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秦家庄的人都热衷于谈说我五婆秦马氏,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秦马氏里格人,苦了一辈子,儿没养成半个,女子倒一个个养成了!” “以前,她对她那几个女子,委实半个眼睛都见不得,现在呢……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不管咋说,人家秦马氏是个善人,善有善报,老天爷迟早会另眼相看呢!” “咳呀,她要是善人?那大家伙可都是善人了!……” …… 人们的评说,各持己见,难辨是非,就我五婆偏爱男娃这一点,绝对属实。因为,我们那儿流传着一首乡间歌谣,其原型人物,就是五婆跟她的儿女们: 黑娃黑,爱捉虱(读:SEI),捉了一斗两簸箕,碾子上缠,磨子上打,烙成了一个黑锅盔。儿子要,娘给你掰,女子要,去你娘的皮! 我那时随父母返乡不久。村里几个大孩子,热心教我此歌谣,还怂恿着,让我带弟妹们去念给五婆听:“念好了,你五婆给你们吃糖呢!……我们就带你们去渭河滩耍!” 我和弟妹高兴坏了,一蹦三跳,冲进五婆家:“五婆,五婆,我们给你念个‘口婆’儿!(歌谣)”五婆正在院子里收拾麦子,簸,淘、晾忙个不停。她身边尾随着一群鸡。见我们来,她停住簸箕,撩起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抿到耳后,笑着说:“行!狗娃乖得很,哦么,念吧!” 我们姐弟三人手托手,摇头晃脑开始念: 黑娃黑,爱捉虱(读:SEI),捉了一斗两簸箕,碾子上缠,磨子上打,烙成了一个黑锅盔。儿子要,娘给你掰,女子要,去你娘的皮! 坐在门槛上的五婆,笑容慢慢淡了、僵了、板了、化了。她揽过我的弟弟,吧嗒,在他肉肉的脸上亲了一口:“婆鹅(我)就是个偏心人,过来,狗娃,婆给你寻香香吃!” 姐弟三人相视一笑。我甚至激动地想,待会儿,拿到宝塔糖或者其它品种的五彩糖豆儿后,可以耀武扬威,回到娃娃群里去,谁对我们好,我就给谁发糖豆儿。说不定,还能意外地换来玻璃球、鲜亮的公鸡毛、玻璃糖纸……还能让他们带我们去引渭渠折柳,弄咪咪管箫。(自制的一种乐器,能吹出笛子一样的声音) 五婆往房内走,我们忙贴脚跟进去。她爬上炕,撅着屁股,半跪在炕壁墙前,掀开尺把长的布帘子,将手探进壁窑里去……我们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她终于掏出了半把吃货,格外珍惜地用两手合住,膝盖慢慢移到炕边,缓缓坐定:“咿呀,婆只有半把黄豆……” 黄豆也行嘛,是个吃货就行!我们定定地看着她的手,巴巴地期待她赶快分豆子。我甚至露出了缺牙、谄媚的笑容。 “鹅(我)儿娃,你过来!”她招手叫。弟弟依言跨前一步。 “叫婆!” “五婆!” “嗷,再叫!” “五婆!五婆!” “嗷,大声叫,婆耳朵背!” “五————婆!五————婆!”弟弟弯腰撅腚,脸都胀红了。 “呀,鹅(我)儿娃,这声音美得很,以后让你爸你妈送你唱戏去!”她撑开弟弟的上衣口袋,半把黄豆全灌了进去。又在弟弟的肉脸上“吞”了一口:“来,腿劈(读pia)开!婆摸摸鹅(我)娃的牛牛还在不在……” “在哩,在哩!”弟弟手按衣袋,夹紧腿,撅起屁股往后缩。她猫起腰,笑笑地撵上来,强行将他按在自己膝头,分开他扭成麻花的双腿,探手摸了又摸:“呵呵,鹅(我)娃的牛牛真的在哩!……嗬嗬嗬嗬,得劲的很!” 她终于放开他,直起身弹弹衣襟,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自顾自地走出房门,又端起了簸箕,“噗噗噗”开始簸麦子。 我和妹妹,左右尾随着她:“五婆!五————婆!” “五婆,还有我们哩!”妹妹委屈的快要哭了。 “噗、噗、噗”她只簸她的麦子。妹妹还要叫,我眼神一飞,拉她出来了。倚在墙角下吃炒黄豆的弟弟,满嘴蓬勃真豆香气,他小小的巴掌攥得鼓胀:“姐姐,给!”我骄傲地仰头走过,顺便把犹豫不决的妹妹也拉走了。弟弟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喊,让我们等他,带着他,我偏不回头,至小跑起来了,跑进了村头的公共厕所。