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满彩


作者:周德香     整理日期:2021-12-17 03:45:38


  一
  何家坊子是个穷村,穷的原因不是人为的,是地理环境不好。村里的男人勤劳,女人节俭,既没懒爷们,也没馋娘们,主要是能种庄稼的地太少了。
  村北那片好地,是邻村余家的;村南几块高地,是前边张家的。村东是一片沙窝,不能种庄稼,栽树也不长。疯庆子不信这个邪,硬是在沙窝边种了一行柳树,活是活了,就是不见长,都十几年了还没长出手掐把粗。疯庆子说:“这叫树吗,还没人长得快呢。”
  那冒着金星的沙岭子上,稀稀落落长着几蓬酸枣棵子,老人们说沙岭子下面埋着一头金牛,可就是没法挖呀,那沙子细的,比绢箩筛出的面粉都细呢。挖上一锨沙,不等你端起来就流没了。老人们有才,他们把这里的沙土比作水,谁能在水里舀个坑啊。不能在沙中挖坑就刨不出金牛,所以,直到现在金牛还在那个沙岭子底下埋着。
  村西是个方圆几十里地的大洼,碱地,也不长庄稼。地上一层盐疙疤,长些伏在地面的小芦草,这种草盐分太多,牛羊都不吃。
  可这又是一块宝地,因为往下一米深就是红胶泥,是烧砖瓦的好原料。
  洼里有好几个砖窑场,其中最大的一个窑场,是西胡营子的,通常都叫它胡大窑场。这个窑场可有年头了,因为它烧的都是上等好砖,不在本地卖,一般户也买不起,是专供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用的。砖场的东家从未易主,祖传子,子传孙,一辈接一辈。现任东家胡承俭,是位乐善好施的人,都叫他胡善人。
  因为地少,村里很多男人都在窑上干活,基本上是干粗活,只有窑匠福东是技工。
  窑匠福东算不上什么人物,可在周围十里八乡还是小有名气的。他出名的原因不光是窑上的活好,更主要的是人品好。
  他三岁丧母,十岁跟着父亲在胡大窑场干活,慢慢熬出了头,成了“匠”,这可是方圆百八十里内最大的窑场啊。
  有本事就有人看得起,有几个小窑场的东家出高工钱请他去当师傅,可他哪也不去,一句话断了来人的念头。他说:“对不起了东家,俺是个大老粗,只会干活,当不了师傅。俺爹在这里干了一辈子,死在窑场,是东家出钱葬的,这里到处有俺爹的影子,我也在这里干一辈子。只要东家不撵我走,就和俺爹一样,老死在胡大窑场上。”
  福东的话让东家胡承俭感动不已。仨月后,胡承俭的老母升天,办完丧事,他就把母亲的贴身侍女满彩,许给了福东为妻。
  凡是家大业大的地主大户,都不忘一个道理,要想永葆家业发达昌盛,必得笼络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更何况福东这种既有本事又重情义的人。
  满彩不是胡承俭家花钱买的丫环,她是老太太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只因摊上官司家道败落,父死母离,老太太知道后就收留了这个女孩。
  老太太头七过后,胡承俭就和妻子孙氏商量把满彩许给福东的事。
  孙氏随婆婆信佛,也是个善人,听了丈夫的安排后说:“满彩已经十八岁,凭她眼下的条件配个好户的男孩不行,找个填房什么的一时也没合适的,去给人家当二房还不如嫁福东呢。”
  胡承俭见妻子已同意就说:“你瞅个恰当的机会和她说说吧。”
  这天满彩洗完衣服后坐在台阶上休息,孙氏把她叫到房中,落座后说:“满彩呀,我想和你说件事。”
  满彩好像早已明白她说啥似的,平静地说:“好呀,夫人,说吧。”
  孙氏看着满彩那银盆大脸,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黑亮的大眼,肉乎乎的鼻子厚实的嘴唇,心中暗想,用佛家的观点论是个福相。
  满彩见孙氏这般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夫人,你刚才不是说有事吗,咋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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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我的人生导师
  霍云贞
  对我的人生影响最大的人是我的妈妈,我给学生们上课时不止一次讲到:今生最佩服的人是我的母亲。
