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去死,有人建议布鲁克林。” 身患癌症、家庭破碎的中年男子内森·格拉斯,退休后特意搬到布鲁克林,打算在这个童年的故乡了却残生。没想到,这里才是他人生的起点……他探索布鲁克林的一切:街角的餐馆、餐馆里的女招待、二手书店的老板,居然还邂逅了多年未见的外甥汤姆。 在与同样失意的汤姆携手探索新生活之余,内森逐渐发现身边的小人物,不是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是过着徒有其表的生活。但他们都选择了布鲁克林止痛疗伤、重新开始。这些小人物的命运,也逐渐与他的人生交错纠缠。 有一天,汤姆的外甥女、九岁半的露西突然敲开了他们的家门。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两个男人的生活,因为这个小女孩的闯入而改变…… 《布鲁克林的荒唐事》是保罗·奥斯特最热情、最有生气的长篇小说,是一支普通人光荣而神秘生活的赞歌,感人而令人难忘。 作者简介: 保罗·奥斯特,1947年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纽瓦克市一个犹太裔中产阶级家庭,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年轻时旅居巴黎,靠翻译法国文学为生。他被视为美国当代最勇于创新的小说家之一。保罗·奥斯特的主要作品有小说《布鲁克林的荒唐事》、《纽约三部曲》、《幻影书》等 目录: 1.序曲 2.邂逅 3.告别宫廷 4.炼狱 5.危墙倾倒 6.阢陧话旧 7.无赖小议 8.睹其本人 9.精子库奇事 10.布鲁克林皇后 11.愚蠢男人 12.食饮之夜 13.吸烟间歇 14.愚蠢男人(之二) 15.猴子把戏1.序曲 2.邂逅 3.告别宫廷 4.炼狱 5.危墙倾倒 6.阢陧话旧 7.无赖小议 8.睹其本人 9.精子库奇事 10.布鲁克林皇后 11.愚蠢男人 12.食饮之夜 13.吸烟间歇 14.愚蠢男人(之二) 15.猴子把戏 16.敲门之声 17.驾车北行 18.可乐之计 19.生存饭店的良辰美景 20.叛卖行为 21.反击 22.告别 23.事态发展 24.山楂街或霍桑街? 25.欢笑的女孩 26.飞返纽约 27.新生活 28.“就像托尼” 29.灵感 30.X标志位置 译后记序曲 我在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去死。有人建议布鲁克林。第二天上午我便从韦斯切斯特动身去那地区看看。五十六年来我一直没有回去过,所以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三岁时父母就搬离了布鲁克林,但我本能地觉得自己正在返回我们曾经居住过的社区,像一条受伤的狗一样爬回家,爬回我出生的地方。当地一个地产经纪人带我转了一圈,看了六七栋褐沙石楼房,傍晚时分终于在一座有花园的公寓租下有两个卧室的房子。该公寓坐落在第一街,离景观公园只有半条街远。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干的都是朝九晚五的工作,都没有孩子,所以这座楼总是比较安静,而我最渴望得到的就是安静,我可悲而又可笑一生的宁静终局。 那所在布朗克斯维尔的房子已经签约出售,等月底买卖双方交割手续办完,钱就不成问题了。我前妻和我打算平分这笔售房收益,有四十万美元存入银行,就足以维持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天。 起初,我不知道如何安顿我自己。我在“中大西洋事故和人寿保险公司”曼哈顿分公司的办公室与郊区城镇之间往返奔波了三十一年,而现在我不再工作,每天有太多的余裕时间。搬入这座公寓后大约一星期,我已婚的女儿雷切尔从新泽西开车来看望我。她说,我应参与一些事情,为自己做一个计划。雷切尔这孩子不傻。她有芝加哥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在普林斯顿郊外一个大药厂当研究员。她很像她母亲在她面前一样,罕有一日说些别的事,却尽来些老生常谈——都是些充填当代智慧垃圾场的陈词滥调和陈旧思想。 我解释说,我大概不到年底就会死掉,根本没有想过什么劳什子计划。一瞬间,雷切尔似乎要哭,但她还是把眼泪眨了回去,竟说我是个残忍而自私的家伙。她又说,难怪“妈妈”最终要和我离婚,难怪她无法忍受了。跟像我这样的男人结婚是一种无止境的折磨,是一个活地狱。一个活地狱。唉,可怜的雷切尔——她简直控制不住自己啊。我的独生女生活在这世间二十九年,可没有讲出些富有新意的话,完全是她自己的令人信服的话。 是的,我承认,有时候在我身上是有某些令人讨厌的东西。但并非所有的时候——而且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在我快活的日子里,我像我认识的所有人一样友善和蔼而讨人喜欢。如果你对你的客户持敌视态度,你就不可能像我这样成功地推销人寿保险,至少你不可能推销了漫长的三十年。你得有同情心。你得善于倾听。你得懂得如何吸引人。所有这些优点我都有,只多不少。