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房的小床上,小轩早已入梦。我窝在自己卧室的沙发上,喝一杯睡前的红葡萄酒。加州纳巴酒庄的原装进口酒。我从熟识的私人红酒吧中成箱订购,配新鲜的法式乳酪,每三天消耗掉一瓶。这在离婚前根本无法想象,如今却成为生活习惯之一。 不喝一杯就睡不着。单身女人的小享受,总好过夜夜靠药物助眠。话又说回来,离婚前我是从不失眠的。 离婚一年之后,就开始有热心人为我张罗。作为年近四十的单身母亲,我对新生活并没有太大期待。男人,或者会给生活带来某些便利,但随之而来的麻烦更多。在权衡利弊之后,我婉言谢绝了所有好意。 平平安安地把儿子带大,是我当前所见的最实际的人生目标。 电视机开着,但被我调成静音。画面闪烁,色调艳俗,肥皂剧中年轻男女粉嫩的面颊和夸张的表情,处处暴露人心的空乏。 能够演出来的,永远只有漫画式的人生。连眼泪都缺斤少两。 就像此时的我,全身轻飘飘的。一颗心没着没落。 我已微醺。 离鸟的哀鸣从窗边来到耳旁————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我猛然惊醒。手机在茶几上闪个不停————不认识的号码。 “喂?”我随手接起来。 “是……朱燃女士吗?” “是我。”我感到奇怪。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声,语调急迫,透出紧张。我甚至能听到牙齿相叩的声音。她在发抖。 “我是朱燃,”我又说一遍,“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你……唔……景雪平……您,您是景雪平的妻子吗?” 我不禁皱起眉头。 “景雪平?” · “是……是景……”她哆嗦得更厉害了,说不出连续的话。 胃里开始翻腾。许久没有听过的名字,对我竟还有这样强烈的作用。 “对不起,你搞错了,我不认识什么景雪平。再见————” 我要挂机。 “等等!”她叫起来,急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景雪平的前妻。请别误会,我是这边临终护理院的护士,景雪平不行了,他想见你。” “什么?” “景雪平病危,最多撑不过这两天。他提出的临终愿望就是见你,我仅代为传达。” 我一时语塞,脑海中像有整窝的蜜蜂在乱舞。 “朱女士?” 我定一定神,竭力用冷漠的语气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确实与景雪平已经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见他,对不起。” “朱————” 我挂机。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手颤得厉害,洒了不少在外面。我把酒一饮而尽。 手机还在拼命闪,我瞪着它。 然后,鬼使神差般地,我居然又一次向它伸出手去———— 通了。这回,那一头无声无息。电话像是通进了一间空屋。 空空如也。 啊不,可是我听得见,我感觉得到,那里分明存在着什么。 是呼吸,是心跳?还是恨,是悔?是人类所有怨念的聚集,所有执着的终结? 抑或,那根本就是死亡本身? 我惊叫一声,把手机重重地扔在地上。背板裂开,电池飞出去好远。 再没有电话打进来。 随后的夜变得无比漫长。时问像拖着千钧重担向前爬行,每走一秒都令人筋疲力尽。第二天上班完全不在状态。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接到女友沈秀雯的来电。 她吞吞吐吐:“朱燃,有个坏消息。” “坏消息?” “景雪平死了。” 我有些发木。睡眠不足损伤大脑,理解力显著退化。 “朱燃?” “哦,他死了……”我干巴巴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是他母亲,想通知小轩参加追悼会。找不到你们,拐弯抹角找…… P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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