  在老家说起我妈妈,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她出了名的聪明能干。妈妈的一生应该是颇为坎坷。爸爸和妈妈是师范的同学,他们自由恋爱结婚。妈妈是独生女,家境很好;爸爸却是父母早亡,弟弟妹妹一大帮。妈妈是为了追寻爱情和爸爸走在一起的。参加工作后不久,为了和爸爸不分居,她毅然离开了条件上有优势的学校,调到爸爸的单位。在1962年下放工作人员时,下放回村到我姥姥家,离开了教育工作,成了一名农民。妈妈面对这样大的挫折很坦然,很淡定。在生了我妹妹之后,离开我姥姥家,搬到我们的家。在这个新环境里妈妈迅速地成长起来。生活的艰辛和变故让妈妈变得坚韧豁达,从一个生活优裕的独生女,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成为几个孩子的妈妈,一个支撑家庭的坚强主妇。一个从不操心的娇娇女,丈夫不在家,独自带着一群孩子生活在一个陌生村庄,人们都赞叹妈妈为人处世的智慧和策略。她很快在村里建立起极高的威信,让全村人都佩服。
  但妈妈注定不是普通的农妇,在生活和命运的种种压力下,妈妈的才干展现出来。妈妈记忆力惊人,认识她的人都佩服她的聪明才智。下放回村后,妈妈自学缝纫,除了给人做衣服挣工分之外,妈妈还做好了帽子和小褡赶集去卖。那时的日子多么难啊,但妈妈却是异常地坚强和乐观。每次赶集妈妈都会给我们买点好吃的,接着孩子们,几个甜杏,两个鲜桃或是香瓜。妈妈多么累啊,背着小包袱,步行十几里,风里来雨里去,妈妈充满信心地奔波着。冬天冷,夏天热,妈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记得夏天妈妈赶集回到家,脸晒得红红的,躺在炕上再也起不来,弟弟妹妹拿着红彤彤的西红柿吃得很开心。
  妈妈做缝纫的手艺日臻精湛,并迅速名扬乡里,找她做活的人络绎不绝,家里的生活好起来了,饭菜的香味更浓郁了,可是妈妈更忙了。
  妈妈开始赶集做衣服。妈妈赶到集上,支好摊位就忙开了。走过来的那人是哪个村的谁谁谁,做的什么衣服,等人家走到跟前,妈妈已经把衣服从包袱里拿出来。来人无不惊讶:“这个人的记性怎么那么好啊,好几十件衣服,多少个庄的人,从不写单子,从来记不错,真是神人啊。”
  妈妈确实是神人,她赶集时兜里不装一分钱,不算加工衣服收的手工费,就凭一把尺子一把剪刀。那时有人为了省钱,买了布料只要替他裁剪好,人家拿回去自己做,裁剪费是两毛钱。妈妈给人量衣服裁衣服速度惊人,一上午下来妈妈能裁二三十件衣服。等到快中午了,买了肉菜瓜果,车把上挂得叮叮当当,车后座上的包袱更大了,上自行车更难了,妈妈一下子骗上自行车,一气儿骑回来,远远看到村边的孩子,妈妈忘记了劳累,忘记了一上午没有喝口水。为了儿女,为了生计,妈妈,您付出的是心血和健康。
  妈妈蹬缝纫机的哒哒声伴随着我的梦乡,昏暗的灯光把妈妈趴在缝纫机上的身影放大。我和弟弟妹妹就睡在妈妈身后的炕上,小时候不知道体味,现在每每想来,这画面就让我鼻酸眼胀。
  熟悉我们家的人都说妈妈会教育孩子。那时候在农村打骂孩子的太多了,孩子一大群,生活又清贫,累烦了的爹娘对着顽皮的孩子踢这个一脚,踹那个一下,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妈妈从不训斥我们,我们都是在她的夸赞声中长大。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就没有一句重话脏话说我们。妈妈那时也年轻气盛啊,妈妈那时生活多辛苦啊,妈妈一定有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一定有孩子淘气让她烦恼的时候。但是,妈妈对我们却从不发脾气,都是那么温存。记得一次我在院子里洗了碗,把几个碗放在瓦盆里,顶在头上,学电影里朝鲜族阿玛尼的样子往屋里走,哗啦一下盆和碗摔了一地。妈妈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一地的碎片:“不干活的人才不摔家什呢。俺孩子整天忙这忙那,摔个盆子算啥,《小吴赔茶壶》怎么说来,‘我早就看它不顺眼,幸亏你替我摔了这个盆。”’妈妈把我哄得破涕为笑,心里感激妈妈的体谅,以后再干活时也更加小心。妈妈没有学过教育心理学,但是,妈妈运用得却是炉火纯青。
  妈妈对我们的教育是润物细无声式的。永远都记得刚上学的第一天,放学回来,妈妈问我学了什么,我把小伙伴俊英替我写的字拿出来,那半页还算工整的“汽车/火车/飞机/轮船”,妈妈看了看,慢慢撕下来,掀起炕席的一角放在下面:“以后自己写啊”。语气平稳,声音不高,还有点儿温柔,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的小脸涨得红红的,暗下决心再也不投机取巧,一定要好好学习。做妈妈就有这样的本领,她能够看穿你所有的小心思、小把戏,她不说破,只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孩子就是天使,她相信你自己能认清。