P54-56 原汁原味的方言口语,充满着生活的元气与艺术的生气,使作品别具一种张力。字里行间透出的深意既有人情温度,也有人性的深度,因而是经得起阅读,耐得起解读的。 著名评论家,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 白烨 作品具有浓郁的地域风情色彩,独到的笔法使人物语言与叙事语言之间,既存有差异又水乳交融,风格突出的语言使作品充满诗意和音乐性。 原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著名评论家 胡平 深情,委婉,率性,丰盈。一幅幅秦地风情画,一曲曲乡村女儿谣,以信天游式的野性和苍凉唱出笔下女性生之困难与生之坚韧,以温润之线串起了一条条素朴忧乐的女性生命之链。人性之丰语言之魅扑面而来。 著名评论家、《南方文坛》主编 张燕玲 诗意的文字,“根”性的表达,使文字具有语言的亲和力、粘合度,非常接地气,以“小我”见“大我”,时代变化蕴藏在期间,是具有情感与温度的作品。 著名学者、作家和文学批评家 彭学明 极富个性,张弛有致,在秦锦屏笔下,人物饱满,层次丰富,极大可能地在题材上开掘开拓,为散文文本做出了极大可能的尝试。 著名评论家、《散文选刊》杂志主编 葛一敏 有个写作的同行曾说:书写时代,讴歌时代,抓住时代的热点、焦点乃大手笔,书写自家的三姑六婆则格局太小。我一直不赞同她这个观点,无论任何时候,文学书写的都是活生生的人,随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带着“实实在在的事”逐一登台亮相,她们千姿百态的存在形式,其实就是现代人对过往、对时代,更替大背景下的人心、人性、“存在”的思考和拷问。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该少了歌颂美的正气、鞭挞丑恶的勇气! 古往今来,“弱女子”(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有力证明了社会的文明和进步。所以我才格外关注小人物,关注女性存在,思考女性存在之况味。继而以笔墨连缀城乡,选择女性作为书写对象。不论她们身系乡土或是立命都市,其灵与肉的安妥,其与乡土社会藕断丝连的文化交融,对生命形态理性或感性的思考,都是我始终关注并致力表现的。 愿数篇长短不一、乡土与都市经纬交织的篇章,带着我的追求、思考、追问,既钩沉历史又关注现实,一展女性在乡土社会里的悲欢、歌哭,在都市求存中的自立、自强甚至困惑与烦恼。 俄国著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曾说:“没有一个诗人能够由于自身和依赖自身而伟大,不论是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或者描写他本身的幸福。任何伟大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痛苦和幸福深深植根于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他从而成为社会、时代以及人类的代表和喉舌。” 谨以此,献给我生命中来来往往的女人们! 此书由若干个篇章组成,完稿后,先投稿参加深圳市作协主办的网络文学大赛,继而投给《美文》、《黄河文学》、《粤海》、《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岁月》、《芳草·潮》、《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中国文化报》等报纸杂志发表。个别篇章斩获了“广东首届青年文学奖”、“广东首届散文奖”、“第五届老舍散文奖”等,部分篇章陆续被《散文选刊》、《中国散文年鉴》、《读者》、《老舍散文奖获奖作品集》等文学刊物转载、收录。 作者 初稿于深圳梅林 定稿于湖南衡阳宜阳镇 2014年9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