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小镇的甜品屋


作者:维多利亚希斯洛普     整理日期:2014-09-26 20:26:51

  《小镇的甜品屋》是英国著名作家、风靡全球畅销书《岛》的作者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最新短篇小说集。这十个发生在地中海边的故事,页页动人心魄,篇篇感人肺腑,是化解愁苦的一抹风,是安慰心灵的一杯茶。
  作者简介:
  维多利亚希斯洛普(VictoriaHislop)
  英国著名作家。早期在《星期日电讯报》、《每日电讯报》、《妇女与家庭》等开设专栏,以优美温婉的文笔和清新感人的故事享有盛誉。
  2006年,长篇处女座《岛》甫一出版,即力压《达芬奇密码》、《哈利波特》等,登上英国各大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2008年,《回归》出版,荣膺英国年度第一畅销小说。2011年,出版《线》。2012年,出版短篇小说集《小镇的甜品屋》。
  目录:
  小镇的甜品屋 
  神父与鹦鹉 
  蓝色咖啡馆和绿色咖啡馆 
  卡卡尼蒂斯女士的种子 
  克里特岛的一晚 
  挂满照片的圣诞树 
  最后一支舞 
  伊里妮与弗蒂斯 
  卡拉波利的屠夫 
  你欠我五欧元 
  她对于希腊生活的描述,日益完善,令人沉迷。——《每日邮报》挫败
  葛瑞格摩顿森走丢了。
  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身旁的巴尔托洛冰川像一块流动的巨型水晶体,顺着山间陡坡,以每天四英寸的速度缓缓向下滑行。葛瑞格沿河而下,拖着铅块般沉重的黑靴子,比河里的冰块儿快不了多少。他以为用不了多久,一抬头,准能看见同伴斯科特达斯尼。那家伙悠闲地坐在大石块上等他,笑他慢得像个老太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在一个拐弯处就选错了路。他本应一路向西,到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没准儿能雇到一个吉普车司机带他走出大山。事实上,他却一路向南前行,朝那一座座险峻冰峰围成的迷宫走去。
  葛瑞格和达斯尼是一起登山的伙伴。他们的探险队三个月前起程,朝巴基斯坦境内喀喇昆仑山脉的主峰之一乔戈里峰进发。乔戈里峰高耸入云,高度仅次于珠穆朗玛峰,被称作世界第二高峰。但论山势之险,乔戈里峰更胜一筹,其山体陡峭,竟使两侧无法形成积雪。这样的山势让它成为世界登山爱好者们心中的圣地。可葛瑞格胸有成竹。他十一岁就征服过乞力马扎罗山的顶峰,曾在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接受过专门的攀岩训练,而且不止一次登上过喜马拉雅山脉的诸多高峰。这一次,他坚信自己会到达乔戈里峰的峰顶,把口袋里的琥珀石项链放在那里。
  项链的主人是葛瑞格的小妹妹——克丽斯塔。一九九二年七月,这个不幸的女孩在二十三岁生日的当天永远离开了大家。葛瑞格想把项链放在乔戈里峰上,就是为了纪念妹妹。他曾距这一梦想仅有六百英尺之遥,可现在,他朝着山下走去,克丽斯塔的琥珀石项链依旧静静地躺在口袋里。“挫败”,这个对葛瑞格来说还很陌生的字眼,如今却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葛瑞格和达斯尼没能登顶,却拯救了一位同伴——艾蒂安法恩。法恩在接近乔戈里峰峰顶的时候,突然遭遇高原反应,肺部积水伴随脑水肿,身体极度虚弱,命在旦夕。葛瑞格、达斯尼和探险队的两位组织者——丹梅热、乔纳森普拉特一起把法恩抬到山腰的一块空地上,这样直升机可以就地降落,送他到医院去。随后,梅热和普拉特又返回山上,胜利完成了登顶。可葛瑞格与达斯尼两人之前本就疲惫不堪,这么一来,更是精疲力竭。为安全起见,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尽快下山。
