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似乎每个小孩都养过蚕。那段经由抽丝剥茧而渐渐从岁月中展现的童年。始于小小的好奇的心。 可我无从算起,到底这样的好奇心。以多少细不可闻的哭泣为终结。 一般来说,我们得到蚕的途径只有一种:校园门口外面,某个季节,会有人来卖小小的蚕。我忘记这些小摊的样子了,是放在地上的扁纸盒,还是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小箱子呢?同样,我也想不起来这些面目模糊的人是什么装束。什么年龄,以什么样的神情与腔调叫卖着。 那些在桑叶之间蠕动的茫然雪粒,被抛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季节。除了奋力吃掉这满眼的绿色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好做。 小孩对这些白白软软的小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除了实在害怕软体动物的。卖蚕人的生意总是很好。这利润丰厚的小本生意,一度让我有长大后当小贩的冲动。 有过养蚕经历的人都知道,养蚕最大的难处不在于日常照料,而在于寻找食物。我曾看到过一篇科普文章,说是可以通过切除蚕的小触角,令它们分辨不出桑叶和其他叶子,这样就不受单一食物来源的限制了。但我可不敢对那扭来扭去的小触角下手,万一不慎剪掉了它们的脑袋可怎么办? 还是只能找桑叶。 起初,这事儿是不用操心的。买蚕时就顺便买了一两块钱的大包桑叶,等到蚕们飞快地将之消耗告罄。再去买一包,从未想过卖蚕人若是不再出摊怎么办。 后来卖蚕人果真不来了,我们只好去“黑市”买桑叶。这种桑叶五块一包,而且还很难买到。到最后,被垄断贸易的大人吃得死死的小孩们,开始为绝境中的蚕寻找生路。漫长的等待中,蚕们白胖的身躯逐渐千瘪,萎缩。我曾看到一些孩子埋葬他们的蚕。 有钱的孩子一次性买了巨量的桑叶囤积。或是央求父母从别的地方购进桑叶,还能确保长期供应。他们几乎不愿意拿出来分给别人。除非关系特别好。 至今还记得粮库空了之后的心急如焚。几个孩子校里校外地跑,寻找救命的桑树。蚕盒里日渐微弱的窸窣声令人心头紧扯。桃、柏、松、樱花……所有的树林在我们的眼中都是荒芜的。 像一支陷入绝境的远征军,完全没有游戏和轻松的感觉。 有一天。我们惊喜地在校园的东南角发现了一小片树林————远远望去,它们的叶子很像桑叶。问题是那些树太高,最低的枝条都够不着。我还记得,当时的我拉着外婆的手,在那片少有人迹而满是秋天气息的林子里,无助地站了很久。 再后来,也就是我开头提到的小桑树了。我告诉很多同学和朋友它的存在,后来,我每次去“补粮草”,都深深为它担心:我们是否最终导致了它生命的寒秋? 我更不敢想象。它是否遭遇了毁灭性的严冬。这棵救活了无数生命的桑树,其实一直怀着绝望而无力的心情吧。 蚕儿们像果实一样接踵成熟。 那些由几根丝线结成的小屋,由透明至半透明,我渐渐看不到那日日夜夜晃动的小黑点。它们不知疲倦地为自己造了一个生命的囚笼,而孩子们对它们的杰作惊喜不已。 P9-10 慈琪的文字干净,如雨珠垂帘,泠泠清脆。她的散文中有诗的味道,想象空灵,童心不失稚气。她的诗歌有散文的气息,朴实、轻快、自然地书写着童年。作为90后代表性作家,慈琪的作品是值得阅读和聆听的。 ————儿童文学作家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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