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所收的四篇小说风格、题材各异,《选择未婚妻》是现实小说,嘲笑当时现实社会里的市侩和庸人;《丝蔻黛莉小姐》为历史小说,写法国路易十四时代的一则逸事;《侏儒查赫斯》是童话小说,深刻揭露了宫廷中的黑幕和丑态;而《魔怪》则为魔幻小说,写一普鲁士军官受巫术影响表现出一系列的怪诞行为,反映人们对妖魔改变人的命运和希望。 作者简介: 恩·特·阿·霍夫曼(1776-1822)是德国后期浪漫派的重要作家。其作品大多神秘怪诞,以夸张的手法对现实进行讽刺和揭露、所描写的人际关系的异化以及采用的自由联想、内心独白、夸张荒诞、多层次结构等手法和后来的现代主义文学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后人的文学创作以及诸 目录: 译本序 选择未婚妻 丝蔻黛莉小姐 侏儒查赫斯 魔怪选择未婚妻 第一章 本章论述未婚妻、婚礼、枢密院秘书、竞技、女巫审讯、魔法师审讯和另外某些趣事。 枢密院秘书图斯曼的家在施潘道大街上。秋分的夜晚,他从咖啡馆里出来踱回家去。每天晚上,他照例要在咖啡馆里消磨几个钟点。这位枢密院秘书做什么事都很准时,每当马利亚教堂和尼古拉教堂钟楼上的大钟开始敲响十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家里,脱下上衣和靴子,两脚套进宽大的拖鞋了;每当瞠瞠的钟声敲到最后一响时,他恰好戴上罩没耳朵的睡帽,这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大钟将敲响十一点,为了不失时机地赶回家去,他加紧步伐(这种步伐简直可以称为敏捷的跳跃),从柯尼希大街拐进施潘道大街,这时他听见身边一阵异乎寻常的敲门声,不由得脚下生根似的停下步来。 他在旧市政厅钟楼下面装有反光镜的明亮的灯光下,看见一个瘦长的人影裹在一件黑外套里。此人在商人瓦尔纳茨上了锁的店门上拼命地敲,而且越敲越响。瓦尔纳茨店里经营铁器生意在这一带是妇孺皆知的。这人没敲开门,便转过身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钟楼上面坍败的窗户。 “尊贵的先生,”枢密院秘书好心地对那个敲门的人说,“尊贵的先生,您一定弄错了地方,这钟楼上不住人。嗯,除了少数几只大小耗子和一两只小猫头鹰以外,什么生物也不会有。您如果想在瓦尔纳茨先生那儿买几样精致的钢铁用具,那您明儿再来吧。” “尊敬的图斯曼先生。” “我担任枢密院秘书有多年了。”图斯曼情不自禁地打断陌生人的话说。 图斯曼听了陌生人的话心里不免有点纳罕,想这个陌生人怎么认得出自己的。但陌生人毫不在意地重又接腔道: “尊敬的图斯曼先生,您把我来这儿的目的完全弄错了,我既非来买铁器,也不要钢制品,我来这儿的目的跟瓦尔纳茨先生完全不搭界。今天是秋分,我是来探望未婚妻的。她已经听见了我那充满渴望的敲门声和爱情的叹息,她马上就会在钟楼窗口出现的。” 陌生人讲这些话的沉闷声调,显得异乎寻常的庄严和阴森,这使枢密院秘书一听,感到浑身毛发直竖,身子冷了半截。这时,十一点最初的钟声已经从马利亚教堂的钟楼上响起。就在这刹那间,从市政厅坍败的窗口,传来了佩环丁当、衣裙欷素的声音,一个女子的身影忽然在窗口出现。街灯的亮光,直射女子的脸庞,图斯曼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便惊叫起来:“哦,天上公正的上帝啊,天上所有的圣神,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随着十一点钟声最后一响的逝去,那个女子的身影也就隐灭不见了。平日这时,正是图斯曼戴上睡帽的时刻。 上述奇异的景象,弄得枢密院秘书图斯曼非常吃惊,真有点魂飞魄散。他既叹息,又呻吟,两眼盯住楼上的窗子,心里暗自嘀咕:“图斯曼——图斯曼,枢密院秘书!——你仔细思量思量!——你别发疯,我的心哟!——你别给魔鬼蒙住眼睛,善良的灵魂!” “看来,”陌生人开口说话了,“您被刚才的景象弄得晕头转向了,尊敬的图斯曼先生?