  在乔戈里峰那样的海拔高度,人体各项机能都会变得不听使唤。垂直高度每升高一点,气压就变低一些,吸入的氧气量也随之减少。一旦处于缺氧状态,人体就会产生头痛、恶心、四肢乏力等不良反应,思维能力也会明显下降。如果还像葛瑞格那样,冒着刺骨的严寒,负重前行数英里,身体虚弱无力也就不足为奇了。平日里,对葛瑞格摩顿森这样的登山爱好者来说,背着攀岩和露营必需品爬山,可以算是家常便饭,不在话下。可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对于葛瑞格却像泰山压顶,让人寸步难行。
  自登乔戈里峰以来,葛瑞格的体重直线下降,轻了三十多磅。他和达斯尼顺山势而下,准备回到专为登山者设置的营地休整。可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短短三英里就花了数小时。正当他们举步维艰的时候,穆扎弗阿里和朋友雅各布从天而降。他们是脚夫,靠给登山者指路或帮忙维持生计。穆扎弗和雅各布很愿意给这两位登山者背行李,条件是每天四美元的报酬。葛瑞格和达斯尼一听便欣然同意。此时,葛瑞格还并不知道,穆扎弗是这一带最好的脚夫。
  现在,孤单地走在巴尔托洛冰川河岸,葛瑞格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的伙伴和穆扎弗都不见了。更糟的是,一起消失的还有穆扎弗背上的行囊,那里面装着他几乎所有的家当——帐篷、睡袋、炉子、食物、手电,还有火柴。
  不知哪里落下石块,轰隆一声巨响,把葛瑞格拉回现实。只见那巨石沿山坡滚下,足有三层楼房那么高的庞大身躯结结实实地碾碎了他前方的一座冰山。
  暮色渐深,葛瑞格的意识也愈发模糊。他拼命回忆自己是在哪里最后一次看到人类活动的痕迹。见到达斯尼已经是数小时前的事情,眼前的路也似乎并没有人走过——地上没有烟蒂,没有吃剩的罐头盒,没有拉货骡子沿途排下的粪便。事实上,葛瑞格已经注意到,他走的地方其实根本没有路。
  日近西沉,葛瑞格用了整整一小时才踉踉跄跄踩着松动的石块,爬上一个陡坡。他想登高远望,弄清所在的位置。记得在另一座山上曾看到过一个显著的路标,如果能再找到那路标,或许就能辨清方向。可他爬上坡顶才发现,眼前不过是一个个陌生的山头,隐没在昏暗的暮色中。他哪里知道,经过了这一路蹒跚前行,自己离原来的目的地已有八英里之遥。
  此时,他身上只有一个紫色的小背囊。背囊里是一条毛毯、一个空水壶和唯一一根蛋白棒。
  葛瑞格只身一人,又累又怕。但他很清楚,就算没有装备,在原地宿营一宿,也远比摸黑过冰河要安全得多。他必须等到天亮再重新寻找回去的路。葛瑞格找到一块平坦的大石躺了下来,用毛毯紧紧地裹住身体。他把水壶里塞满积雪,用身体焐热了蛋白棒,哆哆嗦嗦咽了下去。葛瑞格静静凝望四周,残阳落入身旁的群山之后,只留下他一人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河岸迷途
  清晨,葛瑞格刚刚睁开双眼的时候,几乎无法呼吸。他使尽浑身力气才把手从裹住身体的毯子下面抽出来,颤颤巍巍地搓了搓脸。一层薄薄的冰像面具一样封住他的口鼻,他把冰膜撕开,才痛痛快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葛瑞格站起身,舒展僵硬的四肢。环顾四周,山峰都被黎明前薄纱一样的微光涂上了暧昧的色彩,或浅粉,或淡紫,或粉蓝。天空清澈如洗,一丝风都没有。他依旧独自一人,不知身在何处。手指僵直,无法自如活动,连水壶盖都拧不开,活像一对猫爪似的。水壶里是半壶融雪。此刻他并不担心,因为清晨带来了所有希望。
  或许是打了个盹儿的缘故,葛瑞格的思路逐渐清晰。他意识到,假如沿来时的路走个把小时,就能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记。就这样,他一路向北,爬过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跳过一道道冰川的裂缝。等登上一座小山丘的顶峰时,太阳终于冲出重围,照耀在他身旁的一座座高山峻岭上。
