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一九二四年五月八日,是老诗人泰戈尔的六十四岁生日。 于一个月前访华的泰戈尔,将在北平度过让他跨向六十四岁的这一天。而新月社,则在这一天以英文演出老诗人的诗剧《齐德拉》来为他祝寿。 此时的北平,是流露着许多生气的。西方的风吹过太平洋,吹到了“中华民国”北方的这座城市。许许多多与西方合办的新式学堂建立起来,许许多多的剧院戏院也都开始上演西方戏剧,许许多多妇女脱下了紧束的旗袍换上了大裙摆的伞裙。街头巷尾,商贩们不知疲倦地吆喝着,甚至常常是带着笑的。孩子们天真无忧的眼时而瞥向路边的糖人儿,却一还是没有告诉身旁的大人他们心中所想。妻子搀着丈夫的手,丈夫手中握着报纸却并不急于看战事如何。混乱政局下军阀的割据统治并没有影响到北平的一派平和。然而不平和的,则是这片平和下渐渐觉醒的思想与文化。 此时的新月社,一年前刚刚在北平成立。建立的初衷,是希望与几个“爱做梦的人”在艺术上“开一条新路”。而新月社的名字,便是徐志摩从泰戈尔老诗人的诗集《新月集》中取得。同时,徐志摩在《新月的态度》中表示,“新月”二字,意在以“它那纤弱的一弯分明暗示着怀抱着未来的圆满”。这些“爱做梦的人”多半是留美留英的新式知识分子。而梁启超、胡适、徐志摩、余上沅、丁西林、林徽因等人都是新月社的成员。 此时的徐志摩,大概可算是新月社的负责人。从发起到取名,再到现在举办或大或小的活动,无一不是徐志摩在其中操持着。他常常坐在内室角落的那方几案旁,挺直了腰板,一边嘬着茶一边看着新月社里忙碌的人们。每每此时,他的眼睛总是显得那样明亮,因为他所见的景象里有希望。然而究竟是对于什么的希望呢,是人生是理想还是新文化萌芽的成长。想到这,他又总是自顾自地摇一摇头,然后对自己笑一笑,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希望。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窗格的纹路,透出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也许,这正是打个瞌睡的好时候。可是,睦邻剧院里却忙成一片,挂横幅的挂横幅,扫地的不断清理地上的杂物,挂幕布的踩在凳子上听着指挥。这里,丝毫不见那种午后的慵懒。只因这里今夜将要上演一部著名的诗剧。 徐志摩则坐在观众席的正中央,看着剧院的工作人员和新月社的几个人一起布置现场。他很少对布置指指点点,只有偶尔会提醒工作人员某物摆放得不当。他既是新月社的负责人又是这晚诗剧的主角,可是显然,他并没有义务坐在这里。他只是碰巧早早来了剧院,又无事,便坐在这里罢了。 “志摩,用午饭了没?”耳畔是熟悉的声音,徐志摩回头一看,正是这场诗剧的导演张彭春。 “还没有。早餐用得晚了些,还不饿。仲述可用午饭了?”徐志摩泰然答道。仲述乃是张彭春的字。 “自然是没有。不如我们兄弟二人一齐用了午饭吧。”张彭春提议道。 于是张徐二人便到睦邻剧院旁新开的骨头馆去吃午饭,张彭春的心情似是很好的,一直夸口这骨汤味道纯正。而徐志摩却带着那么一丝常人无法洞见的惴惴不安。只因这为着祝寿而排演的诗剧《齐德拉》,是由徐志摩和林徽因分别扮演剧中的主角。而粱思成,则担任布景绘制。徐志摩对于林徽因,虽然再不热烈追求,两人以好友身份安然相处,可是此时与林徽因同台分饰男女主角,心中实在无法不起波澜。然而这隐秘的波澜,张彭春自然是没有察觉的,只以为徐志摩在观众席的静坐是出于他诗人的本性。 “却说今日,陆小曼是要来的吧?”张彭春把话题从骨汤转移到今晚的盛会上。 “说好了会来的。能请到她,还是靠着胡适和她的交情。想这老诗人也是没见过她的。只听胡适说,陆小曼却是去听了老诗人的讲座。”这时的徐志摩,回国尚不算久,与这名闻九城的女子尚不相识。可是这陆小曼三个字,到底是听过的。当年有“南唐北陆”一说,唐是指唐瑛,而陆则是指陆小曼。 “其实以这陆小曼的颜色,演这女主角其实也是够格的。却听说她今晚只是来当职员的。”张彭春说着放下了勺子,似乎是吃饱了的。 P3-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