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常常被认作一种并不明显适于年轻人从事的文体。这种观点在有关散文的会议和论着中虽然很少被明确提出,但它和与其类似的“少不谈水浒,老不读三国”一样,在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潜滋暗长绵密发力,持续影响着散文的阅读乃至创作。 在传统文学批评和作家闲谈交际的边缘地带,“悔其少作”的说法可以视为以上观点的强援。此四字从浩如烟海灿若星汉的作家普遍经验出发,对“年轻的”散文作家作品强力“补刀”——长期致力于散文书写的作家,难道他的终作就注定是一本感忏式的随想录吗? 人,在时间中成长,如果我们还不能玄奥地站在所谓更高的“维度”——比如科幻作家特德·姜所描绘的那样——获得一种能够彻底颠覆对时间认知的全新语言,我们或许就必须面对以上江湖与庙堂双重加持的对散文的认识,尽管它看起来并不那么——正式。 “什么样的经验更值得书写?”在这个问题上,年长一些的人站在了批判与扬弃的更高处——这既是事实,也是合理的。 然而这种认知之所以显得不那么“正式”,是因为在悔其少作的作家个人体验之外,在更大的写作人群和更长的时间跨度中,它的描述渐渐显得不再适用。如我们所知,“经传注疏”的写作传统对文字历史而言,其时间跨度可谓地老天荒。在这个传统中,作为起点的孔子,选择以“温柔敦厚”“思无邪”作为标准,对书写对象与书写内容进行甄别筛选,写下其认为最具书写价值的东西。 不过,大成至圣先师的书写价值观也迅速漫漶在时间的洪流之中。在时间和写作造成的固有的、愈来愈大的意义裂隙里,传与注疏相继萌发,蓬勃生长,甚或最终更改了传统的价值与意义走向。需要强调的是,在对既有经典《易》进行书写时,孔子本人,也同时成为“传”方式的源头。 书写内容与对象价值的高下之判难于明辨,但确定存在。用散文方式进行书写的个体,因经验阅历的积累不同,造成理性认识的完善程度相异,也同样毋庸讳言。但就作为整体的传统或体系而言,经传注疏之间实无高下之别。后来者或齿若者,拥有同等的书写价值和发声权利。我们也越来越明白地知道,在记录全景式的“当下”以及更“切痛”的情感体验方面,他们“临场即景”的书写,为历史捕捉下了更多的东西——在巨大的时间之中,在如此众多令人叹惋的稍纵即逝面前。 2018年5月28日,宇航员阿兰·比恩辞世,在登月一域,他是第四个吃螃蟹的人,因为没有在同休斯敦的通话中留下名言金句,很多地球同胞对他几无所知。但,在他身去之后,这个地球上能为我们讲述登月经历的,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散文》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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