  葛瑞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加舒尔布鲁木峰、布洛阿特峰、米特雷峰、木孜塔格峰,一座座冰峰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山谷中燃起的耀眼火把。他坐在一块巨石上,将水壶里的融雪一饮而尽,眼前的美景却让人看不够。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置身于这片山谷中,蹒跚前行,但直到这个早晨,仿佛才真正看到它们。事后他回忆道:“之前,我对这些山峰视而不见。整个夏天,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登顶,征服它们。我眼睛里只有一座山峰,那就是最高峰,乔戈里峰……但那天清晨,我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它们,认识它们,简直美极了,无可名状。”
  葛瑞格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向前。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服,如果不快点补充养分,不赶紧让自己暖和起来,就会面临死亡的危险。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一丝恐惧。在冰川融化的细流里他灌满水壶,每喝一口水,都禁不住打个寒噤。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几天吃不上东西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一定不能忘记补充水分。
  上午晚些时候,葛瑞格突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铃声,很显然,那来自一支驴队。这样的队伍总是驮着沉甸甸的货物,穿梭于山谷中的村落之间。他循声追了过去,却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走过了头,在某个不经意间,错过了曾经做的标记。他再一次转过头,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这一次,他不再醉心于周遭的山间美景,而是紧紧盯着地面上的蛛丝马迹。当看到地上的烟蒂和一堆小石子时,他认出那正是自己留下的标记。
  就在这时,葛瑞格又有了新发现——有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大石块上,身体的轮廓在天空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大声打了个招呼,那人朝他转过脸来,又突然跳下石块,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此时的葛瑞格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一步也跑不动了,但他仍竭尽全力,拖着身子一步紧似一步地往刚刚看到人影的大石跟前挪动,边走边喊。终于,他来到那个人身边。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雇来帮忙背行李的脚夫——穆扎弗。穆扎弗的背上现在还趴着自己又大又沉的行李包。
  “葛瑞格先生,葛瑞格先生!”穆扎弗欣喜若狂,把包一扔,上前一把抱住了葛瑞格,两只强而有力的臂膀直把他夹得透不过气来。“伟大的真主安拉!感谢安拉,你还活着!”
  穆扎弗放开他,但还是难以抑制兴奋的心情,抡起胳膊使劲拍葛瑞格的背。顿时,葛瑞格的衣服尘土飞扬。他咳个不停,呛得直不起腰来。“茶,葛瑞格先生,”穆扎弗看他这个样子,有点担心了,“喝点儿茶你就有劲儿了。”
  这种白玉茶是一种热饮的绿茶,用盐、小苏打、山羊奶和黄油调制而成。这种黄油用牦牛奶发酵,还要放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用来煮茶。白玉茶的模样很像热巧克力奶,味道却大不一样。穆扎弗居住的部落叫巴尔蒂,位于巴基斯坦北部海拔很高的山谷里。在他们眼里,牦牛奶黄油是最难得的美味,但在葛瑞格看来,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只要一闻到沏白玉茶的味道,他就无法忍受,觉得那种气味比法国制造的最难闻的奶酪还要臭不可闻。以前他总是想尽办法避开这种饮料,碰都不碰一下。
