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拉特没有想到他妻子生第二胎会早产。这女人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超月近二十天,一点生孩子的迹象都没有,医生建议她做手术,可她怕动刀子,宁愿靠自己,医生就警告说,再不手术,孩子的胞衣就老化了。这样,她才住了医院,打了催产素,生下了大儿子。 波拉特实在觉得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他下来采访还不到一个星期,就该回家去了。而这两个星期的假,是他托人写了病假条,给编辑部主任撒了谎,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他不想让主任和同事们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这是一次私活儿,约稿的是一家杂志社,有定金,千字一百元,外加一小笔差旅费。内容是关于这个县种植枸杞的情况。几年来,种植枸杞成了这个县农民致富的一个新路子,也成了县长的一个突出政绩,需要加强宣传。一来,为了增加影响,二来,为了引来经济效益。枸杞总得买出去。 波拉特好容易请上假,不巧县长外出开会,昨天中午才回来。这样,关于枸杞最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他就没有得到多少。县长本打算昨天先给他接风,今天再接受采访,可就出了这一档子事,他不得不回去。 他还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在县长的宴请上那样,是个人物!县长夸他会汉语、哈语、维语,还有俄语,在城里算得上是一个有影响人,有很多朋友,社交广,而且,文章写得漂亮,是一名作家,全国知名,获过大奖。此次前来本县,就待他金笔在握,几页挥洒,就把这个穷县多年来种植枸杞的艰难历程,和枸杞在县域经济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宣传出去。 波拉特过去很少听到这样的恭维,心里虚得要死,就好像自己无意间错进了女洗手间,进退两难。也不知是谁把他给县长介绍成个样子,像真的似的。实事上,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牧人家的子弟,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出版社当一名小编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平日上班下班,又没有多少社会活动,也不认识几个人,没有几个朋友,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他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一种风范和气质,让人看起来,自己确实很像个样子。这样,他就总要站起来,说几句玩笑话,以使他矮小的个子在酒桌上显得高大一些。这种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女科员莱莎。她们向他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他心里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可以引来这样的眼光。不管怎么说,文化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何况,他还是城里的文化人。因此,他个头再矮,在这些个小地方的女性们看来,还是高大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肚子大了点。但大家坚信,关于枸杞的稿子,这个人一定能写得很好。 然而,采访任务还没有完成,他必须回家去了。 早晨3点55分,波拉特就被县税务局一辆准备进城办事的北京212车司机给叫醒了。司机起这么早,完全是为了他,这是县长特别交待的。这里距城里700公里,他必须赶在明天下午之前赶回家。 P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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