我不否认我也有心情恶劣的时候,但人所共知,在家庭生活紧闭的门后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家庭生活可令所有相关者感到厌恶,尤其当你发现自己或许压根儿不配结婚。我曾喜欢和伊迪丝做爱,但过了四五年,激情似乎自然消退,从此我就成了一个不够完美的丈夫。听了雷切尔的话,作为家长,我也是不完美的。我不想说些与她的记忆相悖的话,然而事实是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关爱她们俩,即使有时我发现自己坐怀于别的女人,我对这些风流韵事也从不认真以待。离婚并非我的意愿。不管任何情况,我是打算和伊迪丝白头偕老的。是她要离婚的,但念及这些年来我所犯的过失和错误的程度,我真的不能埋怨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三十三年,在走出家门分道扬镳之际,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说得通的东西了。 我告诉雷切尔,我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但那不过是一时情急下对她咄咄逼人的劝告的回答,纯粹是夸大其词。其实我的肺癌有所缓解,肿瘤科大夫在我最近一次复查后说,我有理由持审慎乐观的态度。不过,我没想信他的话。癌症所引起的惊恐如此强烈,以致我仍然不相信有可能幸免于死。我已把自己交给死神,一旦肿瘤从我肺叶上切除,经受摧残体质的放疗和化疗的煎熬,一旦忍受阵阵恶心和眩晕之苦,失去头发,失去意志,失去工作,失去老婆,我难以想象如何生活下去。于是我来到布鲁克林。于是我无意识地回到了我的故事开篇之地。我已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不知我的残年还有多久。或许还有二十年,或许只有几个月。不论医生对我的病情作何预测,要紧的是不要把任何事情视为命中注定。只要我活着,我就得思虑出一条重新开始生活的路子,即使我活不了多久,我也得做些事情,而不能光坐着等死。我的科学家女儿通常总是正确的,尽管我往往过于固执,不愿接受她的忠告。我得使自己忙碌起来。我得干些事情,不能老呆坐着。 初春时分,我搬进新居。开始几个星期我用很多时间逛我们的社区,有时在公园里散步很久,有时在后花园里种种花——那一小块地荒芜多年,垃圾狼藉。我的头发又长出来了,便到第七大道上的“公园坡地理发店”去理了发。在一个名叫“电影天堂”的店铺里,我租了录像带。我还常去“布赖特曼阁楼”,一家管理不善、把书堆得乱七八糟的旧书店,店主名叫哈里·布赖特曼,一个虚夸做作的同性恋者(后面还要谈他)。大多数早晨,我自己在家做早餐,但由于我不爱做饭,也缺乏烹调才华,所以往往在餐馆吃午饭和晚饭——总是独自一人,总是有本书摊开在我面前,总是尽量缓慢地咀嚼我的饭菜,以便把用膳时间拖得越长越好。在附近地区试尝了好几家餐馆后,我固定在“宇宙小馆”用午餐。那里的饭菜充其量是二流的,但女侍者中有个可爱的波多黎各姑娘,名叫玛丽娜,我很快就炽热地爱上了她。她的年纪只有我的一半,已婚,也就是说罗曼司已无可能。她看上去是那么容光焕发,接待我的态度是那么温文尔雅,对我的不太好笑的玩笑那么容易发笑,以致在她不来上班的日子里真使我非常想念她。从严格的人类学观点看,我发现,比起我先前接触的各地区的人,布鲁克林人是最愿意和陌生人说话的。他们会随意干涉别人的事情(老妇人会对年轻妈妈骂骂咧咧,因为她们没有让孩子们穿得足够暖和;过路人会一把抓住遛狗的人,埋怨他把牵狗的绳子拉得太紧),他们会像四岁孩子那样七嘴八舌地争论有争议的停车位问题;他们妙语连珠,俏皮话脱口而出,好似天性使然。一个周日早晨,我走进一家挤满了人的熟食店,店名很怪:“快乐硬面包圈”。我想要一个桂皮葡萄干硬面包圈,可这话在我嘴里给卡了一下,说出来就成了“桂皮里根”。柜台后的那个年轻人把我的重音“里根”听得很清楚,回答我说:“对不起,我们没有那东西。你要不要裸麦粗面包尼克松?”油嘴一张。多可恶的一张油嘴,我差一点儿尿湿了内裤。 这次无意中的口误发生后,我终于冒出一个可能会得到雷切尔赞同的想法。或许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想法,但至少这是个事情,如果能像我打算的那样严格而认真地坚持做下去,我便会有一个我期待的项目,一个像小孩儿骑木马那样的小癖好,从而让我摆脱懒懒散散、昏昏沉沉的日常生活。这个项目虽然不怎么起眼,但我决定为之起一个壮观而有点儿夸大的标题——以便欺哄我自己,以为自己在从事一项重要的工作。我称之为《人类愚行大全》,我打算在此书中用尽可能简单、清晰的语言,把我作为人的漫长而曲折的一生中所犯的所有错误、所有失败、所有窘迫、所有蠢举、所有弱点和所有无聊行为统统写进去。当我想不出我自己的故事时,我可以把我认识的人的故事写下来,而当故事素材枯竭时,我可以采用历史事件,记下我的人类同伙在始自古代世界文明消失直至二十一世纪最初岁月的各时期所干下的蠢事。我想,这件事即使没有什么了不起,只用来消遣消遣也是好的。我不愿我的精神变得空空洞洞,也不愿沉溺于沮丧的内心自省。那贯穿的语调应是轻松可笑的,我的惟一目的就是每天用尽可能多的时间来使自己保持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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