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的大门是栅栏形的,我还没到跟前,老人就发现了我,并且老远地就向我打招呼了。我和老人相识还是在土地改革的时候,可说是老相识了,但见面以后,他仍然以维吾尔人那种惯常的礼貌和习俗,向我问了一大串好:“你好吗?老人好吗?爱人好吗?孩子好吗?……”我只得一一回答,也向老人问过好,这才一同走进果园。 前面说过,这果园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土地改革的时候,我曾以工作组组长的身份,和当地贫苦农民一起通过清算斗争,把这个果园从一家大地主手里夺了回来,分给了阿西木和其他几户贫苦农民。当时,为了丈量土地,清查果树,我曾不止一次地踏遍果园的每一个角落,我甚至能记起每一棵果树和每一棵草的模样。可是现在,面对着眼前的果园,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了,它不但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而且增添了许多新品种,除了各色各样的葡萄和果木,还种了各种各样的西瓜和哈密瓜。这些瓜果全都结果累累,争鲜斗妍,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景象。靠近葡萄田的地方,还修起一座分外高大的晾葡萄干的荫房,这荫房分上下两层,四壁镂满格子形的风眼,一眼望去俨然像一座奇特的阁楼耸立在绿荫之上,给这个本来就十分优美的果园又增添一分姿色。 “变了!全变了!”我不禁连声赞叹着说。 “是啊,就连我们整天在果园子里劳动的人们,也常常觉得有点儿眼生呢。”阿西木说着把我领到一个葫芦蔓搭成的凉棚底下,让我在一条地毯上坐下来,随后便提起个筐子走开了。 我一看就知道他的用意,急忙唤住他说:“阿西木阿卡(阿卡即大哥的意思,维吾尔人对长辈————不论叔叔伯伯,均以大哥相称),千万不要多摘了,随便有点什么解解渴就行了。” 老人微笑着点点头,看样子没有反对,谁知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提来满满的一大筐。他在地毯上铺开一块白餐布,又拿来几个盛瓜果的盘子,我眼前霎时变成个果品展览会了。这些东西别说是吃,就是看也要看得你眼花缭乱,其中光葡萄就有十来种,另外还有石榴、无花果、蜜桃、香梨、苹果、哈密瓜等等。 维吾尔人向来就有好客的风尚,特别是像阿西木这样饱经风霜的老人,更是严格遵循着这些传统的习惯。在这种情况下,不容你说什么谢绝的话,我只得一样吃上一点儿,来报答老人的盛意了。 我一面吃,一面赞赏着瓜果的甘美,老人也顺便讲起今年的瓜果长得特别好,尤其是石榴树,其中有一棵竟然结下了二斤重的大石榴,从而获得了“石榴王”的称号。 “二斤重?”我不禁惊讶地叫了起来。 “石榴还长在树上,虽说没过秤,不过决不会少于二斤,要不怎么称得上石榴王呢?我们为这事还专门开了个会,准备把这棵大石榴运到北京,作为一件礼物献给党中央和毛主席。” 尽管阿西木说得这么认真,我还是有点不相信。这时,我不由想起他过去讲故事的一些特点,他讲的故事总是活灵活现,有凭有据,即使完全m于想象,也要使你相信是真的。于是,我不由笑道:“阿卡,你这又是给我讲故事吧?” 阿西木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其实也不光是你,凡是没亲眼看到的人,也多半不肯相信呢。前些天我们向公社党委报告的时候,他们也不相信,还派了专人检查了一次,这才相信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半信半疑了,便请求阿西木立刻带我去看看。阿西木见我如此心切,也就答应了,领我向石榴林走去。 在我的想象里,那棵石榴树定然茁壮高大,与众不同,谁知当阿西木指给我看的时候,却大大出乎我的预料。原来这是一棵极普通的石榴树,甚至比普通的还显得矮小,而且孤零零地躲在一个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乍一看真叫人有点失望。可是,当我看到那颗确实有二斤重的大石榴时,我的感觉立刻不同了,这貌不惊人的石榴树也好像立时高大了起来。那大石榴的体积几乎和南方的椰子不相上下,果枝压得弯弯的,还用一个特制的木头架子撑着。这真是一个奇迹!这样大的石榴仿佛只有童话里才会有的! 我正望着这神奇的大石榴发呆,眼前又出现另外一个奇迹,就在结下这颗大石榴的同一条果枝上,还盛开着一簇鲜红的石榴花。这比起大石榴仿佛更叫人吃惊,在这万物凋零的晚秋季节,在这已经结下丰硕果实的同一条果枝上,怎么会开出春天的花朵呢? 当我发出这一连串的疑问之后,阿西木笑了,然后又像讲故事一样,栩栩如生地讲起了这棵石榴树的历史。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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