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村俱乐部吹笙员
冬天的农村是漫长的，我虽然喜欢到旷野里去活动，但是没有农活几乎就不下地去了。在家也不能总看书，简单的几本书也太枯燥。我村里有个俱乐部，每到冬天办得热热闹闹，还专门从外村请导演，因为村主要干部几乎都喜欢这活，支书弹三弦，一个副支书演少剑波，另一个副支书拉二胡，支委、民兵连长拉板胡，女支委是当家女旦。说起演戏，我村有传统了，自我记事，我村就演戏，大梆子腔，也叫大平调，高亢洪亮，带皮影，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白龙马、白骨精、红孩妖、牛魔王等各种皮人琳琅满目，装满两个大箱子。每到过年都要虔诚地将这些皮人从大箱子里请出来，演上半个月，还专门从外村请老把式端皮人，搭台子，点汽灯，老戏很多，演员、丝弦的、敲锣打鼓的，还有吹大号的，那吹起来更是响遏行云，娶媳妇有时也吹，这些人都是我们村里的农民。别看这些农民大都是文盲，但是很多人大戏都能唱，我亲眼看过一出《辕门斩子》，不是皮人，是实景。演皮人《西游记》那更是全本，每天一集，看得入迷极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这个戏就停了，换成了豫剧，年轻新干部，有精气神，重新学剧种，伴奏、锣鼓点都是新的。我亲眼目睹了从大平调到豫剧的转轨过程，因为那是我高小毕业的失学阶段，在里面演过对口词。高中毕业回乡后村里没让我参加这活动。闲下来，每天白天、黑夜都能在家听到俱乐部的锣鼓丝弦声。
村里的其他活动，因为没有领导的爱好和重视，如办夜校都是应景。有时待得很无聊，心里想我是否也去里面热闹一下。但那不是随便能去的，得经过大队研究，因为每天白天、黑夜都要记工分的。说一句，我当记工员从来很规矩，但是这些演戏的工分算大队社务工，大队给开来多少，我就给记多少。我也不知道这事做得是否对？我本家的一个哥哥，岁数很大，很爱多事，年底工分上墙时，他就当面问过我：我们队的汇总工分咋这么多？我回答：与我好的人我一分也不多记，与我不好的人我一分也不少记，我对自己不多记也不少记，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生产队会计在旁边微笑，他称赞我的回答很经典。后来，得到了一个消息，我村俱乐部有了一个笙，还没有人去捧，这是临村一个在县剧团的人送的，听说大队有意让我去捧。我听说后，心里有点痒痒，这不正好吗。时间过去半个月了，还没信，我不能总等着了，舍去面子，开始主动问，并问了大队管事的主要领导，让我啥时去？第二天，我就去“上班”了，俱乐部把笙给了我。我平时懂点简谱，找明白人问了问具体那个眼是1、2、3、4、5、6、7，开始苦练。我会吹几口横笛，接过笙，发觉这笙出气、回气都出音，与横笛不一样。我上班、在家都抓紧苦练，村里的戏台子全是浮土，呛的咽喉发炎了，牙齿也吹松了，好歹基本掌握了气息、笙眼与手指的一些大致配合。我又问俱乐部的爷们、哥们：过门、拖腔有谱吗？爷们、哥们给了我一些流水、二八、慢板等过门，我练了练。可是拖腔还没谱呢？有一个外姓二叔，我真佩服他，文化不高，用横笛把豫剧拖腔吹的极为流畅。我小心地问他，二叔，把谱抄给我行吗？他说，没有谱。我说，那你咋跟腔？他说，跟着走。从此我也不问了。吹过门还可以，但是一唱起来，我就不会跟了。我后来摸索出，认真吹过门，演员唱起来，我争取让笙发出“嗡嗡”声。后来我发现“流水”板的跟腔有了谱，只要一唱“流水”，我就能吹下来。总之，在俱乐部混了紧紧张张，也可以说战战兢兢的一个月，没体会出快乐来。（P28-30）
1972年1月，笔者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河北大名第一中学（高中）。因国家取消高考，回乡当了农民。笔者本来出身于农民家庭，自小就在课余时间参加生产队劳动，高中毕业回乡种地也没有太多的失落感。但是，彻底断了升学的念头，以一个农民的身份回乡，毕竟是开启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就这样，我很快在生产队里拿到了每天10分的工值，成了一个成年壮劳力，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本人虽出身农家，但说实话，对于农活还是比较生疏的，按一个合格的农民来要求，还是大有差距的。就这样，开始了我的磨炼之旅，像其他农民一样度过了6年时光。时来运转，6年后，国家恢复了高考。我幸运地考上了大学，从此改变了一生的发展轨迹。直到今天，仍然觉得这个变化实在太大、太快了。
