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故事发生在加勒比海小岛、地球上空的飞船、布朗克斯的贫民区……在小岛度假的爱侣无法离开;两名宇航员在太空俯视第三次世界大战时的地球;两位修女在南布朗克斯区确证了社区里的一个奇迹——死去的女孩埃斯梅拉达的幽灵出现了…… 《天使埃斯梅拉达:九个故事》是德里罗迄今出版的第一部、也是唯一的一部短篇小说集。三十二年间的这九个故事,代表了他小说创作的非凡之旅,他描写的世界之事,他展现的美国式语言,改变了文学的风景。 作者简介: 唐德里罗(1936—) 美国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哈罗德布鲁姆所推崇的“美国当代最重要的四位作家之一”。 以“代表美国文学最高水准”的创作,赢得了美国全国图书奖、美国笔会/索尔贝娄文学终生成就奖、耶路撒冷奖等十多种重量级文学奖项。他也是第一位获得耶路撒冷奖的美国作家。 创作经典:《名字》(1982)、《白噪音》(1985)、《天秤星座》(1988)、《地下世界》(1997)、《大都会》(2003)。 近年新作:《欧米伽点》(2010)、《天使埃斯梅拉达:九个故事》(2011)。 目录: 序:在快速时代,阅读德里罗的缓慢艺术但汉松 第一部 创世(1979) 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人性时刻(1983) 第二部 跑步的人(1988) 象牙杂技师雕像(1988) 天使埃斯梅拉达(1994) 第三部 巴德尔—迈因霍夫(2002) 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午夜(2009) 锤子和镰刀(2010) 消瘦的人(2011) 前言序: 在快速时代,阅读德里罗的缓慢艺术 但汉松 你最好躺在地上读德里罗的短篇小说,因为那是最接近寂灭的人类姿态。或者,坐在足够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旁边有光线慵懒的落地灯,手中握着没加糖的咖啡。总之,你必须序: 在快速时代,阅读德里罗的缓慢艺术 但汉松 你最好躺在地上读德里罗的短篇小说,因为那是最接近寂灭的人类姿态。或者,坐在足够柔软的单人沙发上,旁边有光线慵懒的落地灯,手中握着没加糖的咖啡。总之,你必须营造好足够的氛围,才能进入德里罗的氛围,因为这九个故事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关于事件,而只是关乎一种氛围。仓促的翻页是阅读德里罗的大忌。如果你期待的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么多半会失望—这里并没有欧亨利式的结尾,没有奥康纳的暴力之美,没有韦尔蒂的怪诞,卡佛式极简风格的叙事暗器也一概欠奉。全部的惊奇与神秘,并不在故事中零星闪烁的谋杀、战争、绑架、出轨和手淫中,而在那些精密奇谲的短语和句子里。它们以节奏和意象紧贴铆合,如一座座可以被吟诵的雕塑站立在书页中。 读者停留在这些词语雕塑的旁边,从各个角度和细节开始靠近、观察和揣摩。这样的阅读是空间的,无所谓起点或终结。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幸运—就像《象牙杂技师雕像》(1988)中那个侨居希腊的美国女孩—它们就会带着封存在古代克里特艺术里的神启,夹裹着爱琴海海底地震的沉闷轰隆,开口与你说话。当这些“雕塑”的话音响起时,你曾经纠缠的自我意识就陷入到语义丰沛的沉默里。慢读,变成了阅读德里罗的律令,读者无外乎两种选择:要么在与词语的缓慢厮磨中获得全部秘密,要么在跳跃散漫的目光中一无所得。 在这个速读和速食的后现代社会,没有人比78岁的德里罗更深谙缓慢的艺术。《天使埃斯梅拉达:九个故事》是德里罗迄今第一部短篇故事集,恐怕也是最后一部。大器晚成的他前后花了差不多四十年光阴写这九个故事,而在中国文化里,“九”意味着一种圆满,一种极限的抵达。