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灯的照射下,昏黄的草地中突然闪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影子,在车前一掠而过。速度太快了,我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像一堵厚厚的墙,颜色非常漂亮的墙。我无法形容那种转瞬即逝的色彩,也许是一种混合了黑色与金色、明黄与棕红的亮得耀眼的颜色。吉普车在荒凉的草原中整整转了一夜,眼前只有车灯照过之后昏黄无边的景象,而这突然出现的明亮色彩也就显得如此动人心魄。 我还来不及品味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的色彩,紧跟着就是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我们的车像是撞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车硬生生地停住了,我因为个子太高,身体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弹起,尽管系着安全带,头还是重重地撞在顶棚上。 我捂着头看了看司机宝力高.他也正以同样惊诧的目光在望着我。 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地震?还是因为迷路的我们在黑暗中糊里糊涂地乱闯,不小心误入了哪个草库伦(围栏围起的草场)?而这个草库伦的主人恰好不太喜欢深夜之中的不速之客,他向我们开了一炮。 也许我被撞晕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在以好客著称的草原上,有哪个牧民在自己的蒙古包里配备了如此可怕的重型武器。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头刚才撞在车棚的钢板上,似乎有点轻微的脑震荡。我已经无法判断冤竟发生了什么。 我糊里糊涂地和宝力高一起下了车。 我刚才没有看清一闪而过的是什么.不过,一切迹象都表明我们的车撞在什么东西上了。 可这是与蒙古接壤的草原深处。别说一块巨石,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无边无际的草地,闭着眼睛开车都不会有翻车的危险。 我的胃在抽搐,口中的唾液越来越多,我快要吐了,这是大脑受到撞击之后的必然反应。 已经不止一次了。第一次是在阿尔山滑雪时从山顶冲下来时摔倒,那真是摔得几近绝望,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之外还有错位的右手拇指。它已经痛了整整一年,直到现在都在提醒我那次疯狂的野雪之旅。第二次是在大兴安岭的鄂温克营地上,我为了拍一张可以俯视整个营地的照片,爬到大树上。一根不太结实的树枝折断之后让我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滑了下来,尽管跌落过程中有众多茂密的枝杈减缓了我下落的速度,我还是像一颗没爆炸的炮弹一样砸在地上,把营地里的驯鹿吓得四散奔逃。那次,我没有摔死,只是摔了个半死,在营地的帐篷里躺了两天。 这是今年的第三次。 毫无疑问,我们一定是结结实实地撞到什么东西了。 但环顾四周.我发现我们整整转了一夜之后,仍然是在黑暗的草原之上,无论我们向哪一个方向前进,迎接我们的都只有无边的黑暗。而汽车凶悍地射出的巨大光柱,并没有飘出多远,就被淹没在昏暗的草地夜色之中了。 一只巨雕鹗拍打着柔软的巨大翅膀在车灯的光影中轻轻飘过,这是一种飞行无声主宰黑夜的猛禽。不祥的夜鸟。 一无所获的我们只好上车,继续开着车在草地上漫无边际地兜圈子。直到黎明即将到来,远方的天际已经微微发青的时候,我们才找到一个营地。 在朦胧的晨光中,从营地的方向影影绰绰地跑来一头巨大的动物。在车灯的照射之下.这头浑身缀着长毛的动物,呼啸着奔跑而来。 这是接近草原营地必需的一个过程,最先出现的总是这种凶悍的草地牧羊犬。这是一种与其称之为“狗”不如称之为“兽”的动物。在盛夏酷热冬季高寒的草原之上,它们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通过残酷的自然淘汰成为草原牧民不可或缺的帮手,护卫营地,驱赶野兽。 它发出瓮声瓮气震得人两耳发麻的吠叫,像一团极富力量的黑色火焰,在某种莫名仇恨的激励下发动如同野兽般凶猛的攻击。它高高地跳起,浑身硕重的毛片飘散而起,像愤怒的雄狮一样,嗥叫着重重地将身体撞向结实的吉普车。P1-9格日勒其木格·黑鹤,蒙古族。与两只乳白色蒙古牧羊犬相伴,在草原与乡村的接合部度过童年时代。出版有长篇小说《黑焰》《鬼狗》《黑狗哈拉诺亥》《叼狼》《狼谷炊烟》《狮童》《狼血》《旗驼》;中短篇小说集《驯鹿之国》《狼獾河》《狼谷的孩子》《静静的白桦林》《克尔伦之狐》《黄昏夜鹰》;长篇开放式散文集《蒙古牧羊犬——的血脉》《生命的季节——二十四节气》《罗杰阿雅》等多部作品。获得过多种奖项,有多部作品被译介到国外。现居呼伦贝尔草原,在自己的营地饲养大型猛犬,致力于蒙古牧羊犬的优化繁育,将幼犬无偿赠送草原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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