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带,每一家都有一个这样的菜窖。它们跟地面一致,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能发现它的存在:略高于地面的窖口,防止雨水顺地势倾入;简单、粗陋的木板门,用处不大,仅仅作为那里有一口菜窖的标记。 不同的是,别人家的菜窖都有梯子,顺着梯子,一级一级下到窖底。只有她们家的没有。母亲说,家里的菜窖原来是有梯子的,可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梯子突然不见了,一条上好的熏猪腿挂在菜窖旁的木瓜树上。有人偷走了那把梯子,或者说,用一条熏猪腿换走了梯子。她时常想起那个用熏猪腿换走梯子的人,对他来说,一把梯子远比一条熏猪腿来得重要。 没有了梯子,十一岁的姐姐自告奋勇承担起了梯子的部分职能。 姐姐把一根绳子系在腰上,让母亲一点一点把她顺到窖底,然后把要贮藏的蔬菜放进一只篮子,顺绳子放下去。这样,地面上的蔬菜就被贮放进了地窖,窖里的蔬菜则被运上来了。家里采用了这个办法,并且一直沿用至今。姐姐为此而骄傲:她的聪明才智得到了认可,她为这个家所做的贡献让她功不可没,并且,她是现在唯一可以出入菜窖的人,是连接地面与菜窖的光荣使者。每当姐姐雀跃着跟在母亲后面走向菜窖,或者风尘仆仆地从菜窖里出来,她就会看见姐姐脸上焕发着一种炫目的神采:内心的荣耀照亮了她的脸庞。 菜窖静静地卧在那儿,像所有不可知的事物那样,充满了神秘感。当她的目光经过那儿,在那个方向,在覆盖着它的那个粗陋的活板门上,会有短暂的、若有所思的停留:那里面会是什么样儿?会不会像童话里洛克藏身的那个洞,一进去浑身就充满奇异的力量?当姐姐返回到地面,像握一把花束那样拿着刚从菜窖里取上来的一把香菜,汗津津的额头上落上了一小片灰尘。而她的精神,像洗过澡一样干净、清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芬芳。秀树凑上去,耸起鼻子嗅着姐姐身上从菜窖里带来的清凉气息。姐姐咯咯笑着,像推一只小狗那样把她推开了。 那天,秀树经过那里,一片金黄的木瓜树叶子,在她眼前蝴蝶般翩翩飞舞着,落在菜窖粗陋的木板门上,在那里好像开了一朵小黄花。她捡起来,拿在手里捻着它的茎旋转着,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她要看看那菜窖。阳光刚刚走到草顶凉亭上,离它走到水井边那口白铁皮水桶上,姐姐放学的钟声敲响,她估摸着还有一段时间。她蹲下身来,试着搬动那个木板门。木板门向一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了窖口一片黑黝黝的月牙。一阵清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蹲下来,趴在窖口,轻轻地朝下面喊了一声:“喂————”没有人回答她,菜窖静静地躺在那儿,睡在它温和的睡眠里。她慢慢地摊开手,那片黄叶子像一片亮光穿过黑暗,摇摇摆摆地飘向窖底,完成了她和菜窖最初的联系。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姐姐对菜窖的热情也像天气一样渐渐地降温了。“一人一次,好不好?”姐姐同她商量.说是商量,其实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看着妹妹.以她那副惯于做决定和永远有理的神态等着她想要的回答。秀树已习惯了姐姐的老大做派和擅作主张,在历经多次的反抗无效后,她选择服从。而这次,这个建议在她心里没有引起丝毫的不快,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P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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