从最早的《创造》(1979),到最近的《消瘦的人》(2011),这些历时而生的短篇构成了德里罗文学生涯的一座博物馆,每件藏品都沉淀着这位美国当世伟大作家之一不同时期的风格、焦灼、企图和谜题。 说清楚短篇小说对于德里罗的意义,这绝非易事。他曾说过,当年之所以在广告业和小说家这两种职业选择之间摇摆,是因为他缺乏足够的“雄心”。的确,当德里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发表小说时,仅比他年长三岁的菲利普罗斯早已拿下了美国全国图书奖,而与他年龄相仿的品钦即将发表惊世骇俗的第三部长篇作品《万有引力之虹》。德里罗深知他所希望写出的,应该是与这个剧变中的国家相匹敌的宏篇大书,就像《白鲸》、《哈克贝里芬历险记》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之于它们的时代一样。通常怀有这样雄心的作者,不会过于迷恋短篇小说的体裁,因为它的篇幅决定了其表达的边界。这种追求小巧缜密和“戛然而止”的叙事艺术,如何能加载足够复杂和宏大的人物与事件呢?而在德里罗看来,复杂与宏大已构成了全球化时代的基本特征,当代小说家对此有着无法回避的文学责任。 因此,《天使埃斯梅拉达:九个故事》与其说是德里罗试图成为门罗或卡佛的一种尝试,还不如说是《地下世界》(1997)或《天秤星座》(1988)这些磅礴小说的衍生品。这里,衍生品绝不是指德里罗小说车间里丢弃的边角废料。事实上,这九个故事更像小说家苗圃中培育的种苗,它们没有像短篇小说《墙边的帕夫科》(1992)那样直接成为《地下世界》的序幕,而是以更为不易觉察的方式“嫁接”到长篇作品的枝头。当著名文学批评家詹姆斯伍德不解《地下世界》中那个胡佛局长和修女竟然有同样的名讳时,他恐怕忘记了早在《天使埃斯梅拉达》(1994)里,埃德加修女这个人物原型就在布朗克斯区的贫民窟里思考信仰和怀疑。同样,在911恐怖袭击的次年,德里罗在《纽约客》发表了《巴德尔—迈因霍夫》(2002),虽然人物格局与事件并没有进入后来创作的《坠落的人》(2007),但德国“红军旅”和伊斯兰极端恐怖主义的历史类比却被沿用,关于艺术与暴力的主题表达也与前者一脉相承。对于他的资深拥趸而言,阅读这个集子也就意味着一次别样的解谜之旅,寻找它们与德里罗长篇小说的互文性彩蛋变成了额外的奖励。 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德里罗曾承认自己并非经营小说情节的行家里手。这或许并非自谦之词,他的很多小说的确呈现一种碎片感。虽然评论家常常用后现代文学的文本拼贴理论去解释这种状况,但作家本人并不讳言这其实是他对人物命运和戏剧冲突缺乏远谋。德里罗往往以短篇小说的初心开局,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某个极具主题隐喻性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教教主祈福的千人集体婚礼,或1951年纽约巨人队逆转布鲁克林道奇队的那个历史性本垒打……这些片段式场景的文本描摹本身就是短篇小说,它们可能没有叙事的纵深,却具有触发连锁隐喻的能力,如同未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 《天使埃斯梅拉达:九个故事》同样也体现了德里罗“断章”式写作的嗜好。这意味着在这些故事中,线性驱动至事件高潮的短篇小说模式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切片所做的电影镜头般的绵密观察。