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海明威冷静有力的“冰山理论”一样,海勒狂欢荒诞的“黑色幽默”开创了美国小说史上的又一大新流派。但跟海明威不同的是,海勒这些同样光芒四射、回荡着黑色笑声的短篇小说至今还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注意。 目录: 已刊行短篇小说 我不再爱你 赌马者,当心! 罗得的妻子 雪堡 格林威治姑娘 一个名叫福鲁特的人 无计可施 都市林立的世界 航海琐忆 爱你的,爸爸 约塞连幸免于难 《第二十三条军规》——约塞连的生活 布什卸任之日 未刊行短篇小说已刊行短篇小说 我不再爱你 赌马者,当心! 罗得的妻子 雪堡 格林威治姑娘 一个名叫福鲁特的人 无计可施 都市林立的世界 航海琐忆 爱你的,爸爸 约塞连幸免于难 《第二十三条军规》——约塞连的生活 布什卸任之日 未刊行短篇小说 为了清晨的笑容 乡村一日 从黎明到黄昏 天鹅之死 哮喘声声 写于本书之后我不再爱你 她站在房间中央,双臂交叉于丰满的胸前。此时他几乎可以看到她内心那燃烧着的怒火,而她正极力地压抑着这股怒火。 “我想你应该体谅一下别人,知道吗?”她低声说道。 “我知道,”他回答道,“很抱歉。” “我不相信你真的怀有歉意。”她这样说着,等着他回答,可他却一声不吭。“是这样的吗?” “是的,”他说道,“我觉得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切都不对头了。他回家已经三天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每况愈下。第一天他们就局促不安,彼此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感到非常别扭,就像职业拳手那样彼此试探着,其实他们都希望能重温因他参军而几乎中断了一年的幸福时光;第二天,情况本应有所好转,但也未尽人意。她依旧处处体贴小心,但她过于小心体贴,搞得他紧张不安,很是痛苦烦恼。而现在争吵眼看就要来了,虽未开始,但已迫在眉睫,因为他是有意引她争吵的。他故意使自己变得残酷无情,虽不是真心为之,但是看到她沮丧难过,却能带给他一丝恶意的快感。在部队,他经历了十个月的苦苦相思,幻想着回到她身边会是多么的心醉神迷。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却无半点美好感觉。 他一边不经意地用双手把玩着中国九连环——那是两个相连的金属圈——感受着它们冰冷坚硬的质地,一边等她开口说话。他自己并未意识到,每当两环即将分离时,他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保持不动。 “哈里和伊迪丝马上就要到了。”她总算开口说话了。 “那好啊!” “你不穿上点衣服?” “不了。” “为什么不?” “我不想穿。” “那你想做什么呢?”她恳切地问。 他抬起头望着她,思索着这个问题。此时的他除了穿着条短裤外,几乎是全裸地躺在长沙发上,浓密的平顶头发未经梳理,乱蓬蓬的,一缕一缕地四处竖起。他喝着酒,注视着双臂交叉站在面前的她,心里想着当初为何要同她结婚。是因为她的身材吧,他断定。她身材高挑,比一般人个子要高,她的每个部位都显得大大的,但是组合在她身上却能显得比例协调,曲线优美,拥有强烈的肢体魅力。 “我不想见任何人。”他说。自打到家的那刻起,他就没有出过家门。 “我不想见我的家人、你的家人或者任何朋友,不想待在挤满人的房间里,不想扮演彬彬有礼的男主角,不想被他们当做奇妙的机器玩具;我也不想告诉任何人我的情况,不想强颜欢笑、故作害羞地听他们赞美我是如何如何地优秀出色。” 她松开双手,让两臂自然垂于两侧,向前走近几步,问他: “那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做我正在做的,”他回答, “我就想这样轻松舒适地躺在这里,喝点啤酒。你到楼下帮我拿罐啤酒好吗?” “我不去,”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仆人。你为何娶我?要知道,雇个保姆可比讨个老婆便宜得多了。” “我知道,”他应声答道, “我同你结婚,是因为婚姻是我梦想的一部分。” “可这段婚姻对我并不容易,”她说,继而又问,“你的什么梦想?” “生活中甜美而虚幻的梦想。”他得意扬扬地说。他不想如此得意地笑,但还是让这一笑意挂在了脸上。“《读者文摘》对美丽人生所描绘的美丽图景是:你是一个动人的女孩,我是一个英俊的男孩,我们春心荡漾,所以我们结婚。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吗?” “可我已经尽力去做了,”她幽幽地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许我可以多帮助你一些。我现在只知道你处在失望中,但我不知道你为何失望。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他答道。 她再次双臂交叉。“说得有道理,”她痛苦而无奈地说,“说得真有道理。” 咻不明白,”他依旧把玩着那九连环,神气十足地说,“当我想做时,我就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明白了吗?” “不,我不明白。”她答道。 “我会细细地说给你听。如果你哪儿没有听懂,就告诉我,我会重复一遍。此时此刻,我只想像现在这样躺着。两小时后,我有可能会去鹳鸟俱乐部。