——我只是想来探望未婚妻,可您自己,尊敬的先生,大概另有一番想法吧?” “请吧,请吧,”图斯曼呜咽道,“您愿不愿意用我小小的头衔称呼我,我是枢密院秘书,而且此刻是个心情亢奋,不错,像个头绪万端的人,请您听我说,最尊敬的先生,我现在不想用相应的头衔称呼您,只是因为我跟您尊敬的先生,素昧平生;不过嘛,我想把您先生称作枢密顾问,因为这样的顾问在咱们可爱的柏林为数相当可观,有这种高贵头衔的人,遇事不会迷失方向。那么请吧,枢密顾问先生,请您别再对我严守秘密了,您深更半夜在这儿要看的是怎样的一位未婚妻啊?” “您是,”陌生人提高了嗓门说,“您这个人真特别,您有这样的头衔,这样的地位。所谓枢密顾问,是否就是一个懂得若干秘密、而且能够出点巧妙主意的人?如果是这样,那我同意您叫我枢密顾问。但是使我奇怪的是,像您这样一位熟读古籍珍稿的人,最受人尊敬的枢密院秘书先生,竟然不知道一个万事通——您大概懂得这个名称的意义吧!——一个万事通如果在秋分之夜十一点在这儿下面敲门,或者擂钟楼的墙壁,那么,楼上的姑娘便会在窗口出现,这位姑娘到了来年春分,将要成为柏林最幸福的新娘。” “枢密顾问先生,”图斯曼叫道,一时忽然神清气爽,心花怒放了,“最值得尊敬的枢密顾问先生,事情果真是这样吗?” “还能有别的,”陌生人回答,“不过咱们久久呆在这街上千啥呢。您已经错过了上床休息的时间,咱们还是马上去亚历山大广场新开张的小酒店里聊聊天。如果您愿意的话,您可以从我嘴里知道更多的关于未婚妻的事。只有这样,您的心才能平静下来。连我也不知道,干吗您现在这样心神不定,好像灵魂出窍似的?” 枢密院秘书一向自持甚俭,他唯一的嗜好就像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就是每晚上在咖啡馆消磨几个钟点,连续读点政治报刊和小册子,有时也孜孜不倦地念一点随身带去的书本,喝一杯上等啤酒。至于葡萄酒,他几乎点滴不进。只有在礼拜天,在教堂里听过讲道以后,他喜欢在一家酒店里喝一杯马拉加酒,吃一点烙饼。除此以外,他十分厌恶花天酒地的夜生活;因此,今晚陌生人拖他上酒店,他如果不作一点抗拒,二话不说就随着他去,那是不可理解的;而那个陌生人却跨着有力的步子,噔噔噔地穿过夜晚的街道,匆匆忙忙地来到亚历山大广场。 他们跨进酒店的时候,店里只剩下一个顾客了,他孤零零地坐在一张桌子边,桌上放个大酒杯,杯里斟满莱茵葡萄酒。从这人面孔上的深深的皱纹中,可以看出他已有很大年纪,目光犀利,好像两把匕首;只有他那满嘴丰茂的胡子,泄露出他是个犹太人,他坚守自己民族的古老习俗。此外,他有很古老的弗兰克人的风度,穿着大约是公元一千七百二三十年时流行的服装,这也就是说,这个人似乎来自相当古老的、早已逝去的年代。 但是图斯曼进了酒店,才看清他在路上碰到的那个陌生人的穿着打扮,觉得这陌生人的服饰甚为奇特。 这个人个子高大、瘦削,四肢肌肉发达,全身孔武有力,年纪在五十上下。他的容颜本该说是长得很漂亮的,一对黑黑的浓眉下面,硕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喷射出青春的火焰——天庭饱满,钩鼻隆起,嘴巴细长,下颚外拱,这一切特征若和别人相比,也并非百里挑一;但是他的上衣和内衣,却是按照最时新的式样缝制的,硬领、外套、便帽,均系十六世纪末的式样。然而比较与众不同的,倒是他那有力的目光,这目光在阴森的黑夜里熠熠发亮。他那沉闷的嗓音,他那与当今时代完全格格不入的怪模样,特别显眼。谁在这人身边,不免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差不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陌生人向那个坐在桌边的老人点点头,好像向一位老熟人打招呼似的。 “多年不见,终于又碰到您了,”他高声道,“您一切都不错吧?” “您不是都看到了,”那个老人嘟嘟哝哝地说,“一切如意,身体健康;如有需要,两条老腿走起路来还挺利索,干起事来挺行哪!” “我可不信,我可不信,”陌生人叫道,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要跑堂送一瓶深藏在地窖的陈年好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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