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多浪河边军队的女儿


作者:本卷主编陈柏中     整理日期:2021-12-17 03:39:16


  第一章阿英克尔的枪声
  1945年夏季的一天。
  太阳已经偏了西,多浪河两岸一片静寂。高矮不齐的钻天杨、柳树、沙枣树和那些果园、葡萄架,还有用刺柴编成的篱笆、盘绕在篱笆上的藤蔓,那开着白色喇叭花的葫芦架……隔离了这里的一户户人家。只有那些深陷在酱豆草、甜甘草和芦苇深处的人行小道,才又把各家各户连接起来。要是你站在东边二十里地的高地戈壁上向这里嘹望,这一片看不到头的绿洲,郁郁苍苍,像一条波浪起伏的河水,在阳光下闪耀着翠绿、金黄的光芒。
  多浪河粼粼的清波拍击着堤岸,夕阳把右岸边浓密的树影抛到河心。树梢上吹过一阵轻柔的微风。
  阿木提老大爷双手拄着棍子,坐在家门口的馕炕上。他的五岁的小儿子土逊,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小汗衫,光着屁股,挂着鼻涕,在葫芦架下玩石子。阿木提老大爷今天是忍着最大的痛楚,几乎是爬着从土炕上挪到门口的。他的两条腿由于过度劳累和患风湿症而瘫软了。四年前,他的老伴————哈得尔的妈妈死去了。接下来,他的腿又得上了严重的风湿症,使他完全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在阴暗的土屋里,整整地躺了三年。今天,这该死的哈得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足足半天没有到克拉木巴依家去干活。巴依家的丫头阿娜尔汗已来过两次了,说巴依在大发脾气,要打断他的腿呢!阿木提老大爷怎么能躺得住呢?他没有能力去找哈得尔,他的精力只能支持他爬到门口,就是能够坐一会儿,也全依靠了他的拐杖。但是,儿子在哪里呢?
  老人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忧悒的皱纹。他的眼睛已经不大管用,只看见他那两条特别长的眉毛在一动一动的。他用劲地眨巴着眼皮,从葫芦架的侧面向多浪河边眺望,但浓密的树木却遮断了他的视线,夕阳的金光更使他的眼睛迷糊起来。
  “土逊,”老人喘息着呵斥起来,“哈得尔呢?找他去!”
  “没有,找不到……”小土逊撅着嘴说。
  一阵细碎的、赤脚触着地面的脚步声传到了老人的耳朵里,阿娜尔汗又来了。
  姑娘默默地望着老人。她的两只大眼睛在长睫毛下像凝固起来了一样;她那倔强的、微微向上翘起的嘴唇紧紧地闭着。花裙子已经旧得褪色了。她的头发很黑很亮,编成了两条辫子,柔软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一颗绿豆那么大的黑痣镶嵌在她的鼻梁下面。全身坚实的肌肉,抗住了压在她身上的一切重负。她在克拉木巴依家是处在一个奴隶的地位,这个地位并没有使她失去应有的青春的活力。她像一棵美丽的钻天杨,顽强地生活下来了。现在,她双手按在胸前,走到老人面前,跪了下来,然后用两手抓住老人的拐杖,说道:
  “老大爷,巴依正在发脾气呢!怎么办呢?”她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老人。
  “谁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这野家伙!土逊已经去找过,找不到……该死的……”老人抬起手向多浪河一指,“你再去找一找吧,看是不是在河边。”他弓起腰,打算爬回屋里去。阿娜尔汗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巴依今天请了亚森阿訇来过节,天快黑了,阿訇还不来,巴依要叫哈得尔去接。”她边说边把老人扶进屋去,安顿他睡下,然后走出屋外,随手关上门,拉着小土逊,急遽地向多浪河边走去。
  阿娜尔汗的心情一直是忧郁、沉重的。她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抚;她自己不知道、就是别人也很少知道她是怎样在克拉木家当了丫头的。五岁以后,她就背水、烧火、洗衣服,十二岁以后她就开始像大人一样地劳动了。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她对自己的生活道路曾经想过很多,但从各方面看来,她所有的想望都是无法实现的。只要她走不出克拉木巴依家的大门,幸福就永远不会来到她的身边。她期待着的幸福是些什么东西,她自己也是茫无所知的。但她却仍然在一种渺茫的期待中生活着……
  阿娜尔汗很会跳舞,村子里的人都夸赞她“多浪色乃姆”跳得很好。跳这种节奏明快的舞蹈时,她灵活机敏的两只小脚————这两只脚差不多常常赤裸着————有节奏地点着地面,身子快速地旋转着,两条辫子在脑后平直起来,花裙鼓得圆圆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一阵清脆的笛声,钻进了她的耳朵。
  “该死的家伙!在这里呢!”她拉着土逊向笛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多浪河发出轻微的喧嚣声,给美妙的笛声用低音和中音伴奏着。哈得尔脸朝着河,背靠在一棵大树干上,正坐在那里吹笛子。他赤裸着脚,穿着一条又窄又短的白土布裤子,裤脚刚刚盖住膝盖。上身穿着长长的衬衫,一条旧腰带束在腰里,红褐色的胸膛完全袒露着。他的头发刚刚剃过,发根上浸着汗水,发着亮。阳光映着笛子————这是一支黄铜的短笛子,一闪一闪的。
  “哥哥,哥哥……”土逊首先迎了上去,向他叫着。但哈得尔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头也没有回一下,仍专心地吹他的笛子。
  “哈得尔……懒鬼!”阿娜尔汗生气地喊了一声。
  年轻人还是没有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了,笛子仍然贴在嘴唇上,指尖儿迅速地在笛子上跳动。
  他们走到他跟前,哈得尔只用眼角斜瞪了他们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哈得尔,你傻了吗?”阿娜尔汗跳到他的身边,一把抢过他的笛子,“我找你都快找疯了!巴依叫你去接阿訇,听见了吗?快点!”
  不听话的哈得尔,把十个指头绞在一起,反而悠闲地躺到草地上去,两只深陷的、炯锐的眼睛,不住地霎动着,嘴里喃喃地说:
  “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过肉孜节,总该歇歇呀!”他的眼睛望着河水,继续说:“哼,我要割断这个老杂种的咽喉,总有那么一天的……”
  “光在这里说大话,你敢动人家一根毫毛?”阿娜尔汗看着他那满布汗污的脸,心里的气早平息了一半,“赶快去,不去不行!你知道吗?快呀!”她跺着脚,无可奈何地、焦急地说。
  哈得尔好像完全无动于衷,他倏地坐起来,嘴角上露出了一种令人难受的嘲讽的笑纹,他摇了摇头说:
  “哼,你也管着点自己吧————教训人来啦!”
  “好,哈得尔!那你就坐在这里别动吧!我管着自己哩,你还是也管管你自己吧,皮鞭抽来,看是谁受罪!”阿娜尔汗伤心地又跺了一下脚,把笛子扔在地上,转身跳下河堤。小土逊迟疑地站了一会,望望他的哥哥,也跟着阿娜尔汗跑去了。
  “啊,我的女巴依,我就回去!我看你也快成巴依了!哈……哈……”他跳起来,两手插在腰带上,大声地说。但阿娜尔汗已经跑远了,多浪河的水声,掩盖了他的声音。
  哈得尔向远远走去的阿娜尔汗凝视了好一会,然后拾起了铜笛,迈着迟缓的步子,向村子走去。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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