在那里,我说不定会声嘶力竭地唱上几句。但是现在,我只想这样光光地躺着喝几杯。” “你知道,这一年来我很不容易。” “我知道你不容易,对不起。” 她走到房间另一头,在扶椅上坐下,又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她一直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向怒火屈服,但她感到怒火像有形的物体,在她体内不停地膨胀。 “你变了。”她柔声说道。 “我知道,”他应着,“你以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这的确是事实。”他等待着她做出些反应,可她什么也没说。“我不再喜欢乔治·杰希文了,”他继续说,“所以,别太难过。” 他开始变得残忍起来,虽然他自己也鄙夷这一点。他知道她接下去会说什么。果然如此。于是他有点得意扬扬。 “这与乔治·杰希文有什么关系?”她问。 “过去我一天到晚就想听他的音乐。想当初,我是多么想听,多么希望回家后能坐下来听他的音乐,非听几个小时不可。现在,我总算回到家了,他的音乐也听了,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喜欢了。” “我不明白。”她说。 他侧过身,以便能看到她的全部表情,“这就像现在我对你,安妮,”他慢慢地说,“我不再爱你了。” 她猛地惊跳起来,仿佛被这句话劈中了脸,“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说,“我不再爱你了。就这么回事。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面对它。从不愉快的事件中追究其缘由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最好快刀斩乱麻。” 他端详着她的面庞,想看看她是否会哭,可她并没有哭。这多少让他有点失望。他又把心思集中到手中的九连环上,一边机械地转摩着,一边等她开口说话。 “好,”她说,“太好了。” “就这么回事嘛。” “那你想离婚吗?”她问。 “不,”他答道,“我可不想离婚。我已经依赖你太久了。在心理上,我离不开你。” “老天!”她绝望地喊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丝诡笑在他嘴角绽开。 “给我来瓶啤酒。”他说道。 她站起身,走出了房间。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凝视着天花板,感觉并不快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不知是什么。一会儿,他听见她走进房间,可他照旧躺着没动。 “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她说,“我们另找时间再谈。” “不。”他说。 “哈里和伊迪丝马上就要到了,在客厅里我不能尽地主之谊啊。” “那让他们进来好了,”他侧身看着她说,“我会接待他们的。” “可是你还光着身子呢,还是穿上点衣服吧。” “哈里和伊迪丝已经结婚五年了。如果伊迪丝到现在还不了解男人的生理构造,那她可就错失了婚姻中的莫大乐趣。 作为朋友,我可有责任好好开导开导她。” “那你至少也披上件睡衣吧?”她请求道,声音低沉但字字有力。他明白决裂的一刻马上要来临了。 “不。”他又翻过身子平躺着,低头看着那对九连环,眼波余光却仔细地打量着她有何动静。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里,看了他几秒钟后,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转过身走向衣橱。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语气中没有了扬扬得意的成分,反而带有一丝警觉的颤抖。她没有理睬,顾自从衣橱里取出外套穿上,并打开皮包,在里面摸索一阵,取出一张存折。 “这是你的钱。”她说。 “你要去哪儿?” 她把存折放在桌上,离开了。 “混蛋!”他粗暴地骂了一句。这时,他听到手上传来轻轻的咔嚓声,低头一看,那对九连环居然分开了。他坐起身来。“哦,见鬼!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迅速走入卧室。他坐在床边穿好鞋袜,又拐进洗手间洗脸梳头。今天还不用刮胡子,他就回到了卧室,穿好衣服,用力地扣紧军服上的纽扣,然后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她母亲的电话。 “我想这会儿安妮正在回家的路上,”他说,“她一到,您可以让她立即给我来个电话吗?” “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什么事情也没有。我想跟她谈谈。您请她到家就给我打电话。” “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想她一到家就和她谈谈。在她做其他任何事之前,可以吗?这很重要,请您一定要告诉她。” “好吧。”。 “请您务必记住,她一到家就告诉她。” “好的,我会告诉她的。”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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