、一段段感情。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不管曾经有多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只要这把铁锹在手,都会被埋葬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遇见钱香的时候,我已是双城文化顾问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了,年薪二十五万,正在筹建自己的公司。一看见这个名字及她的主人,我就忍不住想笑,说:“女人有钱真香。” 钱香纠正道:“应该是男人有钱更吃香。”我想想也对,于是也噗嗤一笑。钱香浅浅地笑着,脸上的酒窝似乎盛满了酱香四溢的茅台,差点把我醉晕在高背靠椅上。她瞄了瞄我胸前的牌子,说:“夏总,您名字真逗。” 她来自江苏南通,声音软软的,就像黄莺歌唱、画眉啼鸣。 双城公司的工作服统一为黑色西装,总监级是白衬衫配红领带,经理级是白衬衫配蓝领带,主管级是蓝衬衫配红领带,员工级没有领带。我是副总,是白底蓝花的方格子衬衫配金线镶边的浅红色领带。黑西装的左胸前,佩戴着蓝白相间的工作牌,上面印着姓名、职务、照片和工号。我低头看了自己的工作牌一眼,嘿嘿笑道:“我原名叫夏国梁。” 她问:“那‘夏剑’是您笔名吗?” 我说:“算是吧,上期《人民文学》发了我一组诗,用的就是这个名字。” 钱香睁大眼睛,满脸的春风让她更加妩媚动人,几乎是嗲着声音激动地说:“夏总,您真是太牛了,我要入伙跟您干。” 我问:“入哪边的伙?双城还是国梁?” 我正在筹建的公司名叫“国梁传媒”,所有资料都已提交,五十万元的注册资金也基本到位,正式注册只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一旦开业,我就要离开双城,到八百米外的稻香居上班。我给公司租赁的办公地址就在宋庄稻香居,三室两厅,一厨两卫,年租金二十万元。我的布局是一厅自己办公,一厅给职员办公,一室自己住,另外两室给职员住。 这是个典型的微型公司,但不是皮包公司,在圈子里目前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公司即将横空出世。钱香眨着眼睛问:“什么国梁?我是来双城应聘的。” 我跟她解释:“国梁就是国梁传媒有限公司,我自己创建的,过几天将正式营业。如果你肯加入,就是公司元老,将来上市了,一定会给你股份的,原始股。” 钱香做出恍然大悟状,假装很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说:“好吧,在薪酬不变的前提下,我愿意去您自己的公司。” 我们就这样谈好,并签下了用工协议。钱香成了国梁传媒的第一位职员。一周后手续办好,公司正式开张。我辞去双城公司的副总职务,搬到稻香居当起老板来。坐在那张并不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我浮想联翩,过往种种就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地闪现。 我们家很穷,全家六口人,只有四亩三分地,而且那四亩多地,要么长在裸露的石灰岩之间,这里够种三窝包谷,那里够栽两窝洋芋;要么分布在河谷两边的山坡上,弯弯拐拐,狭狭长长,宽度还不够牛掉头,全年收成也就千把斤包谷,几十箩洋芋,外加两三百斤苦荞籽籽,每年到了3、4月就开始断粮。 因家境贫寒,我父亲从十四岁那年开始,就干上了背砂锅卖土碗的行当。砂锅和土碗要从遥远的县城背来,然后在延绵不绝、沟壑纵横的乌蒙深山里不停地转悠叫卖。“卖————砂锅喽,卖————土碗喽”,每当听到他那苍凉的叫卖声在河风与山岚里回旋,我的心就一阵阵揪紧。每次,只要父亲背着满满一箩筐砂锅和土碗,打着赤脚,小心翼翼地从我们学校门前的山路上走过,几个特别调皮的同学就会趴在窗户上对着我喊:“夏国梁,你老爹在背砂锅呢。”然后又扯长嗓子叫:“背砂锅,卖土碗,卖到河坝转。” 河坝是另外一个乡镇的地盘了。那里曾是大土目沙家的驻地,别名官寨,号称蒙山的上海,是全县少有的富庶之地,人们早就不用砂锅和土碗了,换成了铁锅、铝锅和瓷碗。父亲在那里绝对没有生意,那里的人们也非常鄙视背砂锅卖土碗的人,认为那是贫穷落后的象征,是进化缓慢的高山人的专利。有一次,他仅仅是从那里路过,去后面的坪山。也许是存着几分侥幸心理吧,或者是习惯使然,他就边走边拖起声调叫卖起来:“卖————砂锅喽,卖————土碗喽。”突然轮胎打滑,重重地一跤摔倒在地,翻下两米多高的地坎,满满一箩砂锅和土碗全被打碎。 P1-3 胡树彬以少数民族作家的视角,介入当下社会生活的纵深,不但题材涉及面广,而且笔力走向开阔,故事引人入胜。他小说的核心直指人心的贪婪与灾难,深探残酷现实图景中利益驱动所酿造的悲剧根源,同时弘扬清廉正直的社会价值观,而且在民族性和当代性的文本建构上,有着独到的体验。 ————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人民文学》原副主编邱华栋 胡树彬的小说,善于表现复杂的生活,并从中写出真实的人性。无论所选择的是何种题材,讲述的是何种故事,都流贯着一股凛然正气,既寒凉,亦暖心。 ————《民族文学》主编 石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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