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川汇,生物环境保护专家,中国原生水域及水域生态专业委员会海外观察员,地球青年卫士青年奖中国区选拔赛获奖者,中央电视台CCTV9纪录片《海洋》调研和科学顾问负责人,BBC纪录片《神奇动物大揭秘》《野性巴塔哥尼亚》等自然类纪录片中方专家组成员,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倾听全球》《烧脑季》等栏目特约自然环境类评论员,原让候鸟飞项目副秘书长,中国水安全计划发起人,中国国家地理校园行知客江豚保护队队长。 大熊猫的不归路 关于熊猫的现代故事开始于150年前,一个清末来华的传教士戴维神父,他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谭卫道。不过他的名气却来自他的另一个身份——博物学家。 1869年2月22日,戴维从成都出发,向邛崃山深处走去。时值早春,一路上山川虽然险峻,却也有野花星星点点,含苞待放。青藏高原由西向东绵延的群山在这儿被横断山脉拦腰截住。整整花了六天时间,戴维神父一路穿越新津古渡口、邛崃油榨头、芦山大川镇,最后翻过瓮顶山,到达宝兴境内的邓池沟。从天府之国的成都平原,到了汇聚东西南北各种珍禽异兽的丁字路口,他敏感地意识到一座大自然的宝库就在眼前。果不其然,3月11日,他在老乡家里见到了一张黑白相间的熊皮;4月1日愚人节这天,猎人们终于捕捉到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熊活体。当天晚上,戴维就借着昏暗摇曳的灯光,匆匆写下了寄给巴黎自然博物馆馆长米勒·爱德华兹的报告。 米勒馆长根据毛皮和骨架以及戴维的报告,兴奋地做出了结论:这是以前从未发现的动物新种。几经周折,这个生活在高山密林里的神秘物种被命名为“熊猫”.而宝兴邓池沟便成为熊猫的模式标本产地。这是我们的国宝第一次被科学地命名,虽然在此之前,熊猫早以各种名称出现在各类古籍中,甚至春秋时代的《诗经》里都能找到它的踪影,但对它的认识还远远不够。然而,潘多拉的盒子也就此打开了。 大熊猫标本在巴黎自然博物馆亮相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个新发现的物种刺激了西方探险家、博物学家的好奇心,或者说是掠夺者的贪婪更合适。 一批又一批的法国人、英国人来了,德国人来了,俄国人也来了,当然,这种事情怎么能少了美国人呢?他们竞相收集熊猫皮,设下陷阱猎杀熊猫,或者试图将熊猫活体带走。其中甚至还有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两个儿子,小西奥多·罗斯福上校和克米特·罗斯福。他俩在1929年凉山境内同时开枪打死一只熊猫,将熊猫皮送给芝加哥博物馆,并写了名扬天下的《跟踪大熊猫的足迹》一书。从此,越来越多的探险家对熊猫举起了猎枪,直到席卷全球的“二战”终止了这一切。 很难想象,如今风靡全球、成为网红的熊猫在150年前还只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猛兽。现在可能没有人再敢对熊猫举起猎枪、设下陷阱了,然而不断增加的人口和更多的人为干扰、毁林、放牧让熊猫的栖息地逐渐丧失、更加碎片化。在20世纪后半叶,就栖息地的丧失和种群数量的下降而言,这可能是大熊猫进化史上最严峻的阶段。我国的人口从1949年的4.7亿暴增到如今的14亿左右,加之飞速发展的工农业、毁林开荒席卷了大熊猫分布的各个角落。从1963年开始,我国成立卧龙自然保护区,倾全国之力去抢救大熊猫;1989年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1998年,国务院下令停止采伐长江中上游的天然林,开启了持续至今的天保计划;在各方面的努力下,直到2016年9月4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发布最新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大熊猫从“濒危”下调至“易危”。数十年的光阴,熊猫摇身一变,从被盗猎的对象成为了代表友谊与和平的外交家。 人们总是轻言保护的得失,如同肆意评价文学作品的优劣一样,却不知道作者本身付出的心血,更不明白那些一线保护者的努力。如果1963年没有成立卧龙自然保护区,倾全国之力去抢救大熊猫,如果1989年没有颁布《野生动物保护法》,如果2000年没有启动中国天然林保护工程,留住熊猫的栖息地,那么2016年,我们就不会看到大熊猫从“濒危”下调至“易危”。一字之差,数十年的光阴,几代保护者的青春,让熊猫成为了世界野生动物保护的旗帜,它如同撑起了一把大伞,庇护着身边成千上万的生灵。 但这个物种是否已得到喘息,有机会熬过其进化史上从一万多年前农耕文明以来的漫漫长夜,迎来一个允许其休养生息的新黎明?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这不是我们在保育中心饲养着数百只熊猫,看着它们滚来滚去地卖萌,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我们不应该将一个物种看成动物园、博物馆里那些孤立的个体,或是冷冰冰的标本,而是要把每一只动物都看成物种进化过程中的直接参与者。只有维持足够大的种群,拥有足够复杂的基因多样性,它们才有机会去应对沧海桑田的环境变化。总有人随口就说熊猫是演化的死胡同,它们注定要灭绝,一切人类的努力都是徒劳,不要再把金钱和精力放在已经衰退的物种身上。事实上,熊猫和人类一样都在挣扎。我们受困于自己过往的历史,也同样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熊猫丢失了感受鲜味的基因,从肉食向素食转变;智人则由自然向文明迈进,而文明本身就是一个对抗的过程,这个过程以其至今为止所有的形式,使土地贫瘠、森林荒芜、气候恶化。凡是人居住的地区,原生的自然环境都在消失。熊猫最大的威胁是人,而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本质上都是人类自己的问题;如果连熊猫都无法拯救,那么我们将一无所有。大熊猫是我们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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