  穆扎弗生起火堆,煮上茶,边煮边用手指搅开黄油。他递给葛瑞格热气腾腾的一杯,那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可他的身体需要这热腾腾的液体。他一口气灌下杯子里的茶。就这样,穆扎弗两次把杯子添满,他又两次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三天,直到他们走下巴尔托洛冰川,穆扎弗都紧紧跟着葛瑞格,寸步不离。行进间,他要么抓住葛瑞格的手,要么让他紧随其后。每走一步,葛瑞格的脚趾几乎都要踢上穆扎弗的鞋跟。这位脚夫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一天之内要祷告五次。即便在那些时刻,他也不忘抬头瞥一眼葛瑞格,以确认伙伴没有走远。
  葛瑞格试着学说穆扎弗的巴尔蒂语。“冰川”是“gangs-zhing”。“雪崩”叫“rdo-rut”。还有不同的词语表示石头,“khodos”意思是小鹅卵石,表面平整;适合躺着休息或用来做饭的石头用“braklep”表示;而“khrok”指的是楔形石块,这种石块用来填补石头房屋的洞再好不过了。葛瑞格语言天赋极好,很快就能用巴尔蒂语简单交流了。
  漫长的三个月后,葛瑞格终于离开了冰雪世界,双脚第一次踩在陆地上。冰川脚下,冰水倾泻流入峡谷,这就是水流湍急的布劳渡河。葛瑞格跪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一朵粉色的五瓣玫瑰。这是他将攀登乔戈里峰的梦想付诸实践以来,长长八十天里,见到的第一朵花。之后,他起身和穆扎弗一道沿河岸走去。
  远离了巴尔托洛冰川,路况就好多了。穆扎弗认为每天前进一段路程之后,可以扎个帐篷休息一下。葛瑞格两腿酸痛,步子越走越沉,总是走走停停。但他沿着河岸前行,晚上总能赶上穆扎弗,远远看到营地上篝火冒起的黑烟。
  走下乔戈里峰之后的第七天,葛瑞格第一次看到了树木。五株白杨整整齐齐一字排开,一看就知道是人类的杰作。他松了口气,自己终于又回到了人类居住的地方。这一棵棵生机勃勃的白杨证明,他活着从乔戈里峰上下来了。
  葛瑞格一心一意地端详着白杨树,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小径有个分岔口。岔口的一端继续沿河而下,会有一座小桥,过了桥就是他要找的艾斯戈里村。不幸的是,他又选错了路,朝着一片树林走去。他又一次迷了路。
  杨树林前面是个杏园。沉甸甸的果实填满了地上密密麻麻的平底筐。妇人们跪在筐子旁边,分拣果子,把残次果实挑拣出来。葛瑞格一出现,她们赶忙把头巾拉起来遮住脸,起身跑到果树后面躲起来。
  孩子们就大方多了。葛瑞格穿过铺满荞麦和大麦的田地,孩子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摸他的衣服,争先恐后地拉他的手。一时间,他突然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上次洗澡已经是三个月前了,现在头发又长又脏。他觉得自己像个黏糊糊的大怪物,于是尽量弓着身子,免得吓坏了孩子们。孩子们倒是不怕他,等他走到村口,站在田垄边那个木头拱门前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五十来个小脑袋了。
  葛瑞格一直以为自己到了艾斯戈里村,可眼前的一切和他的记忆完全不同。他原指望会看到村口穆扎弗焦急等待的身影,但拱门下却是另一个人。这是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刻着皱纹的脸颊周围是灰白的胡须,头上戴一顶羊羔绒帽。老人的名字叫哈吉阿里,是科尔飞村的村长。
  “平安与你同在。”哈吉阿里上前握住葛瑞格的手,把这个旅人迎进拱门,带到一条冰河边洗了手脸。没等葛瑞格反应过来,老人就带他回了自己的家。