  “妈妈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妈妈对我的影响无处不在。我看到妈妈应对生活危机时的勇敢坚韧。无论是在多么艰辛的岁月,我都没有听到妈妈抱怨生活。她的坚韧不屈,她的睿智豁达,一直影响着我的性格形成。妈妈教会了我坚强,也教会了我爱。我看到妈妈是如何应对困苦的环境。我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对生活有敏锐的观察力,这些都是妈妈给我的。
  ……
  作家王安忆曾这样阐述她的历史观:“历史的面目不是由若干重大事件构成的,历史是日复一日,点点滴滴的生活的演变。”“每一日都是柴米油盐,勤勤恳恳地过着,它也没有大的动作,小动作却是细细碎碎的没个停,然后敛少成多,细流汇大江的。”《满彩》里一篇篇朴实又精妙的小说就是以绵密韧长、细腻入微的笔墨去关注“日复一日,点点滴滴的生活的演变”。
  母亲的作品是她对农民、农村的真情实感,是在真实的土地上长出的真实的庄稼,有泥土的厚度和芬芳。不同身份、不同地位的人物,在同一个背景下所演绎的农村小戏。他们的聪明里含有几分狡黠,卑微却不自卑,贫寒却不贫贱,活得艰辛,却不失尊严。
  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她的笔天然地带着乡村的空气与水土的意蕴,她的思维无法离开这片热土。她小说的突出特点是扑面而来的生活质感,她的作品完全来自农村的各种生活和人物,在农村生活的海洋里,掬取一捧捧活水,随意放在作品里,那种只有亲历过才能描绘出来的细节,只有经历过才能写得出来的情感,透过所描写的那些活色生香的场景,就能领悟到她对生活的感悟力。同时,母亲的作品里大胆地写出生活中的矛盾,她笔下的人物,无法用“正面人物”或“反面人物”这样一些概念来匡范,他们受着带些灰色的生活的影响与左右,就像《除夕奇遇》里的孟生,以恶制恶、以丑治丑,以不那么合法的手段,为自己获取合理的利益,这些形象也丰富了农村题材文学创作的人物画廊。
  母亲的小说有属于她个人的鲜明标记,有独特的风格与气质,透露着一种幽默、诙谐。从这些小说里,我们窥见到乡间最智慧、最机敏的人们。农村生活的丰富性、复杂性使之成为文学创作的厚土与热土,因着沉重的历史负担,因着我国农村几次大的动荡,乡村所呈现给作家的,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化、复杂得让人颇费周折才能理解的图像。母亲作品所做的乡村叙事是对生活的提纯和概括,把复杂的乡村生活浓缩在某个小小的人物身上。在《花婶》里,我们看到金钱对人们的腐蚀与胁迫,农村道德缺失造成的不孝敬婆母的种种丑恶。在《红、花、丽、叶》中写到不良社会风气对年轻人的影响。
  中国乡土文学的传统源远流长,在我的心中妈妈应该是中国乡土文学的一个传人。对于中国农民历史命运的深切关怀与表达,始终都是中国文学的重要命题。他们抬头看天,低头做人,忍辱负重,克勤克俭,本分善良……都寄托了作者太多的道德理想。
  马莲是一种野花儿,在鲁北贫瘠的盐碱地上,它随意地生长在田边、路旁,一丛丛,一片片,青翠、碧绿,人踩牛踏车碾过,它依然顽强地抽叶绽苞开放;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无人欣赏的马莲花春生夏长,美丽依然,在没水没肥的硬地上丛生。春去秋来,风雪霜冻,烈火焚烧,厄于牛羊,而它顽强生长,点缀大地。它的根深深扎在硬硬的泥土里,就像妈妈笔下坚韧的主人公,一次次遭受命运的劫难,却能够默默地忍受,坚强地承担,这正是鲁北大地上千万苍生的写照。面对艰辛的人生,勇敢又乐观,历经磨砺苦难,一代代繁衍生息。
  我一直是妈妈作品的第一个读者,在书里我遇到生活中熟悉的乡亲,因为熟悉所以亲切,很多人物里透视着母亲那一代人的缩影。我也自认为是能够读懂妈妈的。读妈妈的书就像听她讲故事,她对人生的所感所悟都用最平实的语言描绘出来,留给我们,留给我们的孩子。其实,妈妈就是一本厚厚的书,教给我人生的知识,生活的智慧,值得我用一生去细细品读。
  2016年11月写于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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