他最擅长截取的,往往并不是某个命运跌宕的致命时刻,而是沉静生活中看似枯燥的瞬间,或者用书中的一个词,即“人性时刻”(humanmoments):那个跑步的人在公园里目睹劫持儿童的暴力事件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个女性目击者如何渴求某种理性,以纾缓对日常生活中无妄暴力的恐惧;两个在近地轨道的飞船上职守的宇航员是否会在新的世界大战中参与对地球的摧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透过舷窗,以上帝般的视角俯瞰着密苏里河、内华达沙漠和暴风眼;作为罪恶渊薮的纽约布朗克斯如何杀死了那个十二岁女童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渐灭的人们在列车通过的广告牌上短暂地看见了天使之脸的神迹…… 德里罗以语言为咒语,在一个个这样的人性时刻施展降神的法术,让故事静默下来,让读者和人物一起静默下来,让沉默获得一种形而上的统治。如果你有朗读出声的习惯,很快就会发现这个作家的另一些文字上的小癖好——他喜欢重复使用简单的句式,喜欢密集使用第三人称而非具体人名,喜欢名词的罗列和枚举等等。德里罗的匠艺正是体现在这里,他追求每个词句在意义、形状和声音上的微妙效果,他要用绘画般的构图和音乐般的韵律来实现语言的返魅。 他最终要写的,是诗;他最终要谈的,在天上。 2014年12月 哈罗德布鲁姆: 当代美国最杰出的小说家有四个,他们是菲里普罗斯、科马克麦卡锡、托马斯品钦,还有唐德里罗。 约翰伯恩赛德: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让人信任、最有活力的作家。 马丁艾米斯: 这部作品给德里罗的创作增添了活力……神灵们给予了德里罗梦想家的直觉。 萨姆利浦赛特:哈罗德布鲁姆: 当代美国最杰出的小说家有四个,他们是菲里普罗斯、科马克麦卡锡、托马斯品钦,还有唐德里罗。 约翰伯恩赛德: 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让人信任、最有活力的作家。 马丁艾米斯: 这部作品给德里罗的创作增添了活力……神灵们给予了德里罗梦想家的直觉。 萨姆利浦赛特: 读这本选集更让我确信,德里罗绝对是我们时代的短篇小说大师……他作品的丰富内涵、所给予的快感——知识的、感官的、诗意的、喜剧的——都无可比拟。 《纽约书评》: 典型的德里罗式故事读起来就像是对某种时代弊病的诊断书,而我们自己从不知其症状存在。德里罗成就了一种很特别的伟大,而他的天赋在当代美国作家中,难以超越。 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人性时刻 关于福尔默的一点说明。他不再把地球描绘成图书馆里的地球仪或一张地图的实体,像一只凝视深层空间的宇宙之眼。这最后一条是他在意象创造方面最具雄心的尝试。战争已经改变了他看待地球的方式。用词典里严肃的术语来说,地球是由陆地和海洋构成的,是凡人的栖居之所。他不再将它视为(有盘旋的风暴、明亮的海洋、呼吸热气、烟雾和色彩)可用生动的语言来描绘、能闲来把玩或者思忖的对象。 在二百二十公里外,我们看到轮船的航迹和更大型的机场。冰山、闪电、沙丘。我指出熔岩流和冷心涡流。我告诉他,爱尔兰海岸边的银带是海面的浮油形成的。 这是我第三次执行轨道飞行任务,福尔默是第一次。他是个工程方面的天才,通讯和武器方面的天才,而且可能也是其他各方面的天才。作为太空任务专家,我很乐意当负责人。(专家这个词,在科罗拉多控制中心的标准用法里指的是并无专长的人。)我们的飞船主要是为搜集情报而设计。量子燃烧技术的改进使我们不用每次发射火箭就可以经常调整轨道。当我们摆向又高又宽的轨道上时,整个地球就成了我们的心灵之光,用来监视任何无人和可能出现的敌对卫星。我们紧贴着轨道飞行,状态舒适,仔细打量那些无人之境的地表活动。 核武器的禁止让世界上的战争变得安全了。 我尽量不去思考宏大的问题,或者陷入杂乱的抽象思索。但有时我也会突然产生这种冲动。地球轨道使人变得有些像哲学家了。我们怎么克制得住呢?我们能看到地球的全貌,我们在这里拥有特权般的视野。当我们希望配得起这种经历时,会不自觉地认真思考诸如人类的境况这种话题。像这样飘浮在大陆上空,能看到世界的边缘,让人觉得与宇宙一体。看到这条如同圆规画的弧线一样清楚的线条,知道它就是通往大西洋暮光的转折处,通向沉淀物卷流和海藻床,一条岛链在朦胧的海面上闪闪发光。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景色而已。