  哈吉阿里拍了拍被褥上的浮土,把几个坐垫摞起来,放在炉火旁边上座的位置。摆好后,他示意葛瑞格坐在垫子上。这时,村长家的二十名男性成员鱼贯而入,静悄悄地围坐在炉火边。地上的牦牛粪烧得噼啪作响,上面支着的茶壶里煮着热腾腾的茶。没有人说话,屋里静得可以听到茶水煮沸翻滚的声音。滚滚青烟从房顶上一个方形的窟窿里冒出去。葛瑞格抬头一看,那窟窿已经被一路跟随而来的五十个小家伙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些孩子爬到屋顶上,探头进来,一百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有史以来第一个造访科尔飞村的外国人。
  哈吉阿里拿出一条肉干,用烟叶蹭了蹭递给葛瑞格。尽管他不喜欢这味道,但出于对长者的尊敬和礼貌,还是接了过来,狠狠嚼了几口,囫囵吞了下去。相比之下,哈吉阿里随后递来的茶味道就美妙多了。
  热情款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之后,哈吉阿里问起小伙子此行的目的。老人欠了欠身子,长满花白胡须的脸庞凑到葛瑞格眼前,用巴尔蒂语问年轻人为什么来这里。
  葛瑞格边在空中比画,边用简单的巴尔蒂语作了自我介绍。他告诉大家,自己是个美国人,为登乔戈里峰而来。登山途中又累又乏,只能返回艾斯戈里村,找辆车把自己带到更大一些的村镇。
  “搞错了!”哈吉阿里爽朗地笑了,用巴尔蒂语告诉葛瑞格,“这里不是艾斯戈里村。”他跺了跺脚下的地,“这里是科尔飞村。”
  本来就疲惫不堪、委靡不振的葛瑞格一听这话,顿时头皮一麻,噌地挺直身板。科尔飞村,这名字他从来没听说过,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标注它的位置。他迫不及待地向大家说明,自己是要去艾斯戈里村找一个叫穆扎弗的人。这个人背着他所有的家当。
  哈吉阿里伸手把葛瑞格按到枕头上。老人的儿子图哈会说一点英语。他磕磕巴巴地把父亲的用意转达给葛瑞格:“今天,艾斯戈里村,不去。大麻烦。半天走。神的旨意,明天哈吉派人找穆扎弗。现在你睡觉。”
  此刻的葛瑞格才明白自己再一次迷了路,他气得捶胸顿足,更担心该如何回去。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挨枕头就沉沉睡去。
  我要为你们建一座学校
  有人把一床厚厚的被子盖在葛瑞格身上,数月以来,他头一回睡在屋子里。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透过天花板上的方孔,他看到宝石蓝的星空。哈吉阿里的妻子萨金娜给他端来了一些吃的东西:拉昔,一种用酸奶做的饮料;恰巴蒂,一种薄薄的面饼;还有一杯加了好多糖的茶。葛瑞格一阵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
  萨金娜看着他这副狼狈相笑了起来,又给他端来一些。那时葛瑞格还不知道巴尔蒂人的糖少得可怜,也不知道糖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珍贵。如果知道,他绝不会要那第二杯甜茶。萨金娜起身离开后,葛瑞格又独自一人待在屋里,开始四下打量起来。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黑黑的锅碗瓢盆,旧旧的油灯,一看就知道用了很久。不过他盖的那床被子显然不同于这些东西,被面用枣红色的丝绸制成,缀着一个个小小的镜片。屋里的其他毯子则又薄又破,打满了碎布补丁。他明白了,好客的主人把他们最值钱的东西盖在了他身上。
  这一整天葛瑞格都在科尔飞村度过。下午晚些时候,他听到有人大声叫喊。村里许多人都朝能俯瞰布劳渡河的峭壁跑去,葛瑞格也跟着慢慢走过去。原来是有人在渡河,只是这个人不在桥上,而是在一个大木箱里。布劳渡河上方横跨着一道钢索,钢索上吊着一个木箱,人可以坐在箱子里自己拉动钢索过河。这种交通方式比走最近的桥省半天时间,只是这个东西看上去极不安全,掉下去非得丧命不可。
  渡河人走到一半的时候,葛瑞格认出他来,是穆扎弗!他正坐在葛瑞格的行李上努力过河。一上岸,穆扎弗就像上次那样用力拍他的背,上上下下打量他,嘴里还大声喊着:“安拉乎艾克拜尔!”
