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要上学去! 妈说我今天能上学了,她昨天给我报了名。 假假的,像是在做梦。 我让三姐掐我的胳膊试试,她不掐,她噘着嘴,快要哭了。 我穿起上衣,一颗一颗地扣好扣子,手快活得有点抖,总是对不准扣眼儿。虽然是三姐穿过的旧衣服,但一颗扣子也没缺,还没有补丁。整个夏天,我差不多都是光着上身。脚上今天也穿了鞋,我多么喜欢穿鞋啊,脚上有鞋子,就不怕刺扎脚,不怕碎碗片割脚,不怕踩到鸡屎和猪牛粪而难受得浑身发抖。 我跑到门外,今天的太阳比哪一天都漂亮,把我通身照得亮堂堂的。莫非太阳今天也特别打扮了? 我把长出来一截的袖子卷几卷,跑进跑出,跑出跑进,在屋子里没法安顿下来。不能怪我,我的心兴奋得总在怦怦跳嘛。 等再从屋子里跑出来时,我发现三姐正坐在院子里哭。她的身边放着割牛草的柳条篮子,还有弯弯的镰刀。 “我也要上学……我也要上学……”三姐一边哭一边说。 “上天!”爸吼道。爸的脸黑黑的,正拿着扫把扫院子,沙啦!沙啦!很用力,没好气的样子。 真奇怪,我要上学这么好的事,全家人竟没一个高兴的。妈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靠在门边,瞅着屋檐上的几根绿草,发愣。 “我也想上学!我也想……上学……”三姐还在哭。 “你想挨打!”爸的扫把拍在地上,提高了嗓门,“再闹我给你一扫把!” 妈赶快柔声对三姐说:“快起来,去割草吧!” 她大概真怕爸给三姐一扫把。 三姐磨磨蹭蹭地拿起篮子跟镰刀,不想出院子。 我跑到三姐身边,悄悄地跟她说:“三姐,我去学校学会认字了,回来教给你。我把我学会的字,都教给你。” 三姐听了我的话,才抹抹眼泪,拿起镰刀,背起篮子走出去。走到院门口,还回头疑问地看着我,我向她点点头,表示我说话算话,她才走了。又黑又亮的辫子,在三姐背上一摇一摇的,是一根独辫,编得光溜溜的,直编到发梢,在发梢处用红色的毛线结了个带穗子的蝴蝶结。三姐真会扎辫子呀! 妈向我使个眼色,我便踮起脚尖向学校跑去。 学校就在我们村庄。 我们庄总共有三四十户人家,一大半都住在村子里。村子的周围全是池塘围绕,跟周围大多数村庄一样,只留着个路坝在村庄前,方便出入。池塘里洗菜洗衣,水上面养着鸭与鹅,水里面养着鱼,过年的时候,长大的鱼会打上来,每家有份,大多是白鲢鱼和红尾巴鲤鱼。鱼秧子都是春季放进去的,卖鱼秧的人拿水瓢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地数着往池塘里放。一小半人家因为家里的人口增添而另立门户,村子里住不下,才搬到池塘的外面去。 村里村外,大多种着白杨树、槐树,池塘边种的是柳树。夏天,村庄全是绿色的。村北大路口有一棵糖栗子树,是棵很老的树,粗极了,高高大大,树皮粗糙,向四周伸着枝条,像要把村里村外的住户都连接起来。我们小孩儿爱在树下玩儿,捡拾树上落下来的一粒粒圆圆的、青色的、棕色的果果,放在口袋里假装是糖豆。其实那些果果是空的,轻飘飘的,不能吃,咬咬尝尝,不甜。每年夏季会飞来成群的花蝴蝶,趴在树干上吸食树皮上流淌的汁液。花蝴蝶漂亮的翅膀一张一合,把树千打扮得像过节般美丽。糖栗子树,是全村最美的树。奶奶最爱给我唱的歌谣就是关于糖栗子树的: 糖票予树。 糖栗子糖。 糖栗子树下盖瓦房。 三间瓦房没盖起, 叮叮咣咣来送礼。 十二头猪, 十二只羊, 十二匹骆驼排成行…… 我们的教室就在糖栗子树的旁边。 说是教室,并不是专门盖的,是原来村庄里的图书室改造的。总共是三间大房子,中间隔开,一半是一年级教室,一半是二年级教室。一年级的学生和二年级的学生都从一个门里进去。学生有我们本庄的,还有东南庄和小肖庄的,三个村庄的小孩子把三间大屋子装得满满的。学校办在我们庄是因为三个庄我们肖围子最大,人最多。 二年级的学生有凳子坐,我们一年级的学生没有,只有桌子。桌子是大人们用土坯垒起的,桌面上用泥巴抹得很平整,已经大半千。就算没凳子坐,我们仍然快活得不行,对着属于我们的泥巴桌子左看看,右看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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