我想把我们在这里的生活看成平常事,就像家务安排一样,因住房短缺或春季峡谷洪水而造成的不太可能但尚且可行的安置。 福尔默完成系统检查清单后就去他的吊床休息了。他二十三岁,一个脑袋长、头发短的男孩。他一边把东西从私人物品包中取出,放到旁边的维可牢平台以便更仔细地察看,一边谈论明尼苏达州北部。我的私人物品包里有一枚1901年的银币。这是不怎么需要说明的。福尔默的物品包里有毕业照、瓶盖,还有他家后院里的小石子。我不清楚这些东西是他自己挑的,还是他父母因担心他在太空的生活缺少人性时刻而硬塞给他的。 我们的吊床能带来人性时刻,我觉得,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科罗拉多控制中心事先安排成这样的。我们要吃热狗和杏仁脆条,并抹上唇膏,这是睡前待办清单中的项目。我们在发射台前穿着拖鞋。福尔默的橄榄球运动衫也是人性时刻。特大号,紫色和白色,网状涤纶面料,印着79号,大个子的号,衣服底色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这衣服让他显得背有点驼,身材长得不太正常。 “每到星期日我还是会沮丧。”他说。 “我们在这儿有星期日吗?” “没有,但是他们那儿有,而且我仍然能感觉得到。我永远能觉察到什么时候是星期日。” “你为什么会感到沮丧呢?” “星期日的悠缓。有关刺眼的阳光,温热的草坪的气味,教堂的礼拜,亲戚们穿着上好的衣服相互拜访。这一整天似乎没有尽头。” “我也不喜欢星期日。” “它们过得很慢,但不是懒散的慢。要么又长又热,要么又长又冷。在夏季,我奶奶自制柠檬水。这是惯例。一整天的生活似乎是预先安排好的,而且惯例从不改变。而太空轨道上的惯例则不同。它让人感到惬意。它让我们的时间有形体和实质。那些星期日是无形的,虽然你很清楚会发生什么、谁会前来拜访、大家会说什么。往往大家都没开口,你就已经知道每个人会说些什么。我是当中唯一的小孩。人们看到我都很开心。我常想躲起来。” “柠檬水有什么不好?”我问。 一颗战争侦测无人卫星报告:在轨道多洛雷斯区发现高能量的激光活动。我们取出我们的激光组件,花了半个小时研究它们。激光发射的程序相当复杂,而且控制台只有联合操作才能运行,所以我们必须极其小心地演练预先设定的几套措施。 关于地球的一点说明。地球是白昼和黑夜的保留地。它包含了合理而平衡的变化,自然的醒和睡的过程,或者对那些被剥夺了这种潮汐变化的人来说,看起来是这么回事。 因此福尔默关于明尼苏达州星期日的话才让我感到有趣。他仍然能感觉到,或声称他感觉到,或者认为他感觉到,那种地球上固有的节奏。 对于失去了这种节奏的人来说,似乎事物以它们特定的物质形态存在是为了揭示某些重大数学真理中隐藏的简单特性。地球向我们揭示了昼与夜中简单而绝妙的美。正是在那里包含并融合了这些观念上的事件。 福尔默穿着短裤和吸力木底鞋,活像个高中游泳运动员,几乎没有毛发,一个没成型的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残忍的审视中,自己毫无办法,双臂交叉地站在一个充斥着回声和氯气味道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含有一点愚蠢。它太直接,是从口腔上部发出的低沉的声音,有点逼人去注意,有点吵。福尔默在我面前从未说过什么蠢话。只是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很愚蠢,严肃而直率的低音,一种音调和气息都没有变化的声音。 我们在这儿并没有束缚感。飞行舱和宇航员休息区设计得很贴心。食物堪称美味。此外,还有书籍、录像带、新闻和音乐。我们要做手动检查清单、口头检查清单上的事,还有模拟发射,做这些事时既不乏味也不草率。要说的话,我们的工作状态一直都在提高。唯一的危险是对话。 我尽量使我们的对话仅限于日常话题。我特意只谈论一些小事、一些常规的事。对我来说这是明智之举。在目前的情况下,将我们的谈话限定在熟悉的话题、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似乎是很合理的策略。