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 ————陶弘景 要么不装饰,要么就好好装饰。 ————庞德 有一天,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 它发现远处有个曲线优美的瓶子,瓶子里有水,但跟自己讨厌的酱油颜色相似。 乌鸦没办法,因为爱惜羽毛,它只好生生渴死了。 有一天,一个耽于阅读的年轻人,最终被阅读淹没了。 房间里浓雾弥漫,待缓慢退却后,每一本书的封面,都布满横斜的皱纹,而他从其中一条皱纹里消失无踪,像从未存在过。 有一天,我梦见坐上一架马车。是的,不是汽车,也不是动车。 拉车的是一匹娇小的木马,她臀部浑圆如月朝向我,她使劲扑腾四蹄意欲奔跑,但车轮并未行进,只是前后微微摇晃…… 这个梦像一支轻音乐,在奇妙的背景中,我梦遗了。 有一天,一个停不住咳嗽的人,把自己从嗓子眼里,吐了出来。 那个“自己”是一小团血块,面容模糊,没有记忆。 有一天,一个独居的男人,在浴盆里洗澡,洗着洗着,他就把自己洗没了。 盆里只剩下不冷不热的水、十三个泡沫、肥皂无遮拦的香味…… 有一天,我变成一个灯泡,对这种变化,我基本满意。 有一天,笨拙的农夫爱上了蛇。 深冬腊月,北风唿哨,漫天飞雪,目之所及的世界被荒凉紧紧包裹。 此时,所有蛇都在地底休眠————必须睡觉,方能躲过胃的巨大威胁。因为,凡醒着的,不管蛇,还是人,都得吃东西。 农夫笨拙,睡不着觉,他爱上了蛇,在这样的季节,就是说爱上一种“不可能”。或者,他已变成爱本身。 命运总让人意外,清晨,一条冻僵之蛇,就躺在他的篱笆前。像《新白娘子传奇》一样传奇,蛇在农夫火热的怀中逐渐苏醒。 农夫羞涩地亲吻了蛇苗条的好身材。可蛇这么瘦,楚楚可怜呢,他想她需要他,他想她需要爱的喂养。 蛇从来不喜欢五谷杂粮,用了整个冬天,她才在阳春三月吃掉农夫————这一季爱的好时光。 有一天,在地铁站等车,我看见站在反方向列车中的自己。 恍惚之后,我匆忙冲下台阶跑到对面,但地铁刚好开走了,剩下的这个我,就像一个丢了魂的家伙。 我又一次错过了自己,我为何总想与自己相遇? 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机器人,对此我深信不疑。 有一天,雪白的狐狸和漆黑的乌鸦,恋爱了,就像一个文艺女青年爱上了“大师”。 从此,笨拙的乌鸦在给娇媚的狐狸四处找肉吃的同时,真正练就了一幅不管不顾的好嗓子…… 临终之时,乌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歌手。 有一天,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座桥,很小很旧的桥,弯曲在一道没有名字的小河沟上。 从地里收工回家的人们,轻轻一跨,就能跳过这河沟。于是,我就成了一座没有实际意义的桥,或者说一个摆设/道具。 但世上的人们,总要有一座哪怕装饰主义的桥,因为,再小的河沟,也必需架一座桥呀。 有一天,老黄牛生气了,因为主人总把最好的饲料都给俊美的马。 他想,给主人耕种一辈子地,还不如被主人骑呢。 为表示抗议,最后,他找来一块写着“我是玉米”的旧纸板,在背面打出了自己的口号————很黄、很牛。 有一天,栎树喜欢上了隔壁的高烟囱。 她觉着烟囱冒烟的模样很帅,简直像一个抽烟的男人(小马哥?矿主优秀的第二代?),从遥远的大西部来到了中原地区。 有一天,河面纹丝不动,我在河面上漂着,没有理想,也没有风。 像一枚树叶,我漂在那里,或者说,像树叶上那只又黑又瘦的小蚂蚁…… 后来,一片云彩掉下来,把我砸沉了底。 有一天,误闯进了女厕,她们没有惊声尖叫,她们一排蹲在那儿盯着我看,像没见过男人似的,弄得我傻站着,都不好意思尿了。 有一天,冒着暴风雪去赴约,走着,走着,我就变成一个雪人,等相约之人雪霁后赶到,我已经融化,不见了。 有一天,我梦见一个喝醉的年轻女人,深夜失足掉进护城河中溺水而死。 次日,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某23岁女子尸横护城河。 稍有不同,现实中她是酒后开着车闯入凌晨的护城河,呛死在车厢里。 或许,我不该做这个荒唐的梦。 P253-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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