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避敌踪风雪走凉州 冻云四合,风雪连朝,时在严冬。在这边荒一带,更是奇寒彻骨,正如那吊古战场所说的:“积雪没胫,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坠指裂肤!”在甘凉道上恰如上述的情况;道途上终日里见不到多少行人。 这时已是腊鼓频催,残年将届,在已入甘肃境内,由甘宁到兰州的一段道上,竞有一行人,冒着这种恶劣的天气,冲风冒雪,拼命地奔驰在这种冰雪载途的道路上。这行人的行装是一辆轿车子,驾车那匹健骡,十分神骏,车把式是个身高体壮的汉子,一手捋着缰绳,一手挥着鞭子,口中唔吓地喊着,手中的鞭子一起一落,吧啦地一挥,响彻长空。这头健骡被它的主人这么驱策着,四只蹄子,在冰雪的道上翻腾着。车中坐着一个年方弱冠的少年,愁眉紧锁地偎坐在里面,前边有一骑马,趟出一箭多地去,察看前途的道路。 这人也就是四旬多的年岁,生得猿背蜂腰,从眉目间透露出一派英挺之气。轿车后随着两骑马,是一个年届古稀的老者,骨格清奇,精神矍铄。那一骑上也是个四旬余的风尘客,生得瘦小枯干,身材也矮,可是那种矫健精明的情形,处处不经意地流露出来。马上三个人和那车把式全是一色老羊皮不挂布面的披风,老者是头戴风帽,那一个人全是挂皮耳子的毡帽,这三骑马和这健壮的车夫,全是互相策应着,在酷寒中已走进了一股坎坷的山道。他们是从通谷驿起身,想赶到铁狮幢再投店。只是这种道路任你多好的牲口,也不能如平时计程而行。天色已渐渐晚下来,上不着村,下不着镇,这种荒寒的道路上,真是危险万分。幸而满山道的积雪,返映过来的雪光,倒还能辨出山道。 车中的少年,敢情是簪缨世族,身被奇冤,全家遇祸。被这三位风尘豪客,从虎口中救了出来。变形易服,路上避着追缉的缇骑,从北京城逃出来赶奔凉州。还有一人危机一发地正需他们早赶到,才能脱却一场杀身大祸。趁着他们走在这奔铁狮幢的山道中,把他们的出身来历,简略地叙述一番。 车中的少年名萧文杰,父萧维谦,为盐官,伯父萧守谦为凉州总镇。这兄弟,一文一武,皆有政声。萧氏在大明朝为忠义之士。清室入主中原,萧氏祖若父,本无意再事清室,只以过去累代为官,不容你退隐。只有明事清朝,心存故主,力为大汉子孙谋福利。直至萧维谦萧守谦,仍本祖若父之遗教,处处为苍生造福。萧维谦为御史有强项之名,诗酒风流,而锋芒太露,朋侪中代为隐忧,虑为贾祸之由。 萧维谦早年曾官外任,游宦江南,所至大有政声。虽为文士,偏喜结纳江湖中慷慨悲歌之士。兹文所述之三骑士皆为草野异人,风尘奇士,成为萧御史之忘形交。老者为朱一叟,是大明后裔,隐迹风尘,胸怀大志。姓朱名毅,字鸿霄。短小精悍者,名飞狐柳云亭。猿臂蜂腰者,名铁英超,尤具肝胆;萧御史更令其子萧文杰,从朱一叟习文学或技击。 时当雍正谋皇位之时,朝中正演着骨肉自残的惨剧。牵连株累,大狱频兴。萧御史目睹之下,胸怀愤恨,于同僚宴会席上,醉后吟诗,对朝政隐寓愤慨不平之意,为仇家翰林院编修刘嵩寿乘机构陷,顿兴文字之狱,缇骑突临,全家二十七口陷身天牢。幸朱一叟等当机立断,将萧公子文杰救出城外,而萧氏全家竟于朱一叟等措手不及之下,惨死天牢!朱一叟及飞狐柳云亭等营救已迟,而难犹未已。更以官中死士逮捕萧文杰归案,复发密旨,取远镇凉州之萧制军。幸赖飞狐柳云亭夤夜入清官,刺探消息,将密旨及陷害者之折本盗出。一叟等亦于当夜在九城中略试身手,予以颜色,相率卫护萧氏之曙后孤星,逃出网罗,历尽艰辛。而追缉者业已发动。萧公子更因悲伤劳瘁,几至病倒,更于陕西境内,遇一旧识之镖行石四虎,向其呼援。石四虎亦一有血性的男儿,遂慨然备健骡轿车送萧公子至凉州。朱一叟和飞狐柳云亭、铁英超,变装易服,假冒行商,历尽艰辛,始至甘肃境内。风雪连朝,冰雪中奔驰,时遭阻难,追缉的业已跟踪而至,险象环生!一叟令飞狐柳云亭将宫内所盗出之密旨奏折送至子午岭铁笔峰苦行庵中交苦行大师收藏,为他日萧氏复仇之铁证。 这天行程已过了甘宁驿,直奔铁狮幢,这条官道中,只是道路极为难走,又因事已紧急,多赶了些路,经过流云岩的山道中,天已黑了,地势尤其荒凉险峻,这一来大家要困在了山中,这么风雪严寒,要是困在山中,这般人虽全有武功,也禁不得这种冷法,大家全是焦急万分。走在山道里,仗着地上雪光反映着,还可以略辨路径,这一行人正在努力往前赶着,竟自绝处逢生,忽发现在一段横山坳的山坡上,现出了人家。一片木栅,围着几间房屋,闪出一片灯光。这地方虽是看着住的人非常扎眼,孤零零没有别的人家,好在朱一叟这般人还不怕什么,无论怎样,先暂避这风雪的寒宵。这人家是一排坐北向南的屋子,有五间长,可是院落非常大,靠西面有一排棚子,不像住人的所在,圈着这段院落,是用一丈多高的木栅围着,木栅十分坚固,木栅排得极密,只有五寸空子,那情形是防避野兽用的,这片灯光就从那排屋子的西半边透出的。飞狐柳云亭立刻向石四虎道:“我们车往那住家的山坡上赶。”随向一叟道:“一叟,我们不管他是做什么的,我们先投在他这里住宿一宵,难道我们还怕什么不成?” 朱一叟道:“也好,这段山路太难走了,叫大家跟着受罪,全怨我一人,我现在觉得很对不住大家,我们好歹先找一个避风雪之处吧。”铁英超道:“一叟,你怎么说起这样话来,我们现在是同舟共济的时候,甘苦共尝,祸福共当,客气的话岂是我们这般人所当讲……”P3-5郑证因(1900-1960),原名郑汝霈,天津人,民国有名的武侠作家,民国旧派武侠小说“北派五大家”之一。郑证因自幼家贫,广读诗书,曾任过塾师,后开始向报刊投稿,并结识白羽。早年曾在“北平国术馆”馆长许禹生门下学太极拳,善使九环大刀,并曾公开表演献艺。20世纪30年代后期开始创作武侠小说,40年代为创作的高峰期,到此时一共写了八十多部作品。其数量种类之多,同辈作家无出其右;其成书之总字数已不过稍逊还珠楼主而已。代表作除《鹰爪王》外,《武林侠踪》《七剑下辽东》《龙虎斗三湘》《五凤朝阳刀》等也比较有名。50年代初,在出版社做校对工作,1960年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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