我想建立起一个日常谈话的框架。但福尔默有不时提出宏大话题的倾向。他想谈论战争以及战争中的各种武器。他想讨论全球战略,全球侵略。我告诉他,既然他已不再将地球视为一只宇宙之眼,他是想把它看作一个游戏盘或者计算机模型了。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希望能跟我来场理论上的辩论:是应该采取有选择的基于太空的攻击,还是采取持久的海陆空协同作战。他引用专家的观点,提到出处。我该说些什么呢?他会说战争已经让人们失望了。战争已经拖到第三个星期了。有一种它已耗尽了力气、走到了尽头的感觉。他从我们定期接收到的新闻报道中得出这个结论。播音员的声音里似乎暗示着对于某事的失望、疲惫,以及些许的怨恨。对于这一点,福尔默可能是对的。我自己也从播音员的语气里、从科罗拉多控制中心的呼叫声中听出了这一点,尽管我们接收到的新闻都已经被审查过,我觉得他们没有告诉我们他们认为我们不应该知道的消息,鉴于我们的特殊情况,所处的位置暴露而敏感。年轻的福尔默用他那直接、听起来有些愚蠢却敏锐得不可思议的方式,说人们并不像以往那样享受这场战争了。过去,他们将战争视为一种升华,一种周期性的激情,他们享受其中,并获取力量。我之所以反对福尔默的观点,是因为他通常跟我有一样的信念,而这些正是我隐藏在内心深处且最不愿承认的。这些想法从他那温和的脸上,从他那真诚而洪亮的嗓音中传出,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和不安。而当它们没被说出来时,我从未如此。我希望这些话能够保密,永远埋藏在内心最深的黑暗之处。福尔默的坦率暴露了一种痛苦。 很快就能察觉出一场战争与先前战争的那些令人怀念的联系。所有的战争都能回溯至过去。战船、飞机、整个军事行动都以古代的战役、更简单的武器命名,我们认为它们是因更为高贵的意图而起的冲突。例如,这艘侦查截击舰名叫战斧II。我坐在发射台,看着一张福尔默的祖父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还是个小伙子,穿着松垮的咔叽军装,戴着薄薄的钢盔,站在光秃秃的地上,肩膀上挎着一支来复枪。这就是一个人性时刻,它让我想起战争除了别的之外,也是一种形式的渴望。 我们的飞船与指挥站对接,补给食品,更换录音带。他们告诉我们,战争进行得还不错,虽然他们似乎并不比我们知道得多。 然后,我们就分离了。 这次操作堪称完美,我感到高兴而满意,恢复了与最接近于外部世界的人性接触,交换了俏皮话和男人间的粗话,交换了声音,交换了新闻和谣言—流言、抱怨、小道消息。我们装载了西兰花、苹果汁、水果鸡尾酒、奶油糖果布丁。此时我感到有种回家的情感,收好各种颜色的罐装食物,一种富足安宁的感觉、一种消费者实在的舒适感油然而生。 福尔默的T恤衫上印有“题字”这个词。 “人们希望卷入比自己更宏大的事件当中,”他说,“他们以为那会是一种共有的危机。他们能感受到一种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命运。就像一场袭击了整座城市的暴风雪—只不过持续数月、数年,把每个人都卷了进去,产生一种仅是怀疑和恐惧的同感。陌生人相互交谈,停电后只能在烛光下吃饭。战争会使我们所说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变得高尚起来。曾经事不关己的事会变得与己相关。曾经孤立的也会变为共有的。然而,当共同的危机感结束得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早时,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开始意识到这种同感在暴风雪中会持续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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