  在哈吉阿里家饱餐一顿烤鸡肉后,穆扎弗和葛瑞格离开了科尔飞村。途中他们与斯科特达斯尼不期而遇,于是两位登山者搭上吉普车,长途跋涉到了斯卡都。可葛瑞格心里总觉得有一种东西牵引着他回到科尔飞村,于是,后来一有搭车的机会,他就又设法返回村里。葛瑞格仍然住在哈吉阿里家里休养,身体慢慢恢复。现在远离了危险,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多么虚弱。他每天都会花几个小时在村子里散步,孩子们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四处溜达。回到哈吉阿里的屋子后,他就睡觉,或者惬意地躺着仰望天空。
  随着体力日渐恢复,葛瑞格对当地人的了解也日益加深。巴基斯坦的这一地区叫巴尔蒂斯坦,科尔飞村则高踞在一面岩石林立的山坡上。因此,不管是种植供食用的杏子、大麦和土豆,还是饲养动物,村民们都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不仅如此,村子远离市区,住得最近的医生也要走一个星期的路才能到达这里。一些村民饱受疾病困扰,其实那些病若放在美国,很容易就能治好。大多数孩子缺衣少食,营养不良,其中三分之一不到一岁就不幸夭折。
  葛瑞格知道自己欠科尔飞人太多,想要回报很难,但还是决定想方设法表示一下。他开始把随身物品送给村民,像户外水壶和手电筒这种小巧实用的生活用品,对巴尔蒂人来说都十分珍贵。他把露营炉送给了哈吉阿里的妻子萨金娜;把羊毛夹克送给了这位村长的儿子图哈,虽然衣服对图哈瘦小的身材来说太大了;送给哈吉阿里本人的是他在乔戈里峰上御寒的厚夹克。
  然而,葛瑞格对科尔飞人最有价值的馈赠是他的知识。在美国,他曾在一家急诊室担任过护士,现在还随身携带着医疗急救箱。于是他开始挨家挨户给人看病,尽己所能地用简单方法处理伤口、医治疾病,比如用抗生素药膏防止伤口感染,用止痛药缓解疼痛。慢慢地,科尔飞村一带的人都管他叫“葛瑞格医生”,他一再解释自己只是个护士,可显然无济于事。
  葛瑞格还想做更多的事情。当他和科尔飞的孩子们相处时,会觉得克丽斯塔就在跟前。“他们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通过努力奋斗来获得,”葛瑞格说,“这让我想起了克丽斯塔的生活……就是那么一种坚韧不拔,不管生活扔给她什么,她都能用这种坚韧化解。”也许,他想,我可以给科尔飞的学校买些书本或别的什么用品。接下来,他就问哈吉阿里是否可以去看看科尔飞的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哈吉阿里听到他的问题后显得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带他去看。
  吃过早饭后,哈吉阿里带着葛瑞格走过一段陡峭的山路,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七十八个男孩和四个女孩正跪在霜冻的地上学习。哈吉阿里向他解释说科尔飞还没有建过学校。请老师上课的费用是每天一美元,村里付不起这么多钱,就和邻村共请一位教师。这位教师一星期来科尔飞上三天课,其余的时间里,学生们就自己复习他布置的功课。
  葛瑞格凝望着这些孩子,听他们唱着巴基斯坦国歌,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他看见图哈七岁的女儿加涵,戴着头巾,高唱国歌,身体站得笔直笔直。唱完歌,孩子们坐在地上抄写乘法表。少数几个孩子带着石板,像加涵那样,用小棍蘸上泥浆在石板上写字。“在美国,你能够想象如果没有老师,一班四年级的学生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做自己的功课吗?”葛瑞格事后问道,“我觉得我的心在被一点点撕碎……我知道我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
  他能做什么呢?他身上的钱现在已所剩无几,就连搭吉普或公交到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







上一本:国王之歌 下一本:湖畔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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