自高中毕业到恢复高考，这6年，刻苦铭心的烙印一生不会消除，她教给了我太多的东西，终生受益，永不后悔。
这6年，教给了我要吃苦。勇于吃苦，不怕吃苦。生活教给了我，没有自来的东西，一分收获需要一分耕耘。时至今日，我仍不怕吃苦受累，只要对社会有用，只要爬得动，走得动，说得动，想得动，就要努力，就要奋斗，享受思想要不得。
这6年，教给了我要珍惜。一件成果的得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是用十倍的努力换来的，不要轻言放弃。
这6年，教给了我要执着。一个事情要善始善终，尽管要付出千难万苦，只要方向对头，事业正义，就要坚持下去。这一点，对我后来到省会参加革命工作大有益处。
这6年，教给了我懂规矩。人常说，农民朴实，实际上就是懂规矩。该是你的是你的，不是你的不要随便伸手。要忠于国事，食人俸禄，就要尽好职责，不要胡来，在家讲究孝道，同事之间讲究仁义。这些东西在我的农村生活中，有意无意之间，潜移默化，给了我极大的教育，终身受益。
这6年，教给了我怀念。45年过去了，我非常怀念手把手在生产队里教我的各位大爷、叔叔及同辈的兄弟姐妹，甚至晚辈的同乡。与他们朝夕相处，给我带了极大的欢快。我总是在想，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农村种地的时光。他们给了我太多的知识和做人的基本准则。这些大爷、叔叔、哥哥们，还有许多朋友们，他们中的好多人已经作古，但我永远怀念他们。
这6年，教给了我农民思维。我认为，农民思维往往是底线思维。他们过着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最理解生活的艰辛，这样就在自己的祖祖辈辈的实践中产生了朴素的哲学思想。而这种朴素的哲学思想很多时候能解决大问题。例如，小麦最好吃，但是它的生产期最长，就我们那里，每年10月播种，来年6月收获，要经历深秋、冬、春、初夏四个季节，这就教会我们，等待好的事情结果要尊重规律，要有耐心，急躁不得；例如，没有天气预报，每天要看天气出行，每年种什么也要看年景，不能胡来，否则将颗粒无收；还有，听上面政策，看宣传口号，一个农民即便是文盲也往往能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中得出正确与否的结论，因此，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说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这些知识，使我受益很大，在生活、学习、工作、交友中少走了好多弯路。
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国家各项事业发展很快，高铁、航空、军事、外交、经济，都在昂首阔步飞速发展，这是大好事。但是，“三农”问题是中国问题的支撑，“三农”不稳，天下不稳。
习近平总书记有丰富的农村工作和基层工作经验，他说得好：“小康不小康，关键在看老乡。”我们的干部，特别是青年干部，迫切需要眼睛向下，关注农民、工人等基层老百姓的生活。只有基层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普遍提高了，我们这个国家才真正大有希望。
期盼这个小册子能唤起同龄人的回忆，以带动更多的有识之士密切关注我们的基层农村生活。这是我的期望。